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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6

夢想島中文    末日樂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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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意識到床上人睜眼了的那一瞬間,林三酒突然急急退遠了好幾步多虧了她的身體反應比意識快,猛退出去一段距離以后,人偶師和他下巴下方的口水巾就隱沒在了影影綽綽的昏暗之中,看不太清楚了。幸虧在發現樓內光線昏暗以后,她就摘掉了面具,不至于被攻擊;畢竟不管是什么東西看見了她,只要是“看”,就必須要有光線。

  二人的目光在黯淡光線中遇上了,空氣中靜默了幾秒。

  “…你有毛病?”

  人偶師開口時嗓音嘶啞虛弱,和以往的陰沉冷淡一比,乍一聽幾乎不太像同一個人了。

  “這里…怎么回事?”仿佛每一個字都能叫他昏過去一樣吃力。

  她沒料到他會醒得這么快。

  眼下的情況,可真是有點不好解釋在林三酒撓了撓臉的工夫,見床上人影似乎已經不耐煩地要掙扎著坐起來,忙叫了一聲“不要動!”;心急之下沒有多想,一連串關鍵詞就從她口中滑出來了:“大洪水、傳送、你的簽證、可食用真理、醫院!”

  …還行,還挺好解釋的。

  最起碼,人偶師是立即就明白了來龍去脈他果然放棄了掙扎,重新倒回在枕頭上。僅僅是這么一個動作,已經叫他呼吸急促起來,喘息聲流淌著攪動了暗夜。

  或許是因為傷重,他似乎還沒發覺自己下巴底下多了一塊東西…林三酒顧忌著口水巾的威力不敢走得太近,遠遠地站著,探著脖子問道:“我沒找著醫生,要不你再睡一會兒?”

  就算在黑暗中,對方眼睛一翻時泛起的光,也能叫人心中一寒。

  幸虧她早就看習慣了。

  她猜人偶師此刻一定有很多話想問,但他現在只要一張口,就會低低喘息起來;應該是不愿意在她面前示弱的原因,人偶師死死抿著嘴,一個多余的字也不肯說。

  那么只好由她來開啟話頭了。

  “你身上有什么治療或者保命用的特殊物品嗎?”林三酒繞開他的病床,再次打開藥柜問道。

  “…沒有。”

  她暗暗嘆了口氣:她的確想象不出來一個惜命的人偶師。反正“什么時候死了,就什么時候拉倒”她其實很難理解,人究竟怎么才能抱著這樣的念頭活下去。

  “這邊有些東西,我看看有沒有能用上的…你先安心睡吧,我在這兒守著,不會出事。”

  “…有你在才沒法安心。”

  真希望受傷的是他的嘴。

  “…別碰我。”

  林三酒剛找著一卷繃帶,就被這幾個字給頓住了動作,只好不尷不尬地放下繃帶,等著他再次昏睡過去“你現在感覺怎么樣?哪里不舒服?”

  “…你從過家家醫學院畢業了?”

  就算拼著喘不上氣,也不忘記冷嘲熱諷…她除了嘆氣,一時間被堵得沒了話說;聽著暗夜中人偶師沉重地呼吸了一會兒,終于化作了幾個字:“為什么…?”

  她一瞬間覺得自己明白了。

  他們從來都不算真正意義上的同伴,事實上,林三酒連他們之間的關系究竟算什么也說不上來這種微妙的關系,早就偏離了同伴、朋友、敵人或夫妻等等任何一種標準定義;他們彼此對抗、彼此了解、彼此不喜,但路途卻已深深糾纏在了一起。

  讓人偶師活下去,就得讓他生氣,即使這意味著…以后可能會有更多的人因這一夜而死。但是以后的問題,就放到以后去愁吧。

  “我救你也不為什么,畢竟我們也算熟人了,”她拉開又一個抽屜,彎著腰說:“總不能真看著你死。你這個人別的優點沒…嗯,不過你言出必行。你既然當初沒殺我,我現在也不能放著你不管。”

  她就著手電光拿起一管藥膏,盡管一個字也不認識,還是像模像樣地看了一會兒,背對著他說:“你放心,沒事的,禍害活千年嘛!”

  人偶師大概果然因為生氣而有了求生意志,他現在還沒有拼著一條命弄死她就是最好的證明。看著她沒一會兒就翻出了一整盤的瓶瓶罐罐,他喘息了一會兒,顯然是忍住了憤怒才慢慢地說:“我是問…為什么,我肩膀上有一條韭菜。”

  …不好解釋的部分來了。

  “嗯?韭菜?這就奇怪了,”林三酒沒上過清久留的表演課,立刻別開臉,免得叫當事人看出端倪:“用不用我給你撿掉噢,好好,我知道了,我不過去。”

  余光里,他拿掉韭菜的吃力樣子,簡直叫人有點坐立不安地難受。不過她沒有流露出一絲不該流露的神色,眼觀鼻鼻觀心地裝作看不見;在人偶師好不容易恢復了穩定氣息以后,他終于開口問道:“可食用…?”

  “真理,可食用真理,”她急忙說,“是這個世界的名字。你知道什么嗎?”

