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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5 失落的時光與鳩占鵲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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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頭德昏迷后微弱的呼吸聲,成了靜默城道中唯一的暗流。

  在種青話音落下后,林三酒一時連呼吸都摒住了,哪怕明知道對方戴了面具,目光仍死死釘在他身上——她發現自己不敢開口問。晚一刻問,就能晚一刻知道對方是誰,對不對?

  還是絡腮胡子喉間忽然發出的一陣“咔咔”聲,打破了凝重的寂靜。“我、我沒…”

  “我知道,”種青好像知道他要說什么,打斷他后,又對林三酒說道:“你先把他放下來吧,接下來,我們大概需要單獨聊一聊。”

  林三酒只遲疑了一瞬。“那不行,”她瞥了一眼絡腮胡子,后者的東西此時都被臟辮給剝干凈了,卻仍然是一個普通人的模樣。“造成了這件事的人,一個也不能走。”

  “那你把他捆上,交給臟辮先看著。”種青也不反對,只是好像拿她沒辦法似的嘆了一口氣——這個感覺實在太熟悉了,好像以前也曾有過她把對方逼得沒辦法的時候,只不過到底是誰?

  就在林三酒放下絡腮胡子的時候,她的余光從對方身上掃了過去,忽然心中一動。絡腮胡子此時仍然是個普通人模樣,說明他身上肯定還有東西;臟辮唯一沒搜過的地方,好像只有一個…

  林三酒伸手在絡腮胡子臉上從上到下地一抹,扁平空間頓時收進來了一張卡片;等她再抬頭一看,絡腮胡子臉上已經沒有絡腮胡子了,赤裸光潔的一張臉上,神色毫無遮掩地又驚又疑,似乎完全沒料到自己的手段竟在最后關頭被發現了。

  “行了,”種青臉上帶著一副“這下你滿意了吧”的神色,沖臟辮揮了揮手,就好像臟辮是他屬下一樣,“你把地上東西撿起來,去八頭德身邊坐著等我們。”

  臟辮果然也像是他屬下一樣,乖乖照辦了——在十二界里活到現在的進化者,沒點眼力可不行。林三酒看著他們在八頭德不遠處一只翻倒的箱子上坐下了,又看著種青朝她一步步走來;他將那個泛藍的小東西扔在地上,伸腳一踩,它就被踏進了磚塊縫隙間的黑土里。

  次空間再一次包裹住了林三酒,也包裹住了種青。外面的二人,這一下既看不見他們,也聽不見他們了。

  “放心,我們還出得去,”種青解釋道,“它其中一個功用,是可以創造出暫時的私密空間,而不會困住人。”

  “你…”她盯著種青,卻找不著下半句話說了。

  “我還真沒想到,事隔多年我們居然是在這種情況下見面的。”種青慢條斯理地說,伸手放在了自己的額頭上。

  “我當年就感覺,維度裂縫恐怕是沒法拿你怎么樣的,看來我的感覺對了啊。”

  隨著那一張薄淡得幾乎看不見的“皮膚”逐漸離開了他的面孔,“種青”一點點消失了;在林三酒一眨也不眨的視線里,幾綹柔順而光滑的劉海輕輕地從那一張面孔上滑了下來,落在他的眼角處——這么多年過去了,他竟然一點都沒變,不僅五官仍舊清淡文雅,甚至還保持著同一個發型。

  她聽見自己啞聲說:“…司陸。”

  “好久不見。”司陸朝她露出了一個笑容,有一瞬間,似乎數年歲月都從二人之間消融流逝了。假如林三酒一轉頭,發現自己又一次回到了葷食天地,在饑餓、泥汗、奔波里,尋找著下一次與司陸或對抗或合作的機會,她恐怕也一點不會驚訝的。

  “你成長了這么多,變化得這么大…當八頭德領著你朝我走來的時候,我真是吃了一驚呢。”

  在司陸面前,她似乎又變成了那一個更年輕的自己;那時的她,真像個孩子一樣。

  誰說時光不能倒流?一首歌,一陣氣味,一個故友,她又回到早已離開拋下她的時光里,那時屬于末日的旅途剛剛開始,充盈而無知,飽滿而魯莽;那時的她,還沒有經歷后來的人生。

  司陸倚在墻上,雙手插進了衣袋里;他的肩膀松松散散,碎發柔軟,好像下一個瞬間就會笑起來,沖刺蟒笑罵一句什么話似的。

  自己肯定已經老了吧。

  在林三酒恍恍惚惚時,一句話忽然脫口而出:“如果我們初遇時,我就是如今這樣的水平,你當時肯定不會與我作對吧。”

  下一個瞬間,司陸果然笑了起來。

  “哪怕你現在仍然是和當初一樣的戰力,我也沒想要與你作對啊。”

  林三酒想了想,有點愣住了。“我不是壞了你的計劃嗎?你對我…沒有不高興嗎?”

  “當然沒有,”司陸攤開手,就好像她說的是廢話一樣,“我一開始都不知道你會出現在這個地方。至于壞了我的計劃嘛…老實說,這也不是頭一次了,看到你的時候我就有心理準備了。”

  連林三酒都沒忍住,嗤地一下笑了:“怎么把我說得好像大洪水?”

