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攤牌
“張書記，置換我肯定接受不了。”趙澤君搖搖頭，正色說：“有社會責任心的商人，也是商人，如果連商人都餓死了，還談什么帶動后富？”
“小趙啊，你不要激動嘛，我也沒說要餓死你吧？”張大春故意臉一板，“有事就說事嘛，談談你怎么想的？”
“星星廠一直在賣，但多年都沒人買，是區里的一個財政上的大包袱。我買星星廠，除了經營之外，更是一筆投資，看好了咱們高新區和騰飛街道未來的發展前景，如果此時讓我用星星廠的地皮，去置換另外一塊，那我只能收回我剛才的提議。就在現有地址上，繼續經營。未來幾年，高新區如果發展起來，星星廠必須拆遷，只能到時候再說了。”
“星星廠幾百殘疾員工，如果你真用了幾年時間，把星星廠做紅火了，到時候，拆遷恐怕難度很大吧？”張書記笑道。
“所以我想呢，避免將來不必要的麻煩，如果區里能給我找一塊新的工業用地，我愿意買下來，星星廠盡快搬到那里去。至于原來的廠房呢，我想當作倉庫…”
“全部當作倉庫？”張大春一愣，仔細的打量著趙澤君：“趙總，你對自己的信心很大嘛。要知道，現在的星星廠，已經停產了，你就這么肯定，不但能讓它起死回生，還能重現輝煌，需要那么大一片土地作為倉庫？”
“那天在拍賣會上，您有句話我印象很深。”趙澤君笑道：“經營是企業家的專長，管理是政府的工作，即然我買這個星星廠，自然有我自己的打算。當然了，選地皮、建設新廠，都還需要一段時間，短時間內，工人們還要在原廠址上生活工作。另外，原廠址面積的確很大，除了用作倉庫，我想稍稍改造一下，修建一些簡單的文化、娛樂設施，豐富星星廠殘疾人員工的業余生活。比如簡易的圖書館，小型的泳池之類…”
頓了頓，有些動情的說：“張書記，我去星星廠實地考察了兩天，心里挺不是滋味的。這些殘疾人，尤其是智障員工的生活幾乎就是廠房、宿舍兩點一線，和坐牢其實沒什么區別，一輩子可能就在百來畝的地方渡過了，很多人幾年都沒有離開過工廠，為什么呢？因為在社會上，他們寸步難行，所有的場所，實際上都是不歡迎他們進入的。我們暫時也沒有條件，為每個殘疾人都配備專門的輔導員、義工，幫助他們融入社會。但是換一個思路，為他們的生活多增添一些樂趣和顏色，充實他們本來就已經很可憐的生活，還是能做到的。
對于我而言，方便管理，提供員工的工作積極性，花小錢辦大事；對于區里而言，是一樁大大的德政，精神文明建設的豐碩成果，長遠來看，還避免了未來可能存在的拆遷沖突。”
“你一方花錢，三方得利！”張大春說。
“當然，前提是區里給我再找一塊地，不用太大，幾十畝就行，位置也不做要求，農村的地都可以。工廠嘛，偏僻點反而可以避免各種污染。”趙澤君說。
張大春不置可否，站起來背著手，在辦公室里來回走動著。
趙澤君也沉默不語，舉杯喝茶。
“趙總，你這個提議的確有一定的道理，但是現在不能給你任何明確的答復，這么說吧，我個人覺得，這個提議值得討論，我會在區里會議上，提出這個議題進行討論。但是在這之前，星星廠員工的生活條件，必須改善，得到最基礎的保障。我會抽時間，去你們廠實地考察。”張大春說。
“這是當然，無論能不能批新地皮，殘疾員工生活保障，都是我的份內之事。”趙澤君點頭。
張大春重新坐下，看了看墻上的掛鐘，“那趙總，今天你還有沒有其他的事情要談？沒有的話，就先這樣？”
正常情況領導談話結束，一般都會主動站起來，這就是‘送客’的意思了，可張大春說這話的時候，依舊坐在沙發上，連坐姿都沒有任何變化，笑吟吟的看著趙澤君。
眼神里，甚至還帶著一抹不易察覺的鼓勵和期許。
“張書記，另外還真有個事，我前思后想，必須跟您匯報一下。但是和星星廠的生產經營沒有太多關系。”趙澤君壓低了聲音。
“這么神神秘秘的？”張大春笑了，“你說。”
“這年頭消息傳播的太快了，有了網絡這個東西，任何事情都沒有保密性可言了。”趙澤君搖頭笑笑，說：“也不知道我的郵箱怎么泄露出去了。”
“趙總，你是互聯網新銳，澤聯科的博客中國上，你個人博客有二十多萬關注，你的郵箱就在博客上掛著嘛，誰不知道？”
