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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六十三節 河湟(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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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延和二年秋九月初七。

  建章宮里,剛剛下過雨,宮闕中有些濕滑。

  張越走在其中,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始終保持著沉默。

  前兩天,他的長子張戈在舊建文君官邸舉行了盛大的持弓典禮。

  觀禮嘉賓數以百計,連天子和皇后、太子都派了使者觀禮,并賜下重賞。

  而這個儀式之后,張越就又要出征了。

  昨日,天子已經正式下詔,命張越以鷹楊將軍行涼州刺史事。

  看似只是低配了一個區區刺史的頭銜,實則是給與張越在涼州地區活動、作戰,并節制涼州郡國,管轄內外大小事務的特權。

  當然,現在來說,還只是配上這個官銜,本質并沒有改變,西域和匈奴,依然是李廣利的盤中餐。

  張越不過是獲得了可以在河西活動的權力,并擁有了調動、節制與處置河西四郡,以及整個涼州軍政資源的權力。

  但,對外開戰以及對匈奴作戰,依然是李廣利的職責。

  當然,要是李廣利hold不住了,那就另算。

  “將軍…”在溫室殿門口,郭穰迎上來,陪著笑道:“您來了,陛下在偏殿等候…”

  張越卻是看向左右,低聲問道:“為何今日宮中氣氛如此沉寂?”

  郭穰聞言,臉有些僵,但想了想,似乎是感覺肯定瞞不過張越,也可能是覺得自己不說,其他人也會說,于是道:“早些時候,宮中有幾個小宦官,私底下搞了些犯忌諱的事情,為陛下察覺,盡皆杖斃,陛下由命奴婢嚴查,這些日子,又查出了好些個類似的事情…”

  “陛下因之龍顏震怒,已命執金吾韓公入宮督查…”

  張越聽著,好奇了起來,宮內的事情,素來都是宮內自己搞定,很少會調執金吾或者衛尉、太常的人入宮,于是問道:“這些人做了什么?”

  “此事…一言難盡啊…”郭穰低著頭,有些尷尬:“將軍應是知道,宮中宦者,皆是以蠶室之刑而入…”

  “然而,宮中孤寂,一些老宦者便會壓迫新來的小宦官,凌辱和欺壓他們,讓其等衣婦人,行龍陽之好,甚至…”郭穰低下頭來:“如民間般三妻四妾…”

  張越一聽,笑了起來,心里暗嘆,果然是城會玩!

  不過仔細想想,好像這宮闕之中,出現這樣的事情不奇怪。

  特別是在如今這個時代,絕大部分宦官,因為腐刑手術的缺點,其實割掉的不是小勾勾,而是小蛋蛋。

  換而言之,其實他們依舊有一條大雕…

  自然,在宮中搞這種事情,乃是大忌,發現的話,肯定是所有參與者統統得死翹翹。

  而且,肯定會搞的很大。

  畢竟,現在有人玩龍陽之好,將來會不會把手伸到宮女甚至妃嬪身上?

  而,作為謁者令,郭穰在此事上責任重大。

  現在,隨著事情進一步發酵,他身上的壓力也是不斷增大。

  生怕牽扯到自身,引來殺身之禍,所以也是小心的很。

  倒是張越,多嘴問了幾句,知道了些內情。

  這個事情的起因,乃是一個姓戴的小黃門,私底下將一個新入宮的王姓小宦官當成了自己禁臠。

  結果,那王姓小宦官因為生得俊俏,膚白,被另外一個老資格的宦官看上去了。

  兩者相爭,引爆事情,驚動了上面。

  據說,這些人玩的好野。

  龍陽君當年的事情,不過基操。

  許多后世熟悉的操作,這西元前的宦官們也玩的賊溜。

  什么冰火、獨龍,讓人眼花繚亂,難以直視。

  張越知道后,只能說貴圈真亂,基者無敵。

  不過,此事和張越無關,倒是可能影響整個皇宮內外,可能下次他回來,這漢家宮廷的制度就要大變樣了。

  跟著郭穰一路前行,進入溫室殿中,而天子,早已經在等他了。

  “陛下!”張越上前行禮。

  “將軍來了,坐!”天子擺擺手,讓張越坐下來,然后笑著道:“卿知道了吧?令居捷報的事情…”

  “嗯!”張越點點頭,令居的捷報是在今天凌晨,由使者傳遞到長安的。

  這個消息一出現,立刻引爆全城!