  “再說,”司陸看著她,好像在回答一個她還沒有問出口的問題:“這本來也不是‘我’的計劃…我只是被選中執行這一個計劃的人。”

  直到聽見這句話,林三酒才終于松出了始終困在她胸中的那一口氣。

  還好,老天對她還是有一分青眼在的;時隔多年,她總算不必在重逢時,與司陸兵戎相見。盡管司陸對他人一向都是淡淡的,二人相處時日也短,林三酒卻也幾乎將他認定作了一個朋友——她不知道自己是更愿意與過去的朋友反目,還是更不愿意看見過去的朋友變質。

  “太好了…她像解釋似的小聲說道,“雖然你一向也是殺伐利落,從不心軟,但我還是很難想象,為什么你竟做出了這種事。”

  司陸搖搖頭,笑道:“你的性格果然沒怎么變。”

  “是誰選中你執行計劃?”林三酒緩了一口氣,登時浮上來了一連串的疑問,“是你的組織嗎?計劃具體是什么?他們為什么要這么做?”

  都問完了,她才后知后覺地補上了一句:“你能說嗎?”

  “每一個問題的答案,都是不允許透露的,”司陸聳了聳肩膀。

  果然是這樣。

  “但是,這不代表我不會告訴你。”他的下一句話,登時讓林三酒吃了一驚。她抬起頭時,發現司陸的一雙眼睛正在直直望著她,昏暗城道里,依然能看見那微微一點閃爍的濕潤亮澤。

  “…為什么?”

  司陸可絕不是那一種會因為有交情,就隨隨便便把不該說的話說出口的人。

  他站直身體,走近剛才設立次空間的物品旁,望著外面的幾個人,才慢慢說道:“你大概還記得,今晚在八頭德他們談話的時候,我問了一個問題。我當時說,追究幕后人時,更應該問問動機是什么,將普通人變異,誰有什么好處?”

  林三酒點了點頭。“所以,你當時是明知故問唄。”

  司陸瞥了她一眼。“不,這其實是一直困擾著我的問題。”

  “你——你的意思是,你也不知道動機?”

  “對,我不知道。”司陸微微皺起眉毛,說:“我已經不是當初剛剛遇見你時的那一個小考官了…如今以我在組織內的地位來說,竟有一個大型計劃是需要我親自監督實行,而我連其背后成因也不知道的,實在非常罕見。”

  他果然一點掩飾的意思也沒有;正如林三酒所料,這個計劃是由他背后的組織發起的。

  “怪不得…”林三酒掃了一眼外面的絡腮胡子——現在可能已經不該這么叫他了。“那個人被我抓住之后,承認了自己與變異一事有關,卻怎么也不肯承認他與你有關系。”

  “他不敢吧,”司陸平淡地說,“與你為敵,還是與以我為代表的組織為敵,是一個很好選的問題。”

  “你的組織到底是什么?”說來也好笑,兩次與司陸打交道,都是處于“組織”的陰影之下,林三酒卻始終連它的名字也不知道。“當年你和刺蟒誰都不肯說…”

  她的聲音微微一頓。在“刺蟒”二字出口時,從司陸臉上劃過去的一絲細微神情,忽然抓住了她的喉嚨。“刺蟒…刺蟒呢?他還好嗎?”

  至少在經歷了維度裂縫之后,刺蟒應該還是活著的才對。

  “失蹤了。”

  司陸低下頭,好像想要從衣袋里拿什么東西似的,但手抽出來時,依然空空的。“與你那一次沒有關系…他的等級爬得很慢,大概是因為他頭腦不太靈光。兩年前他被他所在的部門派了一次任務,再也沒有回來。這在末日世界里,確實很平常。”

  林三酒在他的神色中仔細搜索了一會兒。“但你認為…他的失蹤沒有這么簡單?”

  “感覺還是很敏銳嘛。”司陸毫無笑意地笑了一笑,“別看他心思轉得不快,卻是一個很靠得住的朋友。囑咐他不要泄露的話,他就絕不會泄露,交托他去辦的事,他哪怕拼一身傷也會幫你辦好。”

  林三酒沉默地等著他繼續往下說。

  “我想…他的失蹤,可能最終應該會怪在我頭上。”司陸看著前方城道中的幾人,好像一邊在考慮著什么事,一邊低聲說:“因為我近幾年來,一直被一個沒有根據來由的懷疑折磨著…刺蟒是我唯一一個向其吐露過猜疑的人。他失蹤的時候,剛好也是我托他去辦了一點事的時候。”

  林三酒至今還能清楚地想起刺蟒那一雙瑩黃色的蛇眼。她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最終只能問道:“你的懷疑是什么?”

  司陸一直望著前方幾人——準確來說,是一直在看著沒有了胡子的絡腮胡子。他似乎下了某種決心,盡管林三酒還不知道是什么;他彎下腰,重新收起了那個泛藍的小東西,忽然一邁步走了出去。

  臟辮和絡腮胡子都朝他投來了驚訝的目光——從臉色上來看,絡腮胡子恐怕也從來沒有見過司陸的真面目。

  “我一直懷疑,”他頭也不回地對身后的林三酒說,“我的組織實際上已經在我沒有察覺的時候,被人鳩占鵲巢了。”

  不知道是因為他的面容,還是因為他的這一句話,絡腮胡子對著他靠近的腳步瞪大了眼睛——下一秒,他的脖子之間就泛起了血光。

  ------題外話------

  這一章讓大家久等了!其實看到上一章有那么多人猜司陸,我驚訝之余還真是挺高興的,司陸一直以來就沒有出過場,此前也幾乎沒有存在感,大家猜到司陸頭上,說明這個人物出場的內在邏輯是通順的,也說明另一件事:現在的讀者久經歷練,真是不好糊弄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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