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普航長老(二)
老和尚說完之后，渾濁的雙眼慢慢的抬起，又看向了陳智，
“施主今日前來，是來除惡的吧！那我在你的眼里，是惡嗎？”
在老和尚非常直接的詢問下，陳智竟然有些不知如何作答了，他不能說沒有，因為那是謊言，不知道為什么，陳智竟然不敢在老和尚面前說謊。
“大師，您說笑了！”，
胖威立刻笑著打圓場，
“我們哪敢說您是惡人，誰不知道您是大德高僧，是活佛在世！”
“阿彌陀佛，老生乃一介布衣僧侶，怎會是活佛在世，這都是荒唐無稽之言！”，普航大師默默的念了一聲佛號，
“我釋迦摩尼佛祖，曾經希望大家只記得他的佛理，忘記他本身，不要去崇拜任何偶像，因為崇拜就會盲目，隨后會帶來罪惡。
但人們卻依然崇拜虛空，燒香許愿，擲以千金為泥胎塑金身，以為佛祖會實現他們荒唐的私念，這大概就是世人的執著吧，人間苦，世人貪，不得自贖。
普航大師說完之后雙手合十，閉上雙眼，開始捻動佛珠誦經，不再說話了。
三個人就這樣尷尬的坐著，時間一分鐘一分鐘的過去，陳智曾經無數次的想開口說話，但不知道為什么，他總是無法張開口，他無法用審判的眼睛去看這位老僧侶，這位老人背后似乎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力量，讓他望而卻步！
而最終，在胖威無數次的慫恿下，陳智努力按捺住內心中的不安，問道，
“大師，我可以請教您一個問題嗎？”
“說吧！”，
普航大師沒有張開雙眼，手中依然捻著佛珠，平靜的回答。
“請問！您認為自己有罪嗎？”，
陳智問著，雙眼同時看向了對方，“希望在那張蒼老平靜的臉上，找到一絲惶恐和警覺的神色。”
但普航大師的面容卻依然從容，好像這世界上的一切都是過眼云煙，好像這世界上所有的時間都是他的，
“施主問老衲是否有罪？老衲的回答是：是的！老衲的確有罪！”
“那你犯的是什么罪呢？”，陳智立刻接著問。
“魔障之罪！不僅是我有罪，你、我，以及這世上的千萬人都有此罪！”，
普航大師依然閉目捻動著佛珠，平靜的回答，
“在這世上，一人有罪，眾生皆有罪，一人無情，眾生皆無情！沒人可以獨善其身！”
普航大師說到這里時，慢慢睜開了蒼老混沌的雙眼，頗有意味的看了一陳智，然后又看了看旁邊的胖威，
“就像這位施主…，他認為自己曾經挖盜墳墓，讓亡者不寧，曾經手染鮮血，是一種罪孽！
還有人認為，有的人為錢財去殺人越貨，是一種罪孽！
而我卻認為，世人的無情讓這些人去貧窮痛苦，墮入魔障，這也是一種罪孽！”
“哎呦！大師，您這是看透了我啊…”，
胖威沒想到普航大師竟然一語道破了它的老底兒，立刻有點兒坐不住了，想站起來說些什么，陳智急忙對他揮揮手，讓他坐回到原位去。
陳智不是一個心智軟弱的人，在來之前，他就準備好了應對任何情況，這老和尚很可能在見他們之前就調查了他們的底細，也許會了解很多關于他們的事情，這并不代表什么。
而且，即便剛見面就了解對方的情況，也不是不可能的事，陳智的“入心咒”就可以做到這點，只要接觸對方的身體，而且在對方不是很排斥的情況下，陳智就能看到他內心想著什么。
陳智心里正在琢磨著如何接近這位老和尚，能夠碰觸他的身體，沒想到普航大師竟然忽然看向了陳智，說道，
“施主，老衲能否問你一個問題呢？”。
“哦！”，
陳智沒想到普航大師竟然能反問他，馬上禮貌的回答。
“大師請講！”
這時就看見普航大師雙眼平靜的看著陳智，雙手緩緩的捻著念珠，
“如果施主真的視老衲為罪人，那施主一定自持為懲戒者。
自古欲正人必先正己，施主視老衲為罪人，請問施主，您又是否能夠看清自己呢？如遇魔障，您又是否能夠逃脫呢？”
“我…”，
陳智的心中猛然顫動了一下，當聽到魔障這兩個字的時候，他的心不由自主的又被帶回到了黃泉地府中，又看到了那里的血腥黑土，看到那個被棄在黑暗中，滿眼淚水星光，驚慌失措的半神女孩。還有就是…，那個全身被捆綁，關在黑暗中不停抽泣著的姜子牙…
“我…”，
陳智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好像被法術定在了那里，眼前的這位老和尚雖然沒有任何法力，但卻有一種無邊的磁場，忽然讓陳智覺得自己很渺小，竟然不自量力的自以為是善惡審判者，多么荒唐可笑…
“施主還是不回答老衲的問題嗎？那老衲就再問施主一個問題吧！”，
老和尚緩緩閉上了雙眼，將手中的佛珠放在了粗布僧袍上。
“這世上的人有千千萬，有一些人握有權力，有一些人擁有名聲和地位，還有一些人擁有別人無法撼動的榮譽。
就像唐朝時期的玄奘大師，他一生的功德至今無人企及，但即便是大德高僧，也會有被魔障纏身的時候，那時候，是否有人去懲戒他呢？
施主，您自持為懲戒者，如果遇到在高處無法撼動的人，您是否會堅持己見呢？如果所有人都站在了您的對面，只剩下您一個人站在那里，您是否依然會去懲戒他呢？”
“我…”，
陳智被問到這里時，竟然有一種自尊心被挫傷的感覺，他感覺老和尚似乎正在激他。
“只要天道在我這一邊，即便全世界都與我為敵，我也會堅持己見！”，陳智快速的回答道。
“很好！但天道有時候…，是看不見的！所以最后，你只能靠你自己！”，
老和尚說完之后竟然露出一個難以揣測的笑容，
“施主，我們來握個手吧！你剛才說的那些話，老衲都記住了，老衲把這句話當成是你對我的承諾。
老和尚說完之后緩緩的伸出了右手，干枯的手掌上滿是皺紋，
陳智的心里一緊，剛才他還為如何去接觸老和尚的身體傷腦筋，沒想到現在竟給她這么大的一個機會，讓他去使用入心咒。
陳智立刻站了起來，定了定神走過去，用手緊緊握住了老和尚的手，口中默念入心咒鉆進老和尚的身體中。
而那一霎那，陳智竟然被震撼的全身顫栗，當他握住手的一瞬間，老和尚身體內的氣場，毫無保留的在陳智眼前表露出來…
而在那一刻，陳智真的看到了，什么叫做神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