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首《楓林夜泊》,好一曲吳儂軟語!”
如黃鸝般的清脆女聲從身后傳來,程小樓驀然回首,便見到一名年紀跟玉里紅相仿,身段容貌出挑的年輕女子輕踱蓮步款款走來。
看到這名女子的瞬間,他腦海中下意識便浮現出“俏三姐”這個名字。
程小樓以前雖不曾親眼見過這位綿山城最紅的俏花旦,但是在梨園海報和網上都見過她的照片。
所以他一眼就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三姐。”
俏三姐一襲月白長裙,笑起來給人一種明媚溫婉的感覺,程小樓輕輕頷首規規矩矩的喊了聲三姐。
他雖一夜躥紅,不過跟俏三姐相比,兩人之間還是有著一定差距的。
“小樓的這首《楓林夜泊》意境優美,畫面感十足,乃是難得的佳作,不知這首七言出自哪位名家之手?”
俏三姐款款走到程小樓跟前饒有興致的問道。
她沒有像其他人那般一見面就稱程小樓為程老板,而是喚他小樓,言語間頓時顯得親近了不少。
程小樓略微遲疑了一下才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其實,這首《楓林夜泊》今天還是第一次出現在這個世上。”
雖說經過兩世浮沉他的臉皮已經夠厚了,可他還是沒好意思說出這首詩出自他手的這種話來。
“什么?!你是說這是你寫的?”
俏三姐眸子一閃,小嘴微張,一臉的不可思議。
旁人或許聽不出這首詩的不凡,但她可是出自龍城最頂尖的戲劇大學,乃是正兒八經的科班出身,文學修養遠非那些從小拜師學藝,只上過小學甚至小學都沒畢業的人能比。
“算是吧。”
程小樓俊臉微微有些發紅的摸了摸鼻尖,只能硬著頭皮點頭認了。
原本得知玉里紅唱過很長一段時間小調,他只是想用一首蘇州評彈震一震她,讓她知道小調也分三六九等。
除了上不得大雅之堂,諸如“十八摸”之類的淫詞艷語外,還有很多小調也可以高雅有深度。
他一不注意就忽略了這里已經不是前世所在的地球,而是一個跟地球非常類似,卻又完全不一樣的異世。
玉里紅跟其他人聽說這首詩出自程小樓之手,一個個也全都不可思議的瞪大了眼睛。
程小樓一夜躥紅后,他的身世如今在綿山梨園界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可正因為如此,眾人才會這般驚訝和不可思議。
如果他跟俏三姐一樣也是正經八百的頂尖戲劇大學畢業,或者家學淵源,能作出一首意境優美的七言,或許眾人還不會這般驚訝。
“不就是一首不知道從哪兒抄來的七言詩嘛,至于這么大驚小怪么?”
最初的震驚之后,玉里紅雙手環在胸前,習慣性的攏了攏頭發再次嘲諷道。
其他人聽到她這么說,也有人頓時變的懷疑起來,相對于這首《楓林夜泊》出自程小樓之手,他們也更愿意相信這首詩是他不知道從哪里看來的。
這么年輕戲就唱的這么好,既會彈琵琶又會寫詩,這還讓其他人怎么活?
面對玉里紅的嘲諷質疑,程小樓無所謂的笑了笑,連解釋都懶得解釋一句。
“小樓剛剛這一首蘇州評彈獻丑了,還請陶先生和諸位多多指教。”
程小樓沒理會玉里紅,話鋒一轉便帶著謙虛的笑繼續說道。
聽到他這么一說,包括玉里紅在內的所有人瞬間又啞火了。
拋開《楓林夜泊》這首七言本身不談,程小樓剛剛那番表演可是驚艷到了在場的每一個人。
無論是低婉溫柔的女聲,還是京韻十足充滿磁性的男聲,都唱的無可挑剔。
他哪怕只是懷抱琵琶靜靜地坐在那里撥弦淺唱,甚至都比一出壓軸大戲還要精彩。
特別是他第一遍用女聲唱的,讓人似懂非懂的蘇州方言,軟糯糯的別有一番韻味。
“程老板太謙虛了,您這一曲小調男女聲切換自如,雖然我是第一次聽到這種唱法,但是卻不可自拔的沉迷其中,哪兒還談得上指教啊。”
陶之秋深深的看了程小樓一眼,扶了扶鼻梁上的金絲邊框眼鏡,絲毫不掩飾眼中的贊賞之色。
“現在很多人都說小調難登大雅之堂,但是依我看,小樓你這一曲…蘇州評彈就非常高雅呢,我長這么大以來還是第一次聽到這么有韻味兒的小調。”
俏三姐也眸子發亮的淺淺笑了起來,毫不吝嗇她的贊美。
玉里紅撇了撇嘴有心反駁,但又實在不知道從何處著手,只能氣呼呼的悶著頭不說話了。
“陶先生和三姐謬贊了,正如我先前所說那般,京劇是一種非常有包容性的劇種,更是一種博眾家之所長的劇種,京劇在數百年的發展當中融合了很多地方戲的特色與元素,小調里的很多東西自然也被融入到了京劇之中。”
程小樓客氣的一笑,起身小心翼翼的把琵琶放回原位。
“前兩天跟張之火老先生和錦生先生聊天時,兩位前輩都提到過在舊時代時期學戲時,師傅都會要求門下徒弟兼學幾種有代表性的地方戲,一來可以豐富完善自己的唱功,二來也可以吸取地方戲的精華逐漸形成自己的特色。”
這倒不是他刻意抬出兩位梨園前輩來拔高自己的地位,昨天在拜訪錦生先生時,后者的確這么說過。
聽到錦生這個名字時,陶之秋暗暗一驚,看程小樓的眼神不自覺多了兩分別樣的神色。
錦生先生素來低調,除了幾個至交好友外,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底蘊和過往。
恰巧,陶之秋因為父輩的原因,是綿山城為數不多的幾人中對錦生有所了解的人。
“難道,他的真正師傅莫非是那位?”
陶之秋心里忽然冒出來一個大膽的猜測,這個猜測冒出來之后,他越想越覺得有可能。
“恐怕放眼整個綿山城,也只有那位才能調教出這般優秀的弟子吧。”
陶之秋一想到程小樓剛剛低婉動人的女聲唱腔,熟練的琵琶彈奏,以及那曲不曾聽過的蘇州評彈,種種跡象都表明他是錦生先生關門弟子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