跟程小樓的老生裝扮不同,柳鳳英在《武家坡》中扮演的是王寶釧一角,所以她的裝扮就繁復的多。
兩人幾乎是同時開始上妝,當程小樓的頭都勒完了,她才開始畫眼圈。
京劇的旦角扮相非常有講究,同時也是個極其耗費時間和精力的細致活兒。旦角包括青衣、花旦、馬刀旦、武旦,在登臺前都要根據劇中所扮演的人物特點進行面部和頭部的化妝與裝飾。
跟程小樓的上妝一樣,柳鳳英上妝的第一個步驟也是拍底色,不過她的底色是由紅色和白色的化妝油彩調配成嫩肉色,然后再一點點拍在臉上。
其實很多人都存在一個誤區,總覺得底色不重要,只是隨便涂在臉上就行了。事實上則不然,底色的深淺要根據戲臺燈光的強弱、人物的年齡、身份而加以區別。
而在拍底色的時候,也不是跟刷墻一樣,刷刷刷幾刷子刷上去就行,而是需要一點點的輕輕拍上去,順序上也很有講究,先是腦門、鼻子、下巴,然后再拍兩頰、兩腮和脖子。
拍的必須均勻,眉眼、鼻窩、嘴角、眼角等細小部位要面面俱到,既不要色彩太薄,露出皮膚本色,也不要太厚,如戴面具。
程小樓以前根本就沒有專屬的京劇化妝師,上妝從來都是自己動手,所以他自己其實對京劇化妝這門藝術也有自己獨特的理解。
這主要是他以前的戲跨度實在太大,從青衣到老生,再到大花臉,最困難的時候為了生計,他連丑角都演過。
每個行當的裝扮都不一樣,都有其不同于其他行當之處。
柳鳳英上妝跟程小樓的老生妝最大的區別是第二個步驟涂腮紅,老生這一步是點紅,點的部位是額頭,旦角的腮紅則是以臉蛋兩側為主,延伸包含了整張臉。
腮紅同樣是以大紅色的化妝油彩為主,略加玫瑰紅色。從眼窩和鼻梁兩側開始,壓住眉毛,由上而下,由中間向兩側,由深漸淺地均勻地拍打,直到與底色融為一色方可。
在涂腮紅的時候以上眼皮部位為最紅,鼻梁和嘴角與底色銜接的部位自然過渡,不能有明顯的紅白界線。
涂腮紅除了讓角兒的臉色顯得更加有張力,同時也是根據臉型的特點加以變化,起到彌補缺陷,美化臉型的作用。比如圓型臉可把腮紅上下拉長,長型臉可把腮紅向橫向拉寬,再通過貼片子的技巧來幫助演員改變臉型的長短胖瘦。
當然,以柳鳳英傾國傾城的容貌,自然不需要加以任何修飾。
涂完腮紅后便需要定妝,行話也叫敷粉。實際上就是在拍打的油彩上敷上一層薄薄的脂粉,可使油彩的造型固定在臉上。
老生妝敷完粉基本上也就差不多快結束了,而對于旦角妝來說,這只不過才剛剛開始罷了。
因為她們敷完粉之后還需要涂胭脂,胭脂和腮紅雖然都是紅色,卻是兩種不同的東西,畫法、技巧和表現的東西也完全不一樣。
胭脂通常是用大紅、荷花、赫紅等顏色的胭脂涂在腮紅的部位。涂抹的方法同樣是先從眼窩和鼻梁兩側開始,從眉毛以下自上而下、由淺至深的輕輕暈開。
重點要突出上眼皮、下眼皮和兩頰,過度自然,與底色融為一體。
胭脂最大的一個作用,就是使面部色彩更加鮮艷。
眼睛是心靈的窗戶,更是角兒揭示戲中人物內心的關鍵部位。
所以涂完胭脂之后的畫眼圈這個步驟就顯得極為關鍵了,只有畫出生動的神韻才能起到烘托角兒的表演的作用。
京劇的妝容向來遵循夸張的原則,比如凈角行當的臉譜妝,那就是將夸張的手法用到了極致。
旦角妝也同樣如此,畫眼圈也要根據角兒的眼睛大小和臉型胖瘦,進行相應比例的夸張。
化妝師給柳鳳英畫眼圈用的是一種程小樓從未見過的黑,她從下眼皮畫起,逐漸勾勒出鳳眼的輪廓線,外眼角略往上挑,寥寥幾筆就讓柳鳳英平添了一抹令人怦然心動的嫵媚。
京劇中雖然總是會說眉眼,實際上眉和眼并不是一回事。
這一點從上妝的時候就能看的出來,化妝師給柳鳳英上妝的時候,就是先畫眼圈再描眉。
柳鳳英在《武家坡》這出戲中扮演的是王寶釧一角,所以她的眉就描成了非常好看的柳葉眉。
柳葉眉也是青衣和花旦的通用眉形。
武旦和刀馬旦的眉形通常都是劍眉,彩旦的眉一般會畫成八字眉。
畫眉的長短粗細曲直也要結合角兒的臉型和五官的特點,從整體上進行協調和彌補。
旦角化妝的最后步驟是點唇,即用大紅油彩勾畫上下嘴唇的輪廓。其畫法即采取以角兒的嘴唇進行相反相成的原理進行勾畫。
比如說嘴大的可以畫小畫薄,嘴小的可以畫大畫厚,嘴鼓的可以畫癟,嘴癟的可以畫鼓,這樣才能充分發揮畫嘴唇的美化作用。
當然,化妝師給柳鳳英點唇的時候就特別簡單了,只是順著她的唇形勾畫出來即可。
點完唇的柳鳳英剎那間就好似從畫中走出的人兒,美艷不可方物,哪怕只是靜靜的坐在化妝鏡前,也讓人忍不住怦然心動。
程小樓在梨園行摸爬滾打三十多年,什么樣的美女沒見過,經歷了大起大落沉沉浮浮的人生百態,他的心性早以非常沉穩。
可饒是以他如今這般沉穩的心性,如此近距離看著鏡中的柳鳳英,也沒來由的萌生出一種“娶妻當如柳鳳英”的想法來。
殊不知,柳鳳英看著鏡中的自己,和不知什么時候站在了身后的程小樓,那顆二十六年來從未悸動過的芳心,此時同樣沒來由的生出了一絲別樣情愫。
鏡中的程小樓沒掛髯口,眉宇間盡顯英氣,仿佛剛剛征戰而歸的將軍。鏡中的柳鳳英描眉點唇,如同是等君歸來的嬌娥。
鏡中的畫面,看的旁邊那兩名化妝師都不禁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