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坐談
當姜書升趕到林場的時候，情況并沒有想象的那么遭，在路上他思考了一個小時，這個朗秀山林場從計劃改制發展到今天，已經持續了將近一年時間。到今天這次鬧事為止，已經將矛盾完全擺在了桌面，激化到了最大。
常言道不破不立，情況還能再差下去嗎？從這方面來說也倒是好事，雖然這次不能夠支持，但是也反映了職工們的心態變化，那就是已經徹底從事業單位“鐵飯碗”的固化思維中醒悟，不再渾渾噩噩的過日子。
姜書升一進大院，看到一排警察全副武裝，站成了長隊，后背上寫著“特警”兩個字，而百十個職工則坐在派出所的大院里，沒有任何的動作。
姜書升走進了院子，別人沒看到，陸少勇倒是眼尖，屁顛屁顛跑了過來：“姜區長，您終于來了，這群人要瘋了，你看看我這身土，你看我的臉，還有頭發，職工們要造反，六親不認啊。”
姜書升橫著臉，沒有搭理他，目光在尋找羅大銘，陸少勇咽了口吐沫，“姜區長，發生這樣的事情，跟我沒關系，你可一定不要認為是我帶領的，冤枉呢。”
姜書升推開了陸少勇的阻擋，“羅大銘呢？”
“在派出所里面，正在跟所長說話呢。”旁邊一個警員聽到姜書升問話，回答一句。姜書升眉頭一皺，這是啥情況，躲到里面喝茶了？“你去，立刻把羅大銘給我喊下來。”
半分鐘后，羅大銘從樓上下來了，姜書升沒好氣的詢問：“這里都炸鍋了，你躲到樓上喝茶聊天呢。”羅大銘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這不是沒事了嗎，我跟職工們說了，馬上就有大領導過來跟你們談，你們不要鬧事就好。”
“好一個甩手掌柜，一家人都等著我出面呢！”姜書升呵斥了一句。
羅大銘云淡風輕的開了一句玩笑：“能者多勞嘛，我們都是這么認為的。”
“滾犢子，情況怎么樣，我不是聽說打砸了派出所嗎？”
羅大銘一臉的驚訝，“你聽誰說的，他們敢嗎，要是打砸了派出所，我還這樣有禮貌？早就逮了撐頭鬧事的。”
“那就好，這件事你怎么看，他們誰是撐頭的？”姜書升看了看旁邊狼狽的陸少勇，問道。
陸少勇立刻拍了胸脯，“這件事情很好辦，主要就是工資的事情，大家三個月沒有工資了，喝西北風呢。這些人是場里的老職工，年輕的都多少另謀出路賺點錢，這些人不想干活也沒地要，所以就來鬧事。”
“你的意思是只要是工資有了，他們就會散了？”姜書升接話道，陸少勇表情喜悅，用力點頭：“就是這么回事，區里給想想辦法唄。”
“想…第一件事就是撤了你！”姜書升嘟囔了一句，離開人群，吩咐特警隊員們讓開一條路，找了個高臺，一屁股坐了下去，“大家好，我是姜書升，也就是源東區的父母官，我們可以敞開心扉，坐下來談一談。”
大家看到這個樣子，都傻了，活了這么多年，第一次看到區長坐在地上交談的，其他官員看到姜書升坐下了，一臉的憂愁，也只好選擇跟從。
林場職工沒有組織，沒有領頭的，大家也不吱聲，也沒有動靜。姜書升開口了：“同志們，我知道你們的困難，是不是好幾個月不發工資了？”
眾人不說話，眼巴巴的看著姜書升，這一幕讓姜書升產生了仁義之心，這群人本質并不壞，相反還有些淳樸善良，從眼神中就可以讀出來。
前些天，王黎民一拍巴掌要求法院凍結他們的工資，確實有些霸道，朗秀山林場改制受阻，跟這些普通職工有幾毛錢關系？這可都是無辜的群眾呀。
在考慮問題的時候，一定要借鑒這一點，不能為了政績，急功近利，寒了百姓的心。
“各位父老鄉親，法院凍結賬戶，本身沒有錯，因為這也是他們的工作。我們朗秀山林場由于各種原因，一直拖欠銀行的貸款，這些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也需要處理。直到現在大家能不能認識到一點，就是天上不會掉餡餅！你們不勞動，不付出，只等著領工資，這怎么可能？”姜書升并沒有向職工們道歉，也沒有一味地忍讓，而是揭露他們的心理痛處。
林場職工反應不是很大，自己一天干多少活領多少錢都有底，“我們也想干活，也想多領工資，可是林場不分派啊。”
