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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五節 大難臨頭各自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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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陽升起,昨日的戰場,依然彌漫著煙火的味道。

  到處都可以看見燃燒的旗幟與倒伏的尸體。

  匈奴戰俘,都被集中了起來,并由烏恒人負責看押。

  總數多達三千余的戰俘,人擠人,擠在一起。

  神色狼狽,精神頹廢、沮喪。

  但出乎意料的,并沒有人浮現出什么惶恐、畏懼與害怕之類的神色。

  甚至,幾乎所有被俘的貴族,在投降后,依舊和過去一樣,對著身邊的武士、奴隸,使喚、命令和驅使。

  依舊享有著特權,保持著身為貴族的體面。

  張越帶著人,看著這些降兵敗將,感覺有些不是很真實。

  但,他身邊的人,卻都是一副習以為常,見怪不怪的樣子。

  “為何這些匈奴降兵降將,沒有懼怕和擔憂之色?”張越輕聲問著。

  “回稟侍中公…”陪在張越身后的長水司馬嚴武立刻答道:“此乃天子仁厚,天下皆知之故…”

  “自元光以來,漢從未苛待和折辱過被俘、降服之匈奴貴族!”

  “反而,賞賜其田宅,教其詩書禮樂之道…”

  “以末將所知,長安城中,僅僅是嵩街蠻夷邸一帶,便常住匈奴、西域、西南及百越貴人、王公之后幾近萬人!”

  張越聽著,微微點頭,笑著道:“天子至德,澤被天下甚深也!”

  但心中,卻已經差不多有譜了。

  他想起了后世某個鬼畜頭牌中的饒舌經典之語——公若倒戈卸甲,以禮來降,不失封侯之位,國樂民安,豈不美哉?

  對于漢匈兩國的統治集團來說,或許,這就是早已經擬定的劇本。

  匈奴人哪怕輸了,單于也不失長樂候、恭順侯,為漢賓客禮遇之位。

  最多不過是需要去未央宮宣室殿上,給漢天子跳一跳舞而已。

  至于漢?

  戰爭打到現在,除非自己作死,否則是不可能輸的。

  故而,或許兩國高層,都在有意的互相做著許多默契之事。

  在過去百年,類似的例子,多的數不清楚。

  漢的叛徒、亂賊,如盧綰、韓王信,都曾流亡匈奴,為匈奴單于封王。

  而匈奴的叛徒、亂臣,也同樣帶著部族與牲畜,進入長城之內,為漢歸義候。

  先帝時,便有五歸義候來降,全部封侯。

  至于漢匈全面戰爭后,互相接納與接收的降將、叛臣,數都數不清楚!

  彼此,更是一邊打,一邊談。

  前方大戰連連,血流成河,可能后方就是歌舞升平,使者往來。

  想著這些,張越便微微搖頭嘆息:“統治集團,果然是最靠不住的!”

  不過,這樣也好!

  他的眼睛,在這些戰俘身上掃了一圈。

  他知道,等這次回京,他一定要去登門拜訪一次太史公司馬遷。

  從其手里,拿到《史記。匈奴列傳》的手稿。

  然后,將這份手稿,想辦法送到匈奴的統治階級手里,讓匈奴人知道一下,他們的祖宗和過去!

  從而,將這場戰爭,從原先的兩國爭霸,變成內戰。

  至少也要讓匈奴的高層知道,其實,大家打來打去,不過是同室操戈,兄弟鬩于墻而已。

  早早歸順,認祖歸宗,才是正道!

  這也符合兵法所說的:攻心為上。

  更是諸夏民族,自古以來屢試不爽的殺手锏——同化異族!

  這時,獨孤敬就帶著人來到了張越面前,拜道:“天使,小人等已經將昨日一戰的戰損與斬首數字,統計完畢!”

  說著,便將一份由鄧爽記錄確認的文書,遞到了張越面前。

  張越接過來,打開看了看,便道:“善!諸公之軍功,本使已經知道了,必定會登記在冊,向長安報捷!”

  獨孤敬等人聞言,紛紛喜不自勝的樂開了花!

  這一戰打下來,烏恒義從各部,固然是損失慘重,甚至差點就全面崩潰了。

  但收獲,也是不少!

