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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人間善惡 平地生波

夢想島中文    漢血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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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漢朝開國至今,對于民生的重視程度,已經算是自商周以來最好的了。流傳后世的“文景之治”盛名絕對不是憑空得來的。

  然而,國家的疆域太大了,要使天下都如長安這般繁華,那又談何容易呢!

  旱澇風雨各種自然災害,小規模的匪禍兵災等各種因素,使安居樂業這個美好的愿望,在許多人眼里,成為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

  各地郡縣間路上的災民并不少見,隨便是長安城里,繁華背后的巷陌中,也可以時時見到他們的身影。

  小陸浚他們就是這其中的一家。陸浚是個瘦弱的孩子,他今年不滿十歲,因為長期的營養不良,個子有些矮。

  南方老家遭了水災,整個村子和田地都被沖沒了,老父親帶了他和姐姐往北逃難,一直來到了長安。

  好在老父原先在年輕時就是一名樂工,懂得些韻律之道,一架祖傳的古箏,背在身上,卻還沒有遺失。

  憑了這門手藝,沿路掙幾個銅錢,倒也沒有餓死。姐姐璐兒生就一副好嗓子,長的模樣也還周正,來到長安以后,見老父辛苦,就隨了他每日去幾家酒樓,伴了古曲,唱幾首采薇之音,討些賞錢,一家三口日子還能過得。

  容好心人收留,他們就暫住在綠柳巷臨街的一條小巷子里,此處自然都是一些平常人家居住,人大多都比較和氣,并不因為他們是外地來的就區別對待。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小陸浚雖然還不能出去干什么,但他每日在家,也十分勤快。不僅每天早早的把簡單的飯菜做好,等著老父和姐姐回來,一起吃飯。一有空閑,他還會幫著左鄰右舍的人家劈柴提水,力所能及地去幫忙,大家相處很是融洽。

  雖然背井離鄉,他還是會懷念故里,不過如果能繼續這樣安穩的生活下去,似乎也不錯。等到自己再長大些,就可以出去找事做,到那時候,自己一定可以養活他們,姐姐和老父就可以享福了。

  時光日復一日,過的飛快,不知不覺,他們來到這兒已經一年多了。陸家父女每天一早就出去,下午日落平西時分回來,陸浚做好飯菜等著,似乎已經成了一種習慣。

  然而今天整個上午,他的心里總是有一種不安的情緒,老覺得會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發生一樣,這讓他有些坐立不安。

  等到時近中午的時候,這種情緒越來越強烈,陸浚終于忍不住,他雖然是小孩子,記路卻特別清楚,想了想,于是關上門,向鄰居嬸娘打個招呼,出門憑著記憶,向那處姐姐和老父經常去賣藝的酒樓尋去。

  月滿樓酒家,在長安城里,說起來也是一塊老招牌了。能開在朱雀大街上,已經足以說明這家酒店的實力了。

  據說這家酒樓的背后是有人罩著的,背景很不簡單,至于這處產業到底是哪位勛貴家里的,外人卻是諱莫如深,不得而知。

  這是一座三層的酒樓,連同縱深的后院兒,占了很大的一處地面。在長安鬧市中,占據著一處最好的黃金位置。相比起其它鄰近的十幾家酒樓,生意算是最好的了。

  樓內裝飾華麗,包間雅間兒都有,那些都是給有錢的大爺們準備的。至于普通的食客,就在樓下的幾處大廳中,杯盞往來,熙熙攘攘,甚是熱鬧。

  時近中午,正是客流最多的時候。樓前的空地上,停滿了各式各樣的馬車,還有馱滿了獵物的馬匹,有些家人和侍從在等候著自家的主人。

  二樓的一處包閣內,卻正有七八個錦衣公子在喝的高興。門口處站立伺候著一大幫護衛們,在小心地恭候著。

  說起這些人的身份,可是不簡單,都是權貴家的子弟,年紀也都差不多,二十多歲出頭,皆是長安城內有名的紈绔子弟,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狂傲不可一世的時候。

  今天他們是相伴去城外打獵了,縱馬馳騁了一上午,回城就直奔著酒樓來了。這兒卻正是他們常年的據點,與這酒樓的主人熟得很,跟在自己家沒有什么兩樣。

  劃拳行令,呼喝打鬧,不管鬧的怎樣不堪,反正也沒人來約束他們,這是他們的特權。人生暢意,需要高興,怎么能受約束呢在他們眼里,除了自家老子可以管得一二,旁人誰也不鳥!

