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涼卻柔和的海水漸漸浸沒了頭部,他仿佛變成了一條魚,似乎早已不用呼吸,只想好好享受那種被溫潤的液體所包圍的感覺,就如同重新回到了母親的身體里;他真的累了,需要找機會好好的休息,而只有這樣的環境才讓他感覺最踏實和安心,救生衣雖然還穿在身上,軀體卻已經開始慢慢下沉,下沉的速度非常緩慢,讓他產生些幻覺:就如同一團棉絮漂浮在空中,晃悠晃悠,晃悠晃悠,就是不肯落到地面上。他竟然不想落地,開始享受起這種旋轉飄搖的虛空感,直到一股突如其來的暖意從脖頸上傳來,緊接著渾身居然感覺暖洋洋起來,就仿似涅磐重生,重新沐浴在絢爛的陽光中,然后,似乎有一個圓形物體瞬間發出奪目的炫光,徹底照亮了漆黑的深海,驀地——一只強而有力的手臂斜箍住了他的脖頸,使勁扯住他的救生衣,將他扯出了海面。
呼!熟悉的空氣,混雜著苦澀的海水涌入口中,他忍不住咳嗽起來。
李一亭猛烈地咳嗽,他察覺自己并沒有浸泡在海上之中,反而像是躺在一床柔軟的棉被中。不錯,久違的陽光帶著金黃的光暈斜射進這間屋子里,他剛剛睜開的眼睛還有些不適應,所以他下意識地拿手擋了一下。
這是哪里?他心里倏然一驚,打算挺身坐起來。
一只白皙而圓潤的小手臂輕輕地按住他的胸口,玉兒有些嗔怪地望著他,輕聲道:“行啦,別動。”
“你救了我?…謝謝。”李一亭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也沒明白怎么回事。
玉兒皺了皺眉頭,氣道:“你是不是燒糊涂了,我怎么會有能力救你呢?”
“哦…”李一亭沒有再追問,他骨碌著眼珠子到處亂轉了一通,感覺自己的胸口處還隱隱生疼,知道重回生天的事并不是一場夢。
“看什么呢?你現在躺在我的閨房里,女孩子的房間誰讓你到處亂看來著…”玉兒嬌笑道,“感覺怎么樣?來,喝口水。”她用小湯匙在一只碗里舀出口湯汁,用嘴輕輕吹了吹,然后喂入李一亭的口中。
一陣熱流順著他的喉管而下,卻引來他又一陣咳嗽,哇,有夠苦的,李一亭皺著眉頭問:“這是什么?”
“藥啊,你以為呢…”玉兒調皮地道,“這副藥是用各種珍稀海鮮的綃殼研磨而成,包治百病…怎么,不信啊,不信你的傷是怎么好的呢?”
李一亭正被劇烈的苦味嗆得呲牙咧嘴,一個清朗的聲音在屋內響起,這個聲音相當耳熟,卻絕對不是陪他出生入死的總經理王松。
“別聽這小丫頭片子瞎講,這是我的藥房。老李,你的命是我救回來的。”原來是慕聯,他用鑷子輕輕地敲著磁盤邊沿,發出叮叮的聲響,“花了幾個小時,從你胸口取出三塊玻璃鋼碎片,腹部取出兩塊船木楔子,你果然是命大啊…居然沒有一片命中要害,嘖嘖!奇跡。”
“嗯哼,我最大的優點就是命大。”李一亭這時候還不忘開個玩笑。
玉兒斜瞥他一眼,哼道:“凈吹牛吧你,這回要是沒有他們,你就算有一百條命,恐怕也已經撂在千葉島啦。”
“他們是誰?”李一亭條件反射般問道。
玉兒一愣,道:“他們就是王松啊,還有慕聯醫生啊,對了,還有我們可愛的小果園…當然還有我啦。”
李一亭感覺似乎有些不太對,但他并沒有立即開口詢問。
玉兒還能猜不到他在想什么,見狀幽幽一嘆:“好吧好吧,什么都瞞不住你,你猜得沒錯,我們這些人都沒本事救你…那個誰,你進來吧。”她朝著門外大聲喊道。
門外走進一名中等身材、體格健壯的年輕人,他進門就哈哈笑道:“老李,想不到你還真挺過來啦,佩服佩服。”
李一亭這回當真是愣住了,他恍惚半“怎么就不能是我啊,嗯?”范嚴華走過來,自顧坐在一張木椅子上,斜對著病床,“你和王松偷偷放快艇出海,也不通知我這個老朋友。”
李一亭搖頭質疑道:“不對,那天晚上我們可沒有發現你,你究竟藏在什么地方了?燈塔附近是沙灘,你哪里會有藏身之所…”
范嚴華微微一笑:“燈塔附近我肯定是不會過去的,再說玉兒小姐在那,我怎么敢靠近?不過,燈塔東北角有一片灌木林,你記得吧,我就是在那個位置拿著望遠鏡觀察你們的一舉一動。”
“這么說,你們是早有預謀嘍?…”李一亭可不傻,他緊盯著這個為柯明少爺效力的范嚴華,“如果你說在旁窺探目的就是為了救我性命,很抱歉,我可是沒辦法相信的。”
玉兒嗔道:“真是的,難道你什么都要懷疑嗎?嚴華,你救了只白眼狼。”
范嚴華苦笑,卻沒有說話。
“你說對了。”李一亭非常大方地承認,“我的職業道德就要求本人必須懷疑每個人,我想你們應該是非常清楚我的真實身份。”
玉兒忍不住瞪圓了雙眼:“這么說,你也要懷疑我的動機嘍?哼!…”她把手中的藥碗重重地放在桌上,發出“蓬”的一聲響,看樣子她是真的生氣了。
李一亭尷尬地皺了皺眉頭,他試圖起身,胸口卻是一陣沒來由的劇痛,疼得他齜牙咧嘴,玉兒見狀,立即又心軟了:“好啦,跟你開玩笑的呢…當什么真,怕了你行不?別動,再動我們就不管你了,聽到沒?”
“那好吧。”李一亭不得不討好般笑笑,顯得難見的溫順乖巧。
范嚴華心里暗暗發笑,嘴里卻道:“老李,我知道你的好奇心就跟只貓似的,撓得你難受吧。”他自顧從茶幾上端杯茶喝了幾口,“如果我不把事情原委說明白,可能這個救命之恩你也不打算謝我了。”
李一亭望了他一眼,沒有吭聲。
“你沒有猜錯,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其實吧,那天夜里我是跟著三管家一起去監視你的。你離開住所后朝西而去,我們便已經判斷出你的意圖,所以提前開車藏身在那個灌木叢里。果不其然,你很不安分,居然想和王松夜探千葉島…雖然老爺子吩咐我們監視你的行蹤,但并沒有要求限制你的自由,所以當時我們并沒有露面阻止。當然嘍,也沒有說讓我們眼睜睜地看你送死。”范嚴華說得輕描淡寫,聽上去卻言辭懇切。
“那我們遇險你是怎么知道的?”李一亭仍舊有疑問。
范嚴華吧唧了一下嘴,笑道:“很簡單啊,因為你們的方法很是冒險,所以我送三管家回去跟老爺子匯報后,還是不太放心,于是…”
他故意頓了頓,半“簡單嗎?”李一亭冷冷地盯著他。
范嚴華也感覺有些尷尬,搞怪般地瞅了瞅自己:“怎么,我哪里不對勁?”
“沒錯。”李一亭異常肯定地道,“完全是胡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