姜書升微笑著聽完了他們的意見，“同志們，你們的想法很好，起碼可以斷定你們是有進取心的。今天來我就是宣布重大決定：那就是朗秀山林場改制！全員干部職工兩千五百人全部參加，不分男女老幼，不分領導職工！具體方案是你們的事業單位身份不會變，工資待遇在原來的基礎上，多勞多得！”
早晚要捅破這一層紙，不如趁這次機會直接說了，免的藏著掖著。
多少年以后，姜書升回憶往事，也是在仕途道路上第一次重要決定，是在如此不嚴肅場合宣布的。
職工聽到了準確消息，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姜書升默默的看著蹲在地上的職工，等待他們醞釀。片刻之后，有人大聲詢問：“怎么改法，要是還是這套領導班子，我們照舊喝西北風。”
“紀委同志呢，走了嗎？”姜書升聽到這句話，沒有回答，而是轉過頭去詢問，羅大銘向派出所的辦公室招了招手，看來是被保護到了安全位置。
幾分鐘后，兩名紀委人員驚慌未定，走了下來，姜書升招呼他們過去，“大家看到沒有，你們剛才圍堵的，就是我們的紀委同志，他們今天過來是審賬的，這些年來，林場的撥款很多，都去了哪里？大家為什么還是發不出工資？”
“都讓那些領導貪污了！”人群中暴發了一句，眾人附和。這個時候，即使林場領導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提到官員，與生俱來就是貪污，當然這里面還有一層仇視官員的情節。
陸少勇漲紅了臉，指著人群罵：“你們這些白眼狼，我費盡心機給你們發工資，你們反過來咬我！”
人群看到陸少勇的樣子，一陣嘲笑，像是開批斗會，姜書升打斷了眾人：“大家安靜一下，這些錢花到了哪里，你說了不算，我說了也不算，誰說了算？就是這幾位同志，來自紀委的審賬記錄。”
職工還是不樂意：“你們官官相護，誰知道是真是假？”
姜書升雙手自胸前按了一下，穩定大家情緒：“這樣吧，你們派出幾名職工代表，全程參與審賬，恰好有些賬目花銷也要咨詢大家。為了打消大家的質疑，我們紀委的同志辛苦兩天，賬目沒審完之前不要離開這個林場，怎么樣？”
職工們倒是樂意，可是紀委同志經過剛才的驚嚇，面露難色，姜書升指了指羅大銘，“羅局長，這件事情交給你，你負責選派幾名警員陪同紀委同志，保護安全。”
羅大銘點頭同意，這事好辦。
“我們這里有個舉報信箱，歡迎大家積極反映問題。”紀委人員拿出了一個小的紅色箱子說道。陸少勇是青紫色的臉加上了一層絕望，眼睜睜的看著姜書升繼續說話：“大家可以散了，回去以后跟林場其他職工通報一聲林場改革的事情，不要亂傳，不要聽信謠言。紀委的同志從現在開始就進入工作狀態，接受大家的監督。”
“區長，我們還想知道林場怎么改？我們這些人被分到哪里？”職工再次擔憂起了前途。
姜書升嚴肅的回答：“目前的‘三定方案’還沒有出來，具體情況我不敢打包票，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你們的身份不變，待遇不變甚至更好，對于那些表現好的還有可能變為全額事業單位，享受公務員待遇。”
“公務員待遇？”職工們迸發出了不可信的驚呼。
“是的，我很負責任的告訴大家，一旦方案通過了審批，你們將會比現在更好。但是有一個前提，那就是大家多勞多得，不勞動者沒有！”姜書升擲地有聲，在這樣的一名副其實的坐談會，宣布了改制決定。
有時候，很多的誤會就是因為信息不透明，你猜我猜，到頭來大家都會被誤導，產生了。只要是挑明了改制方略，任由那些別有用心的人挑唆，也不再害怕。
職工聽完了解釋，竟然爆發了陣陣歡呼，片刻之間，全都撤走！
“怎么樣，公共財物有沒有損失？”看到大家走了，姜書升轉過頭來詢問在場官員，羅大銘搖頭：“嗨，根本就沒有掀翻警車的事，我們的警員去了林場，職工沖過來，形成了對峙。局里接到警報，大伙趕過來的時候，職工們都被勸到了這個派出所大院，有些人是看熱鬧不怕事大，大肆猜測。”
在這里，姜書升要說的是不但老百姓“大肆猜測”，連郭本濤這樣的黨委副書記都是信口雌黃，什么人品啊。
陸少勇很合時機的湊過來，“姜區長，改制之后，我去哪？我能轉公務員嗎？”
“哼，你先過了審計這一關再說！”姜書升冷冰冰的丟過來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