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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一十九節 李廣利的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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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張越再次踏出未央宮時,天色已經很晚了。

  長安城中,更是已然華燈初上。

  “準備一下,過兩日隨我回一趟南陵,去向祖宗與長嫂請安!”張越登上馬車,對著驅車的田水隨口吩咐了一句。

  “諾!”后者立刻答應了一聲,然后驅車向前,走入長安的夜色。

  坐于馬車中,張越半閉著眼睛,回憶著方才與天子的密談,臉上閃現出一絲狡黠的神色。

  而在此刻,夜色下的長安戚里與尚冠里。

  數不清的使者,在互相往來。

  一輛輛馬車,穿梭在街巷之間。

  將一封封書信與回信,往來傳遞。

  深深的夜色中,一個個陰謀萌發,一樁樁交易在迅速接近達成。

  而張越卻仿佛根本沒有聽說和察覺這些事情。

  接下來兩日,他正常的會客、訪友、與各方來客談笑風生,將長安城的諸事,一一落實。

  在此期間,張越還親自登門,去拜訪了蘇武、常惠等人,看望了被解救回來的漢家臣民在上林苑里的生活情況。

  同時,還隨同太仆上官桀,視察了繳獲自匈奴的大宛馬、烏孫馬等優秀戰馬的安置情況,并對太仆事務做了一些技術指導。

  到歸京后的第五日,張越親自入宮,向天子和太孫請假,然后便帶著趙柔娘以及見到張越后便舍不得離開半分的南陵公主,踏上了返回南陵的道路。

  這一次回家,自然不比從前了。

  鷹楊將軍、英候的加成,使得他已經可以享受高于九卿,僅次于三公的待遇。

  排場自然是很大。

  不止有著親衛玄甲騎兵為羽翼,有著鼓吹樂師造勢,有旌旗飄舞。

  更享受到了堪比后世超級巨星一般的待遇。

  一路所過之處,數不清的百姓,擁擠在道路兩側圍觀。

  人群之中,不時傳來‘張蚩尤’的驚呼聲。

  更有許多小孩子,騎在父母頭上,高聲喊叫。

  關中的游俠們,更是激動壞了,幾乎傾巢而出,尾隨著張越的隊伍,一路上叫的最大聲,喊的最響亮的就是他們了。

  沒辦法,現在天下游俠的頭號偶像,已經是張越了。

  生于寒門,以布衣而致列侯、將軍。

  這樣的例子,在漢室歷史上,恐怕只有在開國之初的豪杰里才能找到。

  更不提張蚩尤的故事,實在太過傳奇性了。

  這也就怪不得這些游俠兒崇拜、癡迷和敬仰了!

  張越正回家之時,萬里之外,天山南麓的山腳下。

  先賢憚將自己的王庭,建立在此,將其大纛,矗立在狐鹿姑的王庭龍旗曾經飄揚的地方。

  從焉奢、且墨、龜茲、莎車、精絕等國調來的仆從軍,也已經到位。

  兩三萬西域各國的軍人,熙熙攘攘,擁擠在一起。

  這些人,是先賢憚的炮灰。

  用來填輪臺要塞的堅城與溝壑的炮灰。

  “居延的漢人軍隊動向如何?”先賢憚問著自己身旁剛剛趕回來的甌脫王且奢等人。

  “回稟屠奢,居延方向,漢人的三個野戰都尉部,迄今依然在原地…”且奢答道:“奴才的甌脫騎兵,化妝成西域胡商,跟隨著烏孫人的商隊,進入居延,親眼看到了,漢人的軍營都在原地,而且,其巡邏的力度和次數沒有改變!”

  “此外,樓蘭的車師都尉以及屯于樓蘭的兩千漢軍精騎,也同樣沒有調動!”

  “這不應該啊!”先賢憚攥著拳頭,皺著眉毛,望向東方,滿臉疑慮:“李廣利真的有信心,只依靠兩萬騎兵和河西四郡的那幾萬郡兵、民兵就抵擋住羌人與月氏人的進攻?”

  “這怎么可能?”