  這個簽證是他拿到的,他理所應當知道得比自己多果然,人偶師聞言微微吐了口氣,似乎放松了一些。

  “原來是這個…”他輕輕閉上眼睛,聲音含糊了下去,像呢喃一般叫人聽不清:“那我就放心了。”

  人偶師放心了,波西米亞可不放心。

  金屬也有一定的伸縮性;在她剛才一動不動地瞪著箱壁的時候,從這塊金屬壁后面浮凸起來的鼓包也越來越高、越來越近,眼看著就要從她面前擦過去了在震驚中愣了半秒,她猛地回過神,立刻像只受驚的松鼠一樣,蹭地躍上了前方車頭,迅速伏低了身子,緊緊地盯著它。

  像人臉一般浮凸起來的隆起,把那一塊金屬箱壁撐得完全變了形;即使是裝載車的發動機聲中,她也能清楚聽見金屬被拉扯時的沉重吱嘎響聲。

  很快,那一處突起處中央,就微微地裂開了一條黑縫。

  到底是什么?

  出于角度原因,除了她以外沒有任何一個人發覺,有一個“那個”也倒著從箱斗前方鉆出來了;所有從車窗里探出來的腦袋,都正仰面沖著天空從高高的、裝滿了尸體的箱斗里,又逐漸長出了更多的肉色細柱子,像一叢莫名惡心的柱林一樣,慢慢朝高空里伸去。

  “普通人就是靠不住,”

  波西米亞低聲抱怨了一句,在迎面呼呼的風聲里迅速爬到副駕駛上方,用衣袖包住手,伸手一拳就砸碎了玻璃脆響聲剛一炸開,里頭就不由自主地傳出了一聲驚叫;但不等這一聲驚叫落下,她已經垂下一半身體,雙手探入,抓住副駕駛座上那人的衣領,硬生生將他從破碎的玻璃窗里給拽了出來。

  驚叫聲迅速化作長長的呼號,被她一把甩向了后方,轉眼聽不清了。風卷動起她寬大飄搖的衣裙,裹著一股氣流,她已經靈巧地從車頂翻進了車窗里擦著她翻飛的衣角,車頂上“砰”地響起了一聲子彈撞擊所發出的響聲,閃過去了一溜火花。

  與裝載車平行向前駕駛的另一輛車里,槍口挪了挪,露出了老達的臉。

  “是剛才那個女人的同伴!”他向后方吼道,槍口依然試圖瞄準波西米亞:“她跟上來了!”

  裝載車司機可能是在場壓力最大的一個人了波西米亞一坐穩,他就從喉嚨里發出了一聲瀕死動物般的哀叫。她伸手在司機頭上一拍,喝道:“卸下箱斗!”

  又是一聲不知道是不是嗚咽的怪聲。

  “別卸,”老達聽見了,急慌慌地喊:“箱斗還沒有破,再堅持一會兒,我們馬上就要過邊境了!”

  夜不閉戶的國家,邊境線似乎也理所當然是沖全世界開放的。

  “堅持你媽,”波西米亞一甩手,從林三酒那兒收回的短刀就架在了司機脖子上:“有一個‘那個’從后面長出來了,馬上就要碰到車頭了!”

  要不是她得留著這些人活下來問話,她才懶得理他們會被什么東西碰上。

  “好、好,我卸,”司機滿面冷汗,連看幾眼后視鏡,“我這就卸”

  他最后半句話,被箱斗驟然綻裂的響亮聲音給淹沒了。

  就像是乍出牢籠、重獲自由了一樣,箱斗一裂,一條細細長長的黑影頓時一頭撲進了外界甜美的空氣里;它的生長速度比另外幾條同伴可快得多了,剛一伸進夜色里就驀然怒漲,一轉眼跨過了箱斗與車頭連接的那一小截空間,“轟”地一下,直直地頂進了車頭里。

  波西米亞連一個字也來不及說當黑影轟然涌進車頭、眨眼間就吞沒了司機座位的同一時間,她也一側身撞開車門,半躍半摔地掉進了夜風之中;“咚”一下砸在馬路上,她骨碌碌地打了幾個滾,總算停了下來,身上已經擦傷了好幾處。

  再一抬眼,一根細長的肉色柱子如同一根竹簽穿過烤肉似的,從車頭前方慢慢伸了出去,越來越長。

  在另外幾輛車受了驚,猛地扭轉方向、急剎車時,輪胎摩擦地面的尖銳響聲,仿佛尖叫一般劃破了夜空波西米亞翻身躍起,迅速撲進了路邊灌木叢里;她剛一落穩,只聽身后接連幾聲轟然巨響,那幾輛重卡就紛紛撞進了彼此身體里,碎玻璃、汽油味和血腥氣,一瞬間就在夜色中炸開了。

  波西米亞喘著氣站起身,四下一掃。血液從車里滴落下來,司機們的頭都撞碎了擋風玻璃,看樣子活下來的可能性不大了她啐了一口,卻突然聽轟隆一聲,那個裝滿尸體的箱斗一側豁然也斷裂了。

  金屬板砸落地上,好幾具尸體咕咚咚滾下來;數根高高的肉色細柱子在夜風中微微搖擺著,仿佛正享受著這個平靜美好的世界似乎察覺到了什么似的,慢慢地,它們朝波西米亞的方向微微轉過來了一點兒。

  “這個地方很安全…”

  波西米亞恐怕想象不到,在遠方的人偶師漸漸睡過去以前,這是他最后吐出來的幾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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