  然而,正喝的高興呢,忽聽相隔不遠的那個包間里,有彈奏樂曲之聲傳來,同時,有一個女音在唱著他們聽不懂的曲子,不覺有些掃興。

  這群人不學無術的多,平日里喜歡的是舞刀弄棒,走馬斗狗,對曲樂之道這些哪里能感興趣!坐在正對門口的一人,二十五六歲年紀,卻是他們這里邊最年長的了,把酒杯扔到桌子,重重地冷哼了一聲。

  “去看看,是什么人在此聒噪,打擾了我們兄弟飲酒的興趣,讓他們快滾。哼!”

  話是對侍立在門口的護衛們說的,聽到主子發話不滿了,護衛們哪敢怠慢,當下早有兩人氣勢洶洶奔那邊包間而去。

俗話說狗仗人勢,這句話說的一點兒都沒有錯。有什么樣的主子就有什么樣的下人,平時都囂張慣了,眼睛長在天上,隨著自家主子在長安街上都是橫著走的。在他們印象中,不管闖下多大禍,自家主子都能擺得平,那還有什么可怕的  來到那門前,連話都沒有說,“咣當”一腳就把門踹開了。

  “別唱了,別唱了!趕快走。否則,惹得我們公子發怒,就有你們好受的了。”

  曲音嘎然而止,獻藝的老者與女子有些不知所措。而酒桌上的三個人回過頭來,看著兇神惡煞般站在門口的兩個大漢,目光中有些意外。

  見半晌沒有動靜,一高一矮兩名護衛跨步進來,手扶刀柄,冷冷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幾個人。老頭兒與女子自然是賣唱的,對面坐著的卻是一個年輕書生模樣的人,帶了兩個十幾歲的孩子在吃飯,聽到自己的恫嚇,臉上卻并沒有什么驚慌的神色。

  “你們是聾子還是瞎子?讓你們趕快滾啊!”

  聽到高個護衛的這句話,對面坐著的少女臉有怒色,嚯得站了起來,剛要有所行動,卻被旁邊坐著的少年不動聲色的拉了一把,又無奈的坐下了。

  “兩位兄弟,我們只是在這里吃個飯。剛才如果有打擾之處,還請代為向貴主人道歉,這就停止曲樂。呵呵!”

  那書生模樣的人站起來,面對兩人拱了拱手,言辭之間很是客氣。

  伸手不打笑臉人,見他這么個態度,兩個護衛心中很是滿意。互相對視一眼,又用手指了指他們,示意小心點兒,眼角余光瞟了瞟那賣唱的女子,然后出門而去了。

  “師父哦,這些狗仗人勢的東西,為什么不讓我出手教訓他們一下啊?”

  原來這三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從長樂塬回到長安城的元召、東方朔、小冰兒。

  元召昨夜回到長安后,本來今天打算一早就進宮的。可是他還沒有起身呢,東方朔又匆匆的趕來侯府,告訴他,皇帝今天上午有要事,讓他下午晚些時候再進宮議事。

  既然如此,上午倒是沒有別的事。東方朔陪著閑聊了一通,說起認識這么久,他還沒有請小侯爺吃過一頓飯呢。今日倒是一個好機會,不如由他做東,一起出去小酌幾杯如何?

  面對東方朔的盛情,元召自然是不能推卻。這個人還是很值得交往的,他既然對自己抱有善意,多多加深了解,將來作為一個政治盟友,也未嘗不可。

  這樣大吃一頓的機會,小冰兒當然是不能放過的,跟在兩人的身后,來到月滿樓。東方朔對元召有心結交,出手自然大方,點了幾個招牌菜,確實十分精致,元召品嘗以后,也是滿口稱贊,這家酒樓的菜品也自有其獨到之處。