  漢匈兩國在這西域與西域對峙、混戰了三十多年。

  彼此對雙方的底細都有著清醒認知。

  所以先賢憚很清楚,單純以河西四郡來說,李廣利的機動部隊,至多不過三萬余騎兵。

  看上去很多,但實際上,這些兵力需要應對河西走廊延綿數千里的邊墻防御。

  隨時響應可能的敵襲。

  故而,漢人將這三萬多的機動騎兵,分散配置在居延、武威、張掖三地。

  如此,便形成一個犄角守望的格局。

  無論哪一個點有警,其他方向的援軍,都可以迅速支援。

  當然,漢軍在河西的部署,遠不止這么點力量。

  典屬國的屬國都尉,部署在各障塞的守備郡兵,以及各郡郡尉指揮的部隊、河西四郡的民兵。

  若動員充分,其最多可以組織一支超過十萬人的龐大軍團。

  這支軍團,甚至可以與匈奴的主力會獵于天山。

  在現在,李廣利是絕對動員不出這樣的軍團的!

  因為河西四郡的粟米馬上就要收獲了。

  大量的青壯和軍人,都要投入搶收與晾曬、春谷作業里。

  他們必須和老天爺賽跑,搶在天氣轉冷,日照減少,降雨來前將粟米收獲歸倉。

  否則,他們這一年就是白忙活了!

  是故,在這個時節,李廣利可以動員的兵力,至少要打一個七折,甚至對折。

  在這個情況下,先賢憚覺得,再怎么說,李廣利起碼也要做做樣子,將守備居延、樓蘭、輪臺、玉門的兵力抽調一部分,轉向令居才對!

  然而現在…

  甌脫的偵查卻顯示,漢人沒有從居延前線,抽調兵力。

  這就讓先賢憚不由得疑惑起來。

  “難道,羌人和月氏人,到現在都還沒有動起來嗎?”先賢憚焦急的想著。

  時間在一天天過去,對于他來說,每過去一天,局勢就越加不利。

  因為,漢人的動員與支援能力,完全不是匈奴可以比擬的。

  算算時間,漢人得知羌人和月氏人不穩,恐怕也有一個月了。

  而相關報告抵達長安,起碼也有半個月了。

  半個月的時間,足夠長安的漢朝皇帝的命令傳達到河朔、北地、隴西等地的軍營了。

  也足夠漢朝的戰爭機器,開始轉動起來。

  從過去的經驗來看,最多二十天后,從北地郡出發的援軍就會通過回中道進入河西。

  然后就是隴右的騎兵。

  接著,從高闕出發的騎兵,也會迂回抵達。

  若等到這些援兵帶著物資,與李廣利兵團匯合。

  那么,到那個時候,李廣利就根本不需要再抽調居延、輪臺、樓蘭方向的兵力了。

  說不定,他還能有余力,支援一些軍隊。

  想到這里,先賢憚就冷著臉,對且奢道:“再等三日,三日后,若羌人與月氏人,還不能將漢人引開,本王就率軍班師!”

  河西的漢人,要收粟米。

  西域的匈奴人,同樣也有粟米要收。

  他們在西域,有著數十萬畝的粟米,在等著他們回去收割。

  此外,先賢憚的部族,也到了該轉場的時候。

  錯過最佳轉場時機的話,到了冬天,他的牲畜恐怕就要成批成批的餓死!

  先賢憚已經沒有時間和精力,再在這天山腳下枯等下去了。

  令居塞中,李廣利紅著眼睛,看著擺在自己面前的一封書信。

  信是丞相劉屈氂通過八百里加急,不惜代價,從長安飛速送來的。

  “一百三十五位封君?三百余兩千石?”劉屈氂咬著牙齒,幾乎就要暴怒的吼了起來,哪怕他勉強壓抑住內心的怒火,也依然忍不住拍案罵道:“豎子安敢欺我至斯?”

  對李廣利來說,這是赤裸裸的打臉!

  新仇舊恨,都累積在一起的爆發。

  上次,長安那邊的詔命,加上對方的封侯拜將,又算上這一次,直接甩出這份名單,要挖他的根!

  但,對軍人來說,正壇那點破事,他們很少會放在心上。

  也懶得去和長安的正客們撕扯,沒有意思,就算撕贏了,除了濺自己一身臟水外,沒有別的好處。

  畢竟,在長安的朝堂上贏了,不代表能在戰場上贏下來。

  而大漢軍人,唯一的使命與任務,就是贏得戰爭!

  且,漢軍一直就有著贏家通吃,敗者無人權的傳統!

  能打勝仗,帶著部下升官發財,光宗耀祖的人,無論是什么人,都是英雄。

  反之,縱然人品高潔如孔子,賢能如周公,打不贏的渣渣,就是廢物!

