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狗的尾巴搖了搖,仿佛再說就是看不起你了,怎么著?
顧湛紈绔三十多年按說早就習慣被權貴們鄙視,然今日不知是不是喝了太多的酒,亦或是氣不順,他格外的暴躁沖動。
江媽媽也覺得今日阿黃格外氣人。
不,格外有靈性,阿黃以往都是蔫蔫的,遇見個陌生人都不敢叫喚,莊頭總是說等過年殺豬時,順便把阿黃也給宰了,弄一頓狗肉火鍋吃。
顧湛從雪地上翻滾而起,快走想著追上可惡的惡犬,大髦貂皮被黃狗撕咬得多了好幾個窟窿,四處漏風掛在顧湛身上,顧四爺從未有過這么狼狽的時候。
阿黃在不緊不慢的跑著,時不時回頭看一眼緊追不舍的顧湛,旺旺兩聲宛若詢問你怎么還沒追上來?
你太笨,太沒用了。
再一次被一只土狗鄙視!
顧四爺又惱又氣,胸膛上下起伏,光顧著追大阿黃,一不留神腳下一滑直接摔了個跟頭,再次啃了一追的積雪。
“臭狗!可惡,爺非打斷你的狗腿不可。”
顧四爺一時半刻站不起來,索性把身上的殘破大髦一甩,他整個人躺在仰面躺在雪地上,透過伸展的梅樹枝葉望著純澈干凈的藍天。
江媽媽又想笑,又是不敢,面容扭曲著,眼見著阿黃跑遠了,躡手躡腳靠向顧四爺,“您可不能在雪地上躺著,被老夫人知曉,奴才落不下好,四爺其實不必同一只畜生計較,畜生懂得什么?它斷是不敢看不起四爺…”
顧湛閉上眸子,緩緩說道:“爺總算明白母親為何讓你來莊子上侍奉,你是專挑爺不愿意聽得說!”
“四爺,老奴的好四爺,您快些起來,仔細著了涼。”江媽媽并沒覺得來莊子上不好,起碼她還得了一注橫財呢,伸手去拽顧四爺,“老奴聽說東佛寺的老和尚有一只七彩鸚鵡,會請安,能小調,還能念誦經文,據說這只鸚鵡一只養在佛前,得佛祖點化開了靈智,極是稀罕。”
顧四爺拍開江媽媽的手臂,翻身坐起,頗為好奇問道:“我怎沒聽說過?”
“這不是才傳出來的消息嘛,老和尚可寶貝那只鸚鵡了,輕易不給旁人看。”
唯有年輕漂亮的女子才能伺候四爺,江媽媽連碰四爺都不夠格。
在四爺身邊侍奉的老媽子,便是四爺的奶娘如今都進不得四爺的身!
顧湛被黃狗激起的怒氣散了大半,尋思最近他不打算回京城顧家,沒有他點頭,東平伯世子同瑤兒的婚事退不成,他不在京城也不會總被大哥提著耳朵教訓!
他把定親信物都從母親身邊順走了,母親肯定氣壞了。
倒不是他非要東平伯這個女婿,而是他的面子不能被東平伯踩在腳底下,何況瑤兒是最像他的女兒。
即便最后退親,他也要想辦法讓東平伯丟個大臉。
這件事已經不是兩家兒女的婚事,顧湛覺得事關自己臉面。
他顧湛什么都能丟,唯有面子不能丟。
若是讓一對姐妹花擺平了,他以后還如何在京城混?
顧四爺撐著地面起身,問道:“爺恍惚聽東佛寺香火挺盛?東佛寺的符水很靈?”
江媽媽道:“香火說不上太旺盛,浮水多是糊弄無知蠢婦…”悄悄瞄了一眼顧湛,“老奴是不信符水一說,四爺若有不適還是早叫太醫為好。”
顧湛:“…”
要不說女子成親后就從珍珠變成魚目,江媽媽再沒女子的一點靈動。
江媽媽不明白四爺為何生氣,惴惴不安道:“老奴說得都是實話,萬萬不敢欺騙四爺,是不是四爺摔疼了?您可千萬別去喝符水,不知干凈埋汰的符水弄不好會喝壞肚子。”
“您直接管老和尚要七彩鸚鵡就是,料想老和尚不敢撥了顧家的面子,東佛寺還是大爺在工部時候修繕的,您只需亮明身份,老和尚一準把您當做貴客。”
就算他顧湛靠顧家靠大哥,也不能直接說出來。
躲在石頭后的顧瑤強行忍住笑,萬萬沒想到江媽媽竟是一個妙人,已經跑回來的阿黃蹭著顧瑤的小腿,歡快使勁搖著尾巴,顧瑤順了順阿黃的頭頂狗毛,阿黃尾巴搖得更歡了。
顧湛有意懲治江媽媽,后又覺得同老魚目較勁沒趣。
“你去前面把爺帶來的客人送走,再給姜老五帶一句話,他再敢插手我同東平伯府的事,我便同他絕交!”
顧湛嗅了嗅身上的味道,一股酒氣和狗毛味兒,“準備熱水,爺要沐浴!”
“四爺不去東佛寺看鸚鵡了?”
“…”
顧湛快步離開江媽媽,再同這老魚目說話,他非憋出病來不可,“叫李姨娘過來伺候爺,其余人都離爺遠一點!”
江媽媽雙腿一軟好懸坐在地上,“四爺…六小姐身邊離不開李姨娘啊。”
顧湛腳步微頓,側頭問道:“只是侍奉爺沐浴而已,她都離不開么?”
江媽媽抿著嘴唇,露出為難。
顧湛嘆了一口氣:“讓她陪著六丫頭好了,把爺的長隨之風叫來侍奉罷。”
顧瑤同時長出一口氣,顧四爺連洗澡都不會?真是一個被寵壞了大少爺!
江媽媽連聲應喏,后背已經被冷汗濕透了,六小姐的銀子不好拿,她在鋼絲上走了好幾遭,她卻也不想一想沒有她不識趣,顧四爺又怎會想起讓李姨娘伺候沐浴?
在江媽媽擺出送客的架勢下,姜五爺只能跺腳怒道:“顧老四長本事了啊,以后我不同你玩了。”
氣呼呼的姜五爺領人離開,姜五爺這話,同伴們都聽出繭子了,每次顧四爺一招手,姜五爺屁顛屁顛的跑過去,從沒有例外的。
江媽媽找到顧瑤后,問道:“四爺那邊…那邊萬一留下怎么辦?
顧瑤篤定搖頭,“你還看不明白?那只鸚鵡比我娘和我更得他看重。”
“李姨娘到現在還沒消息…不如趁著四爺在莊子上,六小姐您先醒了,有四爺在場,老夫人也不會說六小姐什么。”
“你是讓我放棄我娘么?”
江媽媽頓感汗毛倒豎,不敢看向明艷冷靜的少女。
顧瑤斬釘截鐵說道:“我娘在,我就在,我娘…亡,我亡,我始終記得我的命是娘給的。”
房門緩緩打開,李姨娘淚眼婆娑撲進來,一把將女兒攬進懷里,“我的瑤兒啊,我怎舍得丟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