  雖然,長安城的百姓們,其實看不起羌人,也從沒有將他們視為什么威脅。

  但在現在這個局面下,令居戰事結束,對長安君臣與百姓來說,算得上是一個特大的好消息了。

  令居戰事結束,等于解除了漢軍面臨兩線作戰的尷尬。

  無數資源和人力物力,都可以從令居方向,向李廣利大軍調撥了。

  天子笑著,將一份奏疏遞到張越面前,道:“卿且看看…”

  他道:“還是愛卿之策管用啊,不費吹灰之力,而致羌胡十余萬人自相殘殺,國家所費者,不過錢帛而已,其所費之用,更是至多不過令居戰事十一之費!”

  說到這里,他忍不住嘆道:“若往后戰事,皆可如此,豈不妙哉?”

  是啊,要是用錢就可以解決匈奴問題,那該多好?

  可惜啊…

  張越接過那奏疏,低頭看了一遍,將令居的大體情況記了下來。

  這奏疏是范明友所報,其中所述之事,自是令居開戰以來的詳情和現狀。

  從范明友的描述來看,令居攻防戰,漢軍雖然贏了,但也沒有贏得很輕松。

  外圍烽燧,全部被毀,長達二十多天的攻防戰里,漢軍更是死傷士民過萬。

  護羌校尉,戰前的三千多士兵,打到現在,折損了三成。

  北地、隴右援軍,也損失了數千之眾。

  大量的糧草、數不清的物資、軍械,無可計數。

  光是少府和大司農,中轉、平準的錢帛就價值超過了數萬萬之眾。

  此外,還動員了數萬民夫、青壯,為令居戰事保駕護航。

  這些都還只是支出,壓根沒算軍械和人力的成本。

  而漢軍的繳獲和所得,寥寥無幾。

  除了得到兩三萬的首級與幾萬俘虜、投降的羌人、月氏人外,一無所得。

  還得花錢花糧食,養活這些人。

  真的是虧大了!

  至少在張越看來是這樣的。

  想到這里,張越就忍不住對李廣利有了些意見。

  那位貳師將軍,說到底還是私心太重,虛榮心太強。

  若非他想要攀比,在一開始就用張越之策,令居根本就沒必要花費這么多物資與資源。

  輪臺城可能也不必失陷,甚至說不定此刻漢軍已經在輪臺塞下慶祝勝利了。

  說到底,歷史局限性害死人,自私心害死人。

  國戰之前,還在計較個人利益得失,簡直又蠢又壞!

  天子卻是看著張越,試探的問道:“卿覺得,如今令居之事,該如何…”他想了想,終于想出了一個說法:“使國庫可以挽回些損失?”

  這位陛下,對于錢財的瘋魔程度,已經到了歇斯底里的程度了。

  沒辦法,這幾年來,國家財政赤字,大的和窟窿一般。

  特別是今年,河西雙線作戰,國內又在大興土木。

  國庫已經被掏了個底朝天。

  本來,張越漠北大捷,讓國家財政寬裕了許多,但,河西戰事一起,漠北所得全部填進去還少了。

  少府和大司農,將上林苑的鑄錢利潤與鹽鐵收入、海官魚鹽之入、田稅、緡錢都拿了出來,但還是不夠。

  最后沒辦法,只好將原本準備拿來修茂陵,宮室以及賞賜宗室外戚的資金都挪了出來,才算勉強維系住了收支。

  但,到了這一步,國庫和內庫,都已經窮的可以跑老鼠了。

  下半年,引淮入汴工程的開支,少府和大司農都還不知道去找誰呢?

  輪臺戰事的撫恤、開支與賞賜,更是不知道該從哪來找錢?

  要不是有張越這個指望,天子甚至已經打算加征算賦或者找商賈打秋風了。

  大不了,再來一次告緡,增加口賦。

  張越聽著,仔細想了想,然后道:“陛下,臣或許可以試試讓令居之戰扭虧為盈…”

  “扭虧為盈?”天子從未聽過這個詞匯,但莫名的一聽就意動起來,興奮起來,他馬上問道:“將軍計將安出?”

  張越于是坐正,道:“臣聞河湟之中,水土肥沃,沃野千里,今令居俘虜數萬,投誠羌胡無數,不若陛下以其為力,而開河湟之地…”

  “若是經營得當,可得耕地百萬畝,歲收粟米數百萬石之巨,得賦稅數千萬!”