“那倒是。不過有意思的是，我剛買下星星廠，還沒去呢，電子郵箱里，就收到了一封舉報信。”
“哦？”張大春眼睛一亮，“什么內容？”
“內容觸目驚心啊。”趙澤君壓低了聲音：“兩個舉報內容，第一個，星星廠前廠長的賬目問題，這還算輕的；第二點嚇了我一大跳，舉報前廠長宋成和駕校校長李然，從去年開始，多次強..奸工廠的弱智女工，涉事女工，不下十余人！”
說完，直視張大春，沉默不語。
張大春瞇著眼睛，目光在空中和趙澤君的目光交匯，兩人都在審視著對方。
最終，還是張大春率先開口，打破了僵局。
“不瞞趙總你說啊，區里也接到的類似的舉報信，巧了，也是通過博客中國的區政府官方博客平臺。”
張大春神情變得嚴肅起來，“今天你過來，我本來也想要找你側面了解一些情況。即然你也收到了舉報信，那我就不存在保密的問題了，直接正面了解吧。”
趙澤君嘆了口氣：“本來嘛，我一個商人，又不是公安機關，查案即不是我的責任，也不該我來做，可即然接手了星星廠，前任留下的攤子有沒有重大問題，我必須搞清楚，這兩個黑鍋太大了，誰都背不動！所以接到舉報信之后，我立刻來了一趟突擊，沒有和任何人打招呼，殺到了星星廠，這一去就在食堂發現，兩百多人的，午餐居然只準備了50個人左右的量，我年輕氣盛，沒壓住火，才有了您說的和前廠長的那點‘小沖突’。”
“趙總您做的很對，這不是年輕氣盛，這是做人的底線和良知。你繼續說，查出來什么沒有？”
“兩個舉報內容，第一件很容易查，星星廠的賬目雖然很復雜，那位宋成前廠長是會計出身，賬上也抹平了，好在我還是有些關系和能量的，調集了一批專業的會計和保安。哦，對了，以前星星廠保安，全是駕校的人。”
“有這種事”張大春皺了皺眉頭。
“當時看到那些保安，我就覺得不對勁，要是和駕校之間沒貓膩，駕校的保安怎么會幫星星廠做事？賬目問題很快就查清楚了，除了您知道的之外，還有很多明顯漏洞，在賣給我之前，星星廠畢竟還不是私企。這些漏洞，嚴格說起來，全是違法行為。”
“賬目封存了沒有？”
“封存了，之后我連通查到的問題一起，給您送來。”
“好。那第二個舉報內容呢？”
“張書記。”趙澤君苦笑了一下，“您真把我當成公安局的同志啦，我查查帳可以，涉嫌刑事犯罪，我可沒那么大本事查。”頓了頓，話鋒一轉：“不過嘛，廠子里的確有些風言風語的，這個宋成、李然不干凈。”
趙澤君沒有直接告訴張大春，他得到的消息，并不是所謂的‘流言風語’，而是包麗麗親眼所見，一方面，是保護包麗麗，另一方面，也是想看看張大春的態度。
“如果真有這種事，宋成和李然就是禽獸不如，槍斃都不為過！”張大春重重一拍桌子。
“張書記，還有啊，博客中國管理員，在區政府的公開博客留言里，發現了一模一樣的舉報。”趙澤君說。
“什么！”張大春豁然站起，驚詫問：“什么時候的帖子！我怎么沒看見？有多少瀏覽量了？”
“張書記，您別急。”趙澤君也隨之站起身，壓低聲音，“澤聯科的管理員都是經過專業培訓的，尤其在對待政府官方博客的問題上，有很高的敏銳度，特別是，這個公開留言舉報，涉及到我新購買的星星廠，所以我們的員工，第一時間屏蔽了舉報，并且向我匯報。我今天到您這里來，其實真正要向您匯報的最重要的，就是這件事。”
張大春沉默片刻，忽然扭過頭盯著趙澤君，足足看了有十幾秒。
“趙總，我必須要感謝你，把一樁重大丑聞消弭在最初狀態，為高新區和騰飛街道避免了不必要的重大負面影響。”
“張書記，我是商人，我也希望社會穩定，人民安居樂業，這樣市場經濟才能繁榮，我才能賺到錢。”趙澤君說。
“這樣吧，趙總，今天我們先聊到這里。我立刻召集相關人員開會，討論緊急處理方案。請你盡快派人把賬目送來，最主要的時刻關注網絡動態，我希望，在區里沒有處理完之前，網絡上暫時不要出現相關消息。”
說完，張大春站了起來。
“好的，張書記，我立刻回澤聯科，親自督陣。”趙澤君說。
“好，相信我們很快會再見面的。”
趙澤君告辭，轉身離開辦公室。
趙澤君前腳離開張大春辦公室，張大春剛關門坐下，辦公室離間休息室的門就打開了，主管區里政法的辛書記從里面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