  吃酒敘談一會兒后,好動的小冰兒坐不住,出門溜達一圈兒,回來時,身后就跟了那對父女。

  聽小冰兒說,她是在過道上看到他們的,見他們以此為生,心下憐憫,就掏了一小塊金子給他們。

  陸家父女在此賣藝,平時客人給的打賞,也不過就是幾枚錢幣而已,哪里見過出手這樣大方的。當下千恩萬謝,非要好好的彈奏一曲,作為報答。

  元召本來是說不用的,但東方朔卻是個喜歡文雅的人,見人家既然來了,聽聽倒也無妨,一會兒再多給賞錢就是了。

  當下命陸氏父女選一段奏來聽聽,然而剛聽了還沒有幾句,就被那兩個大漢兇巴巴的來打斷了。東方朔自然不會與這種人一般見識,何況,今日他是宴請元召,不想壞了氣氛,因此好言把他們打發走了了事。

  看到少女氣鼓鼓的樣子,元召知道這個小弟子心性極高,受不得一點兒委屈。當下笑著勸解幾句,方才令她重新露出笑臉。

  元召兩世為人,見過太多這樣以強凌弱、狗仗人勢的事了,早已經見怪不怪。如果遇到這樣的事就怒而出手的話,那早晚把自己累死。這樣的社會風氣,需要從根本上解決,他現在還并沒有那種能力。

  東方朔見他小小年紀,就有這樣的涵養功夫,心中更是欽佩。大象不屑于螞蟻的擋路,巨龍不理睬蜉蝣的挑釁,在他看來,元召就是這樣的人。

  曲子是聽不成了,東方朔又賞了父女倆一些錢,讓他們早些回家歇息。今天真是遇到好人了啊!陸老頭連忙領著女兒拜謝行禮,然后滿懷感激的去了。

  一段小插曲,本來是很平常的一件事。然而,往往一些風云突變的開端,就在這意想不到的平淡尋常中。

  那兩名護衛,回來之后復命,說那邊只不過是幾個平常人在吃飯,已經訓斥他們了,量他們也不敢再弄出動靜。

  名叫酈平安的男子點了點頭,不再理會這件事。轉頭看了看身邊喝的滿臉通紅的族弟酈世宗,開玩笑地說道:“小弟待會兒回去,會不會再被二伯用拐杖追打啊?要不要大哥送你,替你求個情呢?哈哈!”

  周圍人聞聽都哈哈大笑起來,這酈家老頭素來脾氣暴躁,大伙都知道的,酈世宗從前沒少挨打,被他們引為笑談。

  酈世宗也就剛剛二十出頭年紀,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最好要面子了。

  “哼哼!我最近又沒干什么丟面子的事,也沒干什么壞事,他又怎么會隨便打人。唉,說起來還是你們好,即便在外面闖了禍,叔叔伯伯們也只會護短,呵呵!”

  說完后,他看了看對面和他一般年紀的那人,用手指了指他。

  “就說偃兵兄弟吧,上次因為路邊人驚了他的馬,他就把人家的攤子也掀了,腿也打斷了,此事驚動了長安府衙,最后還不是不了了之。”

  那錦衣公子全名叫做傅偃兵,他的祖上正是大漢軍中悍將,陽陵侯傅寬。聽到酈世宗說到自己,不屑一顧地撇了撇嘴。

  “哎哎哎,就別說我了,這樣的事你們誰沒有做過啊?更過分的事也有,只不過大家心知肚明,誰都不說出來就是了。咱們兄弟,在這長安城里,就是要橫起來,現在汲黯那活閻王都不在了,我們還有什么可怕的呢!哈哈哈!來,喝酒喝酒!”

  這句話卻正是說到了眾人的心坎里,一起起哄,舉起酒杯,亂嚷嚷的又喝了一輪。

  正在這時候,敞開著的包房門口,有一道娉婷的身影走過,傅偃兵眼尖,連忙拍了拍身邊陳恢的肩頭。

  “哎!看到沒有?剛才過去的那個小娘子,那身段…嘖嘖嘖!和上次我們玩過的那個尤物很像啊,正是兄弟你喜歡的類型哦,要不要…?呵呵!”

  這陳恢聞聽此言,當時就把眼睛瞪起來,連忙順著傅偃兵的手指看去,嘴里急叨叨的念著:“在哪兒呢…在哪兒呢?快,別讓她跑了,上次那小娘子還沒玩爽利呢,就撞墻死了,正可惜著呢!”