  特別是,在張越率軍突擊后,他們趁亂拿到了許多斬首,還幫著接受了許多俘虜。

  甭管他們在戰斗過程中,表現的如何不堪。

  但斬首和捕虜,卻是實打實的!

  而他們這些貴族、首領,借助這些斬首捕虜之功,瞬間就都有資格,接受漢天子的賞賜與冊封,成為一個尊貴的中國貴族!

  特別是對于塞外部族首領、貴族們來說,這是他們現在最期望的賞賜了!

  得天子冊封,等于身后有漢天子撐腰。

  如此一來,他們對各自部族的控制和統治,就更加牢固了。

  說不定,還可以將自身的權力與地位,代代世襲,與漢同休!

  而塞下氏族的貴族們,也同樣開心。

  撈了這些軍功后,他們便有資格,將家搬去長安,當一個安樂享福的京城貴姓。

  張越看著他們的神色,對他們的心思,可謂是洞若觀火,無比清楚!

  尤其是那南池部和諸水部的心思!

  “先讓爾等高興高興吧…”他在心里想著。

  很快,整個幕南草原,都將迎來天翻地覆的變化!

  資本和利潤以及財富,將顛覆漠南過去的生態,并將之徹底重塑!

  到那個時候…

  什么部族首領,什么氏族族長,統統都要在商人面前跪下來承認自己乃是弟中弟。

  不過,現在到還是可以讓他們高興高興。

  “各部,加緊修整和修養!”張越對他們道:“同時要照顧好傷員,妥善安置!”

  “至于俘虜…”張越掃了一眼,那些似乎在俘虜營內,若無其事的匈奴貴族和士兵們,聳了聳肩膀,道:“只要其順從安排,無有反叛之心,便不要太過苛責!”

  張越可不想再等數十年,等呼韓邪單于出世。

  他想盡快的加速匈奴分裂的進程,最好在數年內將之肢解。

  如此一來,維持一個仁厚、親和的形象,就很重要了。

  “諾!”獨孤敬等人紛紛恭身。

  鹽澤。

  包圍戰,已經進行到了第四天。

  盡管姑衍王虛衍鞮,在過去數日,用盡了辦法,卻始終被漢軍,限制在以鹽澤北部丘陵地帶為核心的方圓五十里之內,動彈不得。

  隨著時間的流逝,被限制在這片區域內的匈奴騎兵們,心氣也開始浮躁起來。

  從上至下,人人都伸長了脖子,望向北方。

  “丁零王為何還不來接應?”虛衍鞮忍不住罵道:“他該不會是見死不救吧!”

  已經整整四天了!

  若算上退守之日,已經過去了六日!

  衛律就算是爬,也該爬過崖原,進入漠南了!

  北方的原野上,卻依然見不到援兵的影子。

  反而,漢朝騎兵,開始逐漸的收緊包圍圈,并緩緩的從西南、東北兩個方向,施加壓力,以求進一步限制姑衍騎兵的活動范圍。

  對虛衍鞮來說,當前最糟糕的情況,莫過于糧食供應開始出現短缺了。

  出征前,他的姑衍萬騎,只帶了數日的奶酪和湩乳。

  現在都已經吃的差不多了。

  接下來的時間,就只能依靠隨軍的戰馬所產的馬奶來度日。

  但,軍中戰馬的產奶量,是不可能滿足得了他這數千大軍的每日消耗的。

  況且,牧草與干凈的水源,也是逐漸枯竭。

  現在,虛衍鞮不得不考慮,若衛律援兵遲遲不到,他該何去何從的問題了?

  突圍嗎?

  這是早就已經被否決了的事情。

  因為就算突圍成功,沒有援軍接應,他的騎兵,也會被漢軍騎兵,咬著尾巴,殺個片甲不留!

  也是不行!

  過去四日,他多次尋求與漢軍騎兵作戰。

  然而,漢軍每次遇到他的出擊,都是主動后撤,擺出一副——你要想走,就趕快走,不走就給我蹲著的架勢。

  那些漢朝人,看透了他的本質!

  也明白,他若想走,漢軍難以阻攔。

  所以,干脆就不管。

  大部隊想走?

  那請便!

  可虛衍鞮又不敢!

