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賞官的嗓子那么亮,正在更衣室里卸妝的程小樓自然也聽到了他的聲音。
他對這個世界梨園行這種特殊的規矩,內心深處其實是有些排斥的,總感覺這種打著“贈”的名義打賞,就跟他前世那些網絡直播上賣萌耍嗲,抖胸扭臀以色愉人的女主播有些相似。
但這也沒辦法,以他現在的地位和實力,也只能硬著頭皮入鄉隨俗。
這倒不是程小樓自命清高,或者跟錢有仇。
他連所謂的堂會都不愿意參加,更別說能喜歡這種名為“贈”實為“賞”的規矩了。
不過當程小樓聽到唱賞官一連唱到38支金簪時,他也小小的吃了一驚。
“38支金簪,每支金簪5000,那就是19萬?!嘖嘖,這些捧客還真是豪氣。”
程小樓不禁暗暗咂舌,這么大筆錢差不多是他在玉瑯戲院登臺一個月的收入了。
不過因為心中對這種所謂的賞有些排斥,他倒也沒怎么覺得激動和興奮,只是有些驚訝這些捧客的出手闊綽罷了。
前院的唱賞還在繼續,唱賞官清了清嗓子,等臺下那些戲迷們再次安靜下來才提高嗓門大聲唱道:“城主府,贈程小樓程老板......”。
唱賞官唱到這里故意停頓了一下,等臺下眾人豎起耳朵聽的更認真時才激動至極的用自己最大聲音喊道:“鳳冠一頂!”
“嘶!”
臺下頓時響起一片倒吸涼氣的聲音,所有人都被“鳳冠一頂”這四個字震的目瞪口呆。
鳳冠一頂,那是什么概念?!
一頂鳳冠那可是價值百萬,在綿山城都能買一套三室兩廳的房子了。
“臥槽!你們這兒的一頂鳳冠是多少錢?”
坐在二樓角落那個包廂中的王二春瞪大眼睛爆了句粗口,猛的扭頭盯著旁邊的吳滿屯問道。
“一......一百萬!”
吳滿屯下意識咽了咽口水,也是一臉的震驚和不敢置信。
“一百萬?!綿山這么個破地方一定鳳冠居然敢定價100萬?你們這兒的梨園協會的人瘋了吧?!”
王二春聽到一百萬三個字,蹭的一下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兩只眼睛瞪的比銅鈴還大。
綿山城雖然距離省城只有兩百多公里的距離,卻是整個隆中省最落后,也是最小的貧困市,他怎么也沒想到鳳冠在這兒都能定出一百萬的天價來。
要知道在省城一頂鳳冠也才定價300萬!
在他看來綿山這種小城市,能把鳳冠定價二三十萬就已經很不錯了。
“哈哈哈...好好好!這樣更好,那小子掙得越多就越好,反正最后都是我們的。”
震驚過后,王二春突然又像發神經一樣的壓著嗓子獰笑起來,臉上的貪婪之色藏都藏不住。
而吳滿屯則是跟他恰恰相反,整個人都沒精打采的軟在椅子上,一臉憤恨的喃喃道:“完了,這下全完了,所有計劃都泡湯了......”
“什么意思?什么完了?你發什么瘋呢!”
王二春不滿的瞪著他厲聲質問道。
“你聾啊,沒聽到唱賞官說么,打賞這頂鳳冠給那小雜種的是城主府!城主府是什么地方你不會不知道吧?!那小雜種如今入了城主府里面那些貴人的眼,你再動他這不是找死么?!”
吳滿屯用力撐著椅子坐起來,用看白癡一樣的眼神看著王二春冷笑道。
“城主府......”
王二春冷不丁一激靈,貪財好色入骨的他剛才全部心神都被鳳冠給吸引了,并沒注意到唱賞官說的城主府這三個字。
“城主府?還真是意外,沒想到《鎖麟囊》首演連官方的人都吸引來了。只是不知道來的是城主府的哪個大人物,該不會是城主親臨吧?”
更衣室里的程小樓聽到城主府這三個字也是渾身一顫,略顯細長的眼眸中露出一抹濃濃的震驚。
他早就從這具身體的前身記憶中得知,華國的權利架構跟前世的中國區別非常大,那是一種他很難表述清楚的,非常特殊的權利架構。有點類似于中國古代的封建專制制度,又有些類似歐美國家的聯邦制度與三權分立制度。
程小樓不太懂這些政治制度,他只知道這是一個自由、安全、法制在某些地方特別完善,在某些地方又顯得極其野蠻的國度。
華國的元首是全民投票推選出來的,四年一換,最多可以連任三屆。城主也是由全城公民推選,四年一換,但最多只能連任兩屆。立法、司法、行政、軍權四種權力分別獨立,互相制衡。
但是,每個行省轄下的城主卻是個例外,他是這個城市除軍權之外的絕對權威,說是一言九鼎也不為過,頗有點古代諸侯的味道。
一人獨抓立法、司法、行政,城主的權力可謂極大。但城主畢竟只是一個人,一顆腦袋,一雙手,精力有限,身邊自然需要很多類似于幕僚一樣的角色輔助他。但這些幕僚又沒有任何實權在手,只能依附城主,他們工作的地方就在城主家里,最后就逐漸形成了城主府這個特殊之地。
二樓包廂中王二春的臉色不斷變化,顯然在進行天人交戰,對程小樓的強大吸金能力和對《鎖麟囊》這出戲的貪婪最終還是占了上風。
“城主府又如何,我就不信來的是城主本人!我在省城的時候可是聽說你們綿山城的城主不怎么喜歡瞧戲吧。萬一來的只是城主府一個幕僚,甚至只是某個幕僚的親戚故意打著城主府的旗號呢?先別急著打退堂鼓,你先讓人去打聽打聽再說,如果真是城主府的重要人物,那我們再放棄也不遲!”
王二春陰沉著臉舔了舔下唇繼續說道:“如果只是城主府擦邊鼓的小角色,就算喜歡看那小子的戲愿意幫他撐腰,老子也能壓得住。你以為我王二春這些年在省城是白混的?要沒幾個官面上的朋友,我能走到今天這一步?”
王二春目光閃爍的陰冷一笑,話里話外無不表示他不僅在隆中省梨園界吃的開,就連官面上都有幾分關系。
“真的?!”
吳滿屯眼睛一亮,心思頓時又活絡起來。
“你以為折在我手上的年輕漂亮小花旦都是我自己享受的?你以為我這些年弄來的錢全都進了我自己的腰包?!”
王二春重新翹著二郎腿坐下,端起茶盞吹了吹呷了一口才慢悠悠的輕聲反問道。
吳滿屯渾身一顫,若有所思后驚駭的指了指上面,后者挺著胸脯得意的輕輕頷首,他才猛地一拍大腿沖王二春豎了豎大拇指,站起來丟下一句“我馬上讓人去打聽”就急匆匆出了包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