  “此外,臣早聞羌人善牧高山之羊,其羊絨、羊毛,皆可做毛紡之用…”

  “西海之中,羌胡何止百萬?”

  “若驅羌人而捕之,以其為河湟之奴,開河湟之土,必可澤于后世子孫!”

  現在的河湟地區,可不是后世那個水土流失嚴重,開發過度的青海、甘肅。

  而是一個自然風景秀美,植被茂盛之地。

  雖然黃河日復一日的沖刷著沿河兩岸的土壤,導致水土流失不斷加劇。

  但總體來說,情況可控!

  況且,張越還有空間,空間里早已經在培育著一種從漠北找到的胡楊樹。

  經過培育后,這種胡楊樹,變成了一種專門牢固水土,根系發達的植物。

  此外張越還可以在當地選擇幾種適合的植物,進行定向培育,使得它們可以有效的穩固水土。

  若是可行,那么,一旦成功,則黃河的水患威脅,或許可以減少一大半!

  只要上游的泥沙減少,那么中下游的泥沙含量肯定會大大減少。

  沒有了泥沙,黃河淤積導致的潰堤風險就降低了N倍。

  天子聽著,也是意動不已。

  因為這個方案確實很不錯,也很現實,但問題是…

  錢呢?

  無論是組織羌人俘虜開發,還是各種基礎建設,都需要錢啊!

  所以,天子輕聲問道:“將軍可知,如今國庫,恐怕拿不出什么錢…”

  張越聽著,笑了起來,拜道:“陛下,此事何須國庫出錢?”

  “陛下只消準臣三條,那么臣愿立軍令狀,可令國家不費一分一毫,而坐收河湟之利,甚至得利無數!”

  天子一聽,居然還有這種好事?當下便道:“若將軍果能如是,休說三條,三十條,朕也愿給!”

  只要能賺錢,這位陛下才不在乎什么節草、世人的看法呢?

  就像他當年所言:蓋有非常之功,必用非常之人!翻譯過來就是:黑貓白貓,能抓耗子的就是好貓!

  至于其他的?

  管他呢!

  頂著天下壓力和議論的事情他又不是沒有干過!

  前有建元新政,后有元光開戰以及獨尊儒術,再有元鼎算緡,酌金事變。

  除了建元新政失敗外,其他每一次都把全天下的貴族地主既得利益集團按在地上摩擦?

  敗犬的哀嚎什么的,他才懶得聽!

  張越拜道:“臣請陛下,許河湟無限田之策,貴族官吏商民,皆可往之開墾,其所墾之地,如商君‘墾草令’故事…”

  天子聽著,想了想,道:“朕許了!”

  不就是不限兼并嘛?

  河湟那邊本來就沒有什么漢室官府,本質是一塊藩屬的領地。

  從前月氏人在那里,還不是愛怎么玩怎么玩嗎?

  如今,準許漢家貴族商民前往當地開墾,并鼓勵他們開墾,允許他們按照商君墾草令,圈定開墾的土地這種政策在制度上和法律上沒有問題。

  本質,那邊就不屬于漢土,漢家并未在當地真正行駛過管轄。

  “其二,臣請陛下許河湟士民百姓,無夷狄奴婢之限,并許其十年內免其夷狄奴婢算賦!”張越再拜。

  天子同樣沒有多想就答應了下來,道:“朕允之!”

  “臣請陛下,明詔天下,將此兩制,宣于竹帛之中,明其五十年不變之法!”張越深深的再拜:“若能如此,臣便愿立軍令狀,不費國家一分一毫,而收數萬萬之費!”

  若有這樣的政策,都還不能鼓動天下的貴族和商賈去河湟囤地、開莊園。

  那張越覺得,這界商賈與貴族簡直是太善良了。

  實屬帶善人!

  因為,他的那兩個建議與最后的五十年不變之法的明牌承諾,加在一起產生的化學反應,不啻于明確告訴所有人——你想當占地萬頃,奴婢數萬的大地主嗎?

  你想做數萬人之主的土皇帝嗎?

  來吧,一切的夢想都在河湟了。

  更不提,張越本人,還有著一個金字招牌的光環在。

  只要明確了,河湟開發將由他主導,哪怕是傻子,恐怕也會在看到這些條件馬上就變賣家產,前去河湟淘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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