  他不傻,很清楚的明白,死守或許會死,但突圍一定會死!

  數百里的茫茫草原,將成為他與他的騎兵的葬身之地!

  就像二十七年前,左賢王被漢朝的那個男人在弓盧水擊敗后一樣。

  十余萬的匈奴精銳騎兵與數百萬牲畜、十余萬婦孺,在戰敗后北撤的路上,丟下了無數尸體,損失甚至超過了被漢軍斬首的數字!

  正是那一戰,導致了匈奴帝國的人口,出現了斷層!

  用二十七年,都未恢復之前的人口數字。

  “大王,又有數十個奴隸,中暑死了…”韓國瑜提著他的劍,走到虛衍鞮面前,單膝跪下來,將一個個的壞消息稟報:“此外,昨日和今日,已經死了七十多匹馬!”

  虛衍鞮聽著,越發心浮氣躁,他望著遠方,暗暗咬牙:“這些該死的漢朝人!還有那該死的衛律!”

  然而,他也就只能罵上一罵了。

  “昨夜派出去,向北聯系的騎兵,可順利通過漢軍的封鎖線了?”虛衍鞮對韓國瑜問道。

  “沒有!”韓國瑜垂頭喪氣的回答:“就在今晨,漢朝人將那五個使者的首級,懸首于軍前!”

  “可惡!”虛衍鞮握緊了拳頭,憤恨不平,悔恨不已!

  自為漢軍包圍以來,漢朝軍隊,就擺明了一個態度——他想走可以,但必須帶主力突圍,而且,一定要在這里留下一支殿后的部隊,給漢朝人做餐點。

  若是小股突圍,門都沒有!

  一定會遭到漢朝騎兵的狠狠打擊!

  數日來,他前后派出了十余隊斥候,向北聯系。

  可是沒有人任何成功!

  那些漢朝人,在其包圍圈外側的必經之地,分散布置了大量斥候,還埋設了許多陷阱。

  小股斥候騎兵,根本無法通過。

  但,他沒有辦法,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冒險,期望可以碰運氣,盡早與衛律聯系上。

  再不和衛律聯系上,虛衍鞮明白,他的軍隊,隨時可能分崩離析!

  這兩天,他已經不敢再在身邊留太多漢朝降臣了。

  晚上侍衛的,基本都是他的奴隸、臣屬。

  “韓都尉!”虛衍鞮忽然問道:“依都尉之見,若丁零王不能來援,我軍可還有破局之策?”

  這是他和他的臣屬、貴族們,在現在不得不去面對和考慮的一個問題了。

  倘若衛律不能趕到,或者被人狙擊了。

  那他就必須想辦法自救。

  可是,虛衍鞮想來想去,也沒有想到一個可以解決問題的辦法。

  漢朝的統兵大將,就像一塊牛皮糖,死死的帶著他的騎兵,黏住了自身。

  在這幕南鹽澤之下,讓他動彈不得。

  并將一個選擇題,交到了他手里。

  這道題目,到目前為止,似乎只有兩個選項。

  凌遲而死,或者坐以待斃!

  韓國瑜聞言,低下頭,道:“回稟大王,此事臣也有所考慮…”

  “若丁零王不能來援,我軍唯一的生路,恐怕只有一條…”

  “嗯?”虛衍鞮抬起頭,看向韓國瑜,問道:“還請閣下指教!”

  “置之死地而后生!”韓國瑜看著虛衍鞮,說道:“只有如此,才能死中求活!”

  虛衍鞮聽著,沉吟起來,最終起身,對韓國瑜拜道:“敢問將軍,何以置之死地而后生?”

  韓國瑜趕忙跪下來,頓首拜道:“這便要看大王是欲要破釜沉舟,背水一戰?還是金蟬脫殼了?”

  “破釜沉舟,背水一戰如何?”虛衍鞮輕聲問道:“金蟬脫殼又如何?”

  “破釜沉舟,背水一戰,自當學項王、淮陰,自斷后路,激勵士卒,分離向前,從漢軍最意想不到的地方攻擊前進…”韓國瑜伸手向南,道:“只要我軍可以突破漢軍的包圍圈,便可以向南攻下鶄澤,取烏恒之牲畜、馬匹為己所用,然后從鶄澤向西南,轉經哈拉海,朔弓盧水北上,返回漠北!”