  陳恢好色成性,這一幫兄弟都知道他的這個性子,因此幫他物色過不少美妙女子,毀在他手上的也不在少數。

  不就是風流些嘛,在這些人眼里根本就不當回事兒。這卻是他們老陳家祖傳下來的勾當。想當年,先祖曲逆侯陳平,連他那美艷的寡居親嫂子都不放過,后代又能出什么好鳥呢!

  門外經過的不是別人,正是那陸家父女,他們從剛才那客人房里出來,正要回家,從廊間走過時,卻不防有幾個大漢閃出來,擋住了去路。

  “喂!賣唱的,先別走,我家公子們要聽曲兒,進來好好伺候著。”

  陸家姐姐字璐兒,見這陣勢有些害怕,連忙躲到了爹爹背后。陸老頭久經人世,知道這些人惹不起,忙陪了笑臉,連連作揖。

  “諸位大爺,小老兒家中今日有些雜事,這就要回去了,改日一定來伺候,大爺們見諒見諒啊!”

  這幾個護衛得了主子們的吩咐,哪肯就此放他們離去,當下不由分說,簇擁著父女就進入了房中。陸老兒知道事情不妙,但他一個老人家,氣衰體弱,哪里掙扎的開,只得拼命把女兒護在身后,連連求饒。

  一幫紈绔搭眼仔細打量,見眼前女子果然長得十分水靈,身段豐腴誘人,被眼前場面嚇得不輕,恰似受驚的小鹿般,躲躲閃閃,不由得嘖嘖稱贊。

  那陳恢酒喝的也不少了,見了這般美色,眼睛發直,恨不得立即撲上去,當場蹂躪一番方才暢意。

  “小妞,不要怕!來,到本公子這邊來,一會兒帶你回去,伺候好了本公子,榮華富貴,有你享福的時候!哈哈!”

  酈家兄弟與傅偃兵等人也在一旁起哄。有的就趁機動手動腳,上下輕薄起來,璐兒驚聲尖叫著左右閃避,可是房內狹窄,她又能躲到那兒去!

  眼見女兒受辱,老陸頭怒吼著舉起古箏就要上前拼命,然而,被膀闊腰圓的護衛反手抓住后衣領只一推,撞到旁邊的墻角,頭破血流,生死不知。那架古箏也被幾腳踩爛了。

  璐兒姑娘大哭著要撲過來照顧自己的老父,卻被陳恢抱在懷中,肆意輕薄。正在危急之際,忽聽得門外一陣大亂,有護衛們的喝罵夾雜著童音踢打憤怒的聲音傳來。

  里面的人微微一愣間,卻見一個矮個的孩子揮舞著不知道從哪里找來的一塊木板,怒喝直沖,行似乳虎,直奔眾人打來。

  “浚兒!快去救爹爹!嗚嗚…!”璐兒邊哭邊掙扎著叫著弟弟的小名。

  陸浚雙眼通紅,他從家里一路尋來,在樓下就聽到姐姐的聲音,知道不妙,趕忙竄上來時,看到與自己相依為命的老爹和姐姐果然是出事了!他簡直如瘋了一般,拖了一塊木板就打進來了。

  見到一個孩子竟敢進來行兇,亂打亂揮之下,連一桌好好的酒席都弄翻了,幾個紈绔子弟心中惱怒。也等不及護衛們動手了,離著最近的將門后代周云生一伸手,把案邊的刀就抄起來了,先使了個橫趟腿,把小陸浚絆倒在地,然后舉刀摟頭就剁!

  殺個無權無勢的平民,對他們將門中人來說,有的是辦法擺平。“命如草芥”這個詞,在某些大人物眼里,如同筆墨寫下一般輕飄!

  “浚兒!啊…不!”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是從看到眼前場景的璐兒姐姐口中發出來的。

  然而,鮮血飛濺的場面沒有出現,剛要戮取生命的死神倏然退卻了。

  隨著周云生“啊”的一聲痛呼,手中刀被不知何處而來的一只酒杯打飛了出去,直插進了后面的墻壁上。

  門邊有白衣少年,站在當地,冷冷的看著他們。

  縱使世間再凄涼,明知銅墻鐵壁,又何懼哉!我自一身傲氣,俠骨丹心,立于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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