  故而,李廣利雖然明白情況的嚴重性,但他依然讓自己強行冷靜了下來。

  他知道,現在不是爭一時長短,計較片刻得失的時候。

  他現在唯一的要務與唯一的目標,便是贏下這場即將到來的戰爭!

  而且要贏得漂亮,贏得痛快,贏得讓人無話可說,贏得讓天下人心服口服!

  不止戰略要得當,部署要正確,戰術上也要安排的完美無缺。

  讓羌人、月氏人、匈奴人的尸骨,在河西邊墻下,堆磊如山。

  其中,最重要的是——要有大量匈奴首級來佐證。

  沒有匈奴人參與的這場戰爭,便是不完美的。

  也會缺乏說服力。

  畢竟,或許河西四郡的百姓知道,其實不管匈奴也好、羌人也罷,月氏叛逆也好,威脅程度是一樣的。

  若被他們破開邊墻,邊墻后的城鎮婦孺,絕無幸免的可能。

  但問題是——長安的八卦黨與輿論的噴子,從來不管這些事情。

  他們眼里,只有匈奴人。

  當年,漢家平南越,滅閩越,蕩平朝鮮衛逆,收西南諸國之降,又定羌人之亂。

  前前后后,斬首數十萬。

  但,這些戰爭里,連一個常任將軍也沒誕生。

  甚至,當初徐自為與李息,平定羌亂,斬首十余萬,連個列侯都沒有撈到。

  還要等到二十余年后,一個年輕的新貴給李息進言,說好話,才讓天子勉為其難的下詔追封李息。

  所以,很顯然的,李廣利知道,他哪怕在令居全殲羌人與月氏叛軍,斬首百萬,捕虜百萬。

  長安那邊也只會哦一聲,然后吐槽說:西羌之人,月氏叛軍,何足掛齒?遣一校尉既可平之,今貳師假數萬精騎,以河西四郡,河朔三郡,隴右、北地十余萬大軍,合天下之力,竟不過平之而已…貳師之才,不過都尉也,不若退位讓賢…

  這樣的言論,恐怕都是很溫和的。

  噴子們說不定,會直接無視事實,逮著他的外戚身份,火力全開。

  反正,在長安士林與八卦黨們心里,他李廣利從始至終都只是靠著乃姊的關系與天子的偏愛,拔苗助長的紈绔子。

  唯一能讓這些人閉嘴的,唯有匈奴人的首級!

  成千上萬的匈奴騎兵的尸體!

  數以百計的匈奴宗種俘虜!

  最好還能捕虜一位匈奴王族,乃至于擒獲匈奴日逐王!

  只有這樣,他們才會改噴為吹,換上一副嘴臉,將他李廣利吹上九霄。

  在過去,李廣利還曾經為了噴子們置氣,為中傷他的言論傷心。

  但這十幾年下來,他已經習慣了。

  甚至理解了。

  因為,這就是諸夏的民族特性!

  這便是中國自古以來的民族心性!

  手握大權,坐擁無數資源,擁有數不清精兵強將的他,登臨于天下諸將之首。

  這權力本身就帶著義務與責任。

  贏得勝利,獲得勝利,開疆拓土,保衛桑梓,就是他的使命!

  做到了,就夸,沒做到,被人指責、質疑、吐槽乃至于中傷,自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甚至是他該得到的和該承受的!

  不然,他難道回長安,去市井之中,告訴人民:雖然我這個貳師將軍海西候,擁有天下最精銳的兵團,坐擁國家最多的資源、最好的戰馬與裝備,最大的權力與地位,卻從未在正面的大規模戰役中取勝,但…請諸君不要帶有色眼鏡看人,我海西候很努力的…曾經冒著大雨,率軍三天三夜,疾馳數百里…也曾經身被十余創,依然面不改色,坐鎮中軍指揮作戰…

  這種話,別說說出去要被人噴的更慘。

  李廣利自己也沒有臉出去說啊!

  一念及此,李廣利就站起來,對左右下令:“傳我將令:命居延左都尉王淦、騎都尉秦仁,率軍出居延,退入敦煌、酒泉之間待命!命令輪臺校尉、玉門校尉,收縮兵力,命令樓蘭都尉與樓蘭車師都尉所部,自白龍堆向南收縮!”

  “傳令給高闕將軍,請將軍率部,從張掖向北疾馳,進入居延澤以南待命!”

  “吾要開門稽客!”

  “務必要讓匈奴日逐王有賓至如歸的感受!”

先定個小目標,比如1住:書客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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