  虛衍鞮聽著,嚇了一大跳。

  旁的不說,這一條路,危險重重,只要一個環節出問題,就是全軍覆沒!

  更可怕的是…

  這條路的征途,實在太遠了。

  幾乎要繞行上千里,然后從哈拉海,找到弓盧水,沿著這條河流回到出發前的弓盧水河谷。

  整個征途怕是有兩三千里!

  就算成功,最終恐怕也要十不存一!

  何況,漢軍騎兵,肯定會尾隨在屁股后面,銜尾追殺。

  于是他搖搖頭,道:“此策太冒險了!”

  “那便只能金蟬脫殼了!”韓國瑜低頭道:“大王,漢軍現在只是三面圍我!”

  “這既是為了圍三闕一,亦是因為他們根本不相信,我軍敢走東側的鹽澤北返!”

  虛衍鞮聽到這里,立刻就跳了起來:“你瘋了嗎?”

  鹽澤之中,遍布鹽池、山陵。

  更重要的是,它通向瀚海。

  危險、恐怖,黃沙遍地,飛沙走石的瀚海。

  在這個季節,穿越瀚海,和自殺沒有區別!

  韓國瑜卻低頭道:“這是我軍如今最好的選擇!”

  “只要帶足水和干糧,我軍完全有希望,渡過瀚海,回到余吾水北岸的趙信城!”

  虛衍鞮搖了搖頭,道:“韓都尉,你如何知道瀚海的危險與可怕!”

  “它可不止是沙漠!”

  “更是偉大的天神,降下的帷幕!”

  “人與牲畜,一旦踏入其中,若無熟悉當地的薩滿引路,便將失去方向,永眠于黃沙之中!”

  “便是有著熟悉的薩滿祭司引路,若天神不喜,同樣將永眠其中!”

  作為匈奴王族,虛衍鞮,可從不敢忘記,當年左賢王兵敗弓盧水后,那些慌亂中逃入瀚海的部族與騎兵的下場!

  他甚至,曾經在無風的冬季,在薩滿祭司們的引領下,去到瀚海之中,見過了那些永眠其中的匈奴騎兵與貴族的遺體。

  成千上萬的人馬尸體,遍布在沙丘、戈壁之間。

  他們的尸體,被天神永久的保留在當地,并保持了死前的模樣。

  當初,數以萬計的敗兵,逃入瀚海。

  能得天神垂青,活著走出去的,不過千余之數。

  故而,虛衍鞮是怎么不可能選擇向瀚海突圍的。

  韓國瑜見著這個情況,卻是搖了搖頭,無可奈何的在心里嘆道:“豎子不足與謀!”

  他很清楚,這其實姑衍萬騎最后的兩個選擇了!

  再遲疑下去,一旦衛律真的不能趕到。

  而漢朝援軍抵達。

  那么,他與姑衍騎兵,就統統要成為甕中之鱉。

  想到這里,韓國瑜心中就有了想法。

  “所謂良禽擇木而棲,君子不立危墻之下…”

  “我必須為自己和部將們,找一條退路了…”

  當這個念頭起時,他甚至沒有半分愧疚感與不安。

  因為,在韓國瑜的理解和世界里,邏輯素來都是這樣自洽的。

  他已經盡心盡力的輔佐和獻策了。

  但虛衍鞮不聽。

  所謂‘為人臣之禮不顯諫三諫而不聽則逃之’,這是古代君子的要求,也是他的行為準則。

  帶著這種念頭,韓國瑜回到了軍營內,然后,就將幾個平素親信心腹與信得過的部將,都召集在一起。

  他們關起門來,商討了起來。

  很快,便達成了共識——虛衍鞮這艘船,怕是要沉了。

  大家可不想和他一起陪葬。

  所以,必須得想辦法及早跳到另一艘船上去!

  這是人之常情,更是大多數人的正常選擇。

  唯一的問題是——他們是叛將。

  回去會不會被追責?

  故而,當天晚上,一個韓國瑜的親信,便帶著書信悄悄的混在了派出去聯絡的斥候中,一路向北。

  先定個小目標,比如1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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