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出《梨花頌》,好一段感人肺腑的凄美愛情。這出戲結構嚴謹,詞曲典雅,意境深淵,回味悠長,實乃不可多得的佳作!程同學,請問這出《梨花頌》是出自哪位劇作家之手?”
程小樓剛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戲臺左側考官席上一名滿頭華發,戴著厚底銀框眼鏡的老者便直勾勾的朝他看過來,驚艷不已的問道。
程小樓對這位書卷氣濃郁的老者有些印象,之前聽前排的考生提到過,好像是一位在梨園界分量不輕的劇作大家,姓什么他倒是不記得了。
“老師您秒贊了,這出戲并非出自劇作大家之手,只是我前段時間心血來潮隨手寫的一出戲罷了。”
程小樓恭恭敬敬的站起來,顯得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尖謙虛說道。
“什么?!剛才那出《梨花頌》是你寫的?”
那位劇作大家先是一愣,驚的一下子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一眨不眨的死死盯著程小樓,內心中的震動簡直無以復加。
“不可能吧,他才多大年紀就能寫出這么有深度的戲來。”
不等程小樓再次開口,一名年齡約莫三十出頭的英俊青年皺了皺眉,很是懷疑的說道。
“王老板說的有道理,這出《梨花頌》可不簡單啊,如果我沒聽錯的戲里好像加入了流行音樂的元素,伴奏、曲調、程式都跟京劇有所不同,這出戲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乃是對京劇藝術發展的一次全新的探索與嘗試。這種作品別說是他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就是國內那些頂尖劇作家都不一定寫得出來。”
那名英俊青年話音剛落,旁邊那名年紀跟他相仿,眉宇間透著一股子傲氣的矮個子青年也立即出聲附和道。
說話的這兩位年輕考官程小樓也有些印象,被稱作王老板的英俊青年好像專工小生,在龍城有幾分名氣。出生附和的矮個子青年則是一名比較少見的小花臉,在龍城也是叫得響名號的角兒。
“也不一定,我倒是覺得這種打破常規的一種嘗試反而符合年輕人的想法,而且這位程同學唱腔醇厚流麗,感情豐富含蓄,高寬清亮、圓潤甜脆俱備,這種唱腔前所未見,完全不同于當今梨園界的其他青衣派系。”
兩位年輕主考官對《梨花頌》出自程小樓之手顯然持懷疑態度,不過這不代表所有考官都不相信他能寫的出《梨花頌》這種級別的戲來。
那位在十位考官中資歷最深,同樣工青衣的沈派青衣掌舵人沈一書老先生就不同意那兩位年輕角兒的看法。
“沈老說的對,這位同學的嗓音脆、亮、甜、潤、寬圓俱備,而最難得的是又甜又亮。他莫非是某一派鮮少出世的當代青衣傳承人?”
沈一書的話音剛落,坐在他旁邊的皇家京劇大學特級教授,吳派老生當代傳承人之一的吳起,也隱隱有些激動的看了一眼后排的程小樓震驚的問道。
“還真有這種可能,京劇藝術博大精深,指不定在某處偏僻之所就隱藏著數百年傳承不斷的小眾派系。諸位還記得十年前橫空出世的金嗓銀腔鐵梨花么,在那之前誰也不知道梨園界還有這么一派自京劇藝術剛剛誕生便已經有了傳承的鐵派青衣。鐵老板那碎金裂石的青衣唱腔,可是整個梨園行的獨一份,奈何這種唱法對先天要求極高,也難怪到了這一代已經只有鐵老板這唯一一位傳承人了。”
另一位有著“神仙手”之稱的京胡大師胡一琴老先生,撫了撫下顎的神仙須,毫不掩飾對程小樓的欣賞和期待。
但凡有資格坐在皇家京劇大學特招考試考官席上的人,不是在梨園界輩分極高的某一派傳承人,就是在龍城乃至全國都已經成角兒的梨園后起之秀。
他們幾位因為程小樓的一出《梨花頌》起了分歧,一下子就沒底下那些考生什么事了,這些考生就連低聲議論都不敢,一來是他們在這種問題上沒資格插嘴,二來也是在這些前輩大角兒說話的時候都會下意識保持足夠的尊重。
就連程小樓自己好幾次想開口解釋兩句,都愣是沒找到合適的說話機會,只能站在后面干看著。
“程同學,你剛才說這出《梨花頌》是出自你本人之手,那你能不能給我們講一講這出戲的創作歷程?”
那位在龍城名氣不弱主工小生的王老板,在京胡大師胡一琴老先生剛剛說完,便再次次找到說話的空隙忽然拔高了幾分音量看向程小樓淡笑著問道。
他這個問題倒是說到了點子上,考官席上另外幾位也都齊齊朝他看來,似乎也都想聽聽他到底會怎么說。
能坐在考官席上的人可沒有一個是等閑之輩,他們對京劇藝術的造詣之高遠遠超出了常人的想象,雖說是第一次聽到《梨花頌》,但這并不影響他們對這出戲的鑒賞和判斷。
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懷疑和刁難,饒是程小樓的心性已經足夠沉穩,這一刻還是難免升起了一絲不悅和怒氣。
他淡淡的掃了一眼那位工小生的王老板,然后才說道:“剛才好像有一位主考老師說《梨花頌》這出戲加入了流行音樂的元素,事實上確實如此,這出戲唱腔設計以京劇二黃調式為主調,融入了現代音樂元素,嚴格來說它既是戲也是歌,所以我將這種形式的作品稱之為京歌,京歌是對現代歌曲的充實與豐富,也是對京劇的改良與創新。”
“我之所以嘗試創作出《梨花頌》這首作品,就是為了探索京劇藝術發展的其他可能性。不知道諸位主考老師和在座的同學有沒有發現,近些年隨著電影、電視劇、綜藝選秀、流行歌曲等視聽藝術形式的快速發展,京劇受到的沖擊越來越大,形勢已經岌岌可危。如果始終墨守成規,吃老祖宗留下來的老本,或許不出十年,京劇恐怕就只會空有國粹之名,實際上卻成為鮮有人問津的古董了。”
程小樓其實還有句話沒說出口,京劇從盛極一時到無人問津的慘境,在他前世所在的中國已經確確實實發生過了。
等真到了那一步,說不定這門藝術在盛極而衰之下連傳承都會斷絕也猶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