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小樓不著痕跡的用口水潤了潤嗓子,一人分飾兩角嘚吧嘚的說完這么大一段對白,饒是他也有些感覺嗓子發干了。
這種在臺上一人分飾兩角的事,他這輩子也是頭一次。
要不是對這出戲熟的幾乎都能倒著背下來了,估計程小樓都有可能把自己切換成精神分裂。
一會兒薛平貴,一會兒王寶釧。
一會兒男人,一會兒女人。
一會兒千嬌百媚,一會兒血氣方剛......
不過薛平貴裝作王寶釧老公的同事故意逗她,這只不過是這一對既悲情又逗比夫妻之間的開始。
緊接著薛平貴又用一大段西皮原板的唱腔,開始在王寶釧面前訴苦裝可憐打預防針,免得到時候相認后,晚上王寶釧不讓他上床還得跪搓衣板。
結束了嗎?
不!這只是剛剛開始。
幽默的逗了王寶釧一會兒,薛平貴又開始打苦情牌了。
伴奏一轉,程小樓迅速調整了一下狀態唱道:“薛大哥在月下修書文。”
王寶釧:我問他好來?
薛平貴:他倒好。
王寶釧:再問他安寧?
薛平貴:倒也安寧。
王寶釧:三餐茶飯,
薛平貴:有小軍造。
王寶釧:衣衫破了,
薛平貴:]自有人縫。
唱到這里,程小樓通過眉眼和做工將薛平貴聽到王寶釧那么關心自己,既竊喜又感動的心情表現的淋漓盡致。
頓了頓,程小樓偷偷假裝瞄了一眼王寶釧,臉色一變又故意苦著臉壓著嗓子唱道:“薛大哥這幾年運不通,他在那征西路上受了苦刑。”
肉戲來了!
日思夜想盼了夫君十八載的王寶釧,聽到自己老公受了苦刑,臉色瞬間就變了,忙不迭的擔憂道:“受了苦情?敢莫是挨了打了?”
薛平貴:不錯!正是挨了打了。
王寶釧:打了多少?
薛平貴:四十軍棍。
王寶釧:喂呀,我那苦命的夫啊!
王寶釧這一聲呼天搶地悲從中來的“夫”出口,程小樓暗暗一喜,偷笑一聲又故意板著臉繼續說道:“大嫂不必痛哭,這苦么?還在后頭呢!”
王寶釧:放老成些!
程小樓皮笑肉不笑的呵呵兩聲唱道:“在營中失落了一騎馬!”
聽到這里,王寶釧頓時就急了,趕忙問道:“是官馬,還是私馬?”
薛平貴:自然是官馬。
王寶釧:既是官馬,豈不要賠?
薛平貴:哪怕他不賠!
王寶釧:他哪有許多銀錢賠馬呢?
程小樓輕輕一笑,說了句“自然有啊”便又補了一句唱道:“因賠馬借了我十兩銀。”
王寶釧:軍營之中吃幾份錢糧?
薛平貴:一份。
王寶釧:我那丈夫呢?
薛平貴:也是一份。
王寶釧:你二人俱是一樣,你哪有銀錢借與他用?
薛平貴:我那薛大哥,乃是風流的男子,銀錢盡心花費。為軍的乃是貧寒出身,故而積攢得下,借與他用。
王寶釧:不對了!
薛平貴:怎么?
王寶釧:我那薛郎,他也是個貧寒出身,從來不曉得花費銀錢的!
薛平貴:哎呀,薛大哥啊,我今日才知你也是貧寒出身吶!
王寶釧:到被他取笑了!
薛平貴:本利算來二十兩,不曾還我半毫分。
王寶釧:你就該問他要!
薛平貴:他無有也是枉然。
王寶釧:打罵也該問他要!
薛平貴:豈不傷了朋友的和氣。
王寶釧:你腰中帶的何物?
薛平貴:防身寶劍。
王寶釧:著啊!殺了他也該問他要!
薛平貴:殺人豈不要償命吶!
王寶釧:難道說,你這銀子就不要了么?
薛平貴:呃,有道是善財難舍呀!
王寶釧:放老成些!
程小樓在臺上唱到這里,其實已經通過自己精湛的表演讓臺下的柳鳳英等人,都瞧出了其實王寶釧已經開始懷疑,甚至回過味來,只是沒有當場點破,故意拿話堵薛平貴罷了。
聰明的薛平貴也看出王寶釧起了疑,知道不能再東拉西扯的繼續打苦情牌了,是到了祭出王炸的時候了。
所以程小樓話鋒一轉便將話題拉回到“夫妻”這個關鍵詞上,唱道:“二次里過營去討要,他言道‘長安城,有一個王氏寶釧。’”
王寶釧瞪了他一眼,厲聲道:“住了!王寶釧該你的?”
薛平貴弱弱的回道:不該。
王寶釧:欠你的?
薛平貴:也不欠。
王寶釧:提她做甚?
薛平貴:我且問你,這父債?
王寶釧:子還。
薛平貴:夫債呢?
王寶釧:妻…
薛平貴:妻怎么樣?
王寶釧:妻不管!
薛平貴一聽,哎喲喂,這傻娘們在寒窯苦守十八年,腦子倒是轉的很快,居然不上當呢。
程小樓眉腳一挑,頓時又計上心來的說道:“哎呀!她到推了個干凈!依我看來,這汗得要出在這病人的身上呀!”
程小樓用表情和在臺上的做工,演出仿佛面前真有一個王寶釧朝他這邊看過來,故意扯著嗓子委屈的唱道:“薛大哥無錢將妻賣,將大嫂賣與當軍的人。”
聽到老公居然把自己賣給了別人,王寶釧并沒有薛平貴想象中的那么生氣,只是不動聲色的問道:當軍人是哪個?
薛平貴:喏喏喏!就是我。
王寶釧:有何為證?
薛平貴:有字據為證!
王寶釧:拿來我看。
薛平貴:呃!字據被你拿去,三把兩把扯碎,為軍的豈不落一個人財兩空!
王寶釧:依你之見呢?
薛平貴:依我之見,去往前村,請出三老四少,同拆同觀。
王寶釧:此事當真?
薛平貴:當真!
王寶釧:果然?
薛平貴:哪個哄你不成!
程小樓扮演的王寶釧聽到這里終于忍不住了,既激動又感覺悲從中來的哭道:“啊!狠心的強盜啊!”
“指著西涼高聲罵,無義的強盜罵幾聲。妻為你不把那相府進,妻為你喪了父女情。既是兒夫將奴賣,誰是那三媒六證的人?”
這一段西皮六指程小樓唱的既悲又怨又痛又憤又喜,就算臺上就他一個人,但臺下的柳鳳英等人仿佛能清楚的看到,王寶釧雖然口中唱的是“指著西涼高聲罵”,實際上卻一眨不眨的死死盯著薛平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