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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節 黃世仁與楊白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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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醫院門口堆起了長長的車流。

  盡管政府一再號召市民選擇公交車之類的綠色出行方式,仍然還是有大量的病人選擇自己開車。醫院停車位根本無法滿足需求,只能采取出去一輛,再放進來一輛的笨拙法子。很自然的,被堵在大門口無法進入的車主們意見很大,院方也只能召喚交警過來,對亂停亂放的汽車貼條子罰款,然后扣分。對于交警,車主們都有著天敵般的畏懼,卻又不愿意放棄排隊,只能是坐在駕駛室里無奈等候著,一刻也不敢離開。

  張德良哼著小曲,雙手插在褲兜里,在紅燈的保護下,穿過人行道,帶著步行者的散漫和優越感,從多達數十輛無法進入醫院的私家車旁邊悠悠然走過去。

  嘿嘿嘿嘿!奔馳有什么了不起?

  奧迪又能如何?

  即便是勞斯萊斯,一樣也得老老實實排隊。尤其是在醫院這種地方,說是沒有車位就是沒有車位。管你身家億萬還是高官顯貴,區區一個月收入千把塊錢的保安,就能把你攔在外面。

  每天這個時候,張德良的心情都很不錯。

  他屬于這個城市里的窮人。爹媽沒有留下什么財產,每月工資收入刨去吃飯水電等等必不可少的花用之后,已經所剩無幾。張宏良很喜歡車,卻沒有買車的錢。他喜歡站在街邊看著馬路上來來往往的那些豪車,也對各種檔次的車輛價格有著清晰無比的認識。可他就是不喜歡那些坐在駕駛室里的人。無論是男是女,上了年紀或者年輕。

  我想要,卻得不到。那該怎么辦?

  張德良沒有作奸犯科的膽量,也從未有過偷偷摸摸之類的念頭。還好,這個世界上有種東西叫做公益彩票,就是為了滿足那些有著無數夢想,卻沒有能力做到的人。

  從理論上說,兩塊錢變成五百萬的幾率確實存在。報紙電視上也每隔一段就會出現得中億萬大獎的幸運兒。每當這種時候,張德良火氣都會變得很大————為什么中獎的人不是我?為什么那么多錢統統裝進了別人口袋?

  張德良屬于那種對彩票很有研究的人。他研究過概率學,知道哪一種買法中獎的機會最大。當然,理論終究還是理論,想要變成現實不是一般的困難。最基本的復式買法,至少也要十幾塊錢,足足超過兩塊錢一注單式好幾倍。

  張德良的研究結論很簡單。想要中獎,最好的辦法就是買高額復式彩票。

  他不是一個理論家,而是一名實踐者。

  大量的金錢砸了下去,卻沒有泛起什么浪花。林林總總,前前后后,張德良花在彩票上的錢足有十幾萬,卻從未中過兩千塊以上的大獎。

  對于有著執著目標的人,困難就是一種磨練。為了實現目標,他們會不顧一切,拼盡全力。張德良也不例外。口袋里沒錢了就借錢,親戚借完了就借朋友,朋友借完了就借高利貸。總之,就是為了彩票,就是為了中獎。

  距離醫院大門十多米的地方,站著三個男人。位于中間的男子看上去四十多歲,身材瘦高,淺灰色西裝很是得體,面皮白白凈凈,左手無名指上戴著一枚翡翠戒指。

  他們所在的位置有些偏,剛好有一棵行道樹擋住。張德良也是走到面前才發現。想要轉身避開,已經來不及了。

  “呵呵!張醫生,早啊!”穿西裝的中年男子戴著微笑打招呼,口氣很是和善。

  “你,你也早…”張德良感覺背脊一陣發冷,臉上的笑意很是勉強,肌肉僵硬。

  這男人名叫楊子雄,專門放高利貸。張宏良半年前找他借過一次錢,利滾利已經變成了極其可怕的數字。不是張德良不想還,而是實在還不起。

  這種事情如果去法院打官司,通常都可以得到解決。只是張德良從未有過這樣的念頭。原因很簡單:熟悉楊子雄的人都知道,他有一個非常可怕的外號————揚子鱷。

  人來人往的馬路旁邊顯然不是談話的地方。兩個腰圓膀大的跟班一左一右挾持住張德良,把他帶到了停在附近的一輛別克商務車里。

  關上車門,楊子雄收起笑容,直截了當地問:“欠我的錢,你打算什么時候還?”

  張德良額頭上汗如雨下。想要掙扎,雙手卻被牢牢卡住,根本無法挪動。

  恐懼歸恐懼,表面上的功夫還是要做足。張德良努力讓自己笑得好看一些,戰戰兢兢地說:“雄哥,我…我盡快,盡快吧!”

  楊子雄點起一支香煙,慢吞吞地吸著,濃烈的煙霧噴在張德良臉上,看著他低頭避開的狼狽樣子,楊子雄不無譏諷地說:“盡快?盡快到什么時候?”

  對于不吸煙的人,這股氣味實在難受。張德良被嗆得連聲咳嗽,大口喘著氣,很是艱難地哀求道:“我,我只能說是盡快。要不這樣,下個月的工資,我全都給雄哥你,就當是利息…好嗎?”

  “利息?”

  楊子雄仿佛聽到了世界上最滑稽的笑話,“嘿嘿嘿嘿”冷笑起來:“工資都給了我,你下個月吃什么?我這個人最怕麻煩,也不喜歡鬧出事情來跟警察之類的人打交道。這樣吧,雄哥我給你指條明路。”

  明路?

  張德良感覺自己的心臟劇烈狂跳起來。

  所謂的明路,楊子雄之前就說過一次。那是讓他把名下唯一的房子賣掉,然后還債。可是,如果賣掉了房子,我怎么辦?我住哪里?

  不,絕對不行!

  楊子雄看出了張德良內心的恐懼。他輕蔑地笑笑,說:“別擔心,不是讓你賣房子。”

  張宏良結結巴巴地問:“那…那是什么?”

  楊子雄摘下叼在嘴上的煙頭,湊近張德良的左手,帶著威脅和利誘的口吻說:“我有個朋友,想要弄點兒杜冷丁。你在醫院里上班,弄到這種東西應該并不困難。這樣吧!只要你弄到足夠的數量,欠我的那些錢,就一筆勾銷。”

  杜冷丁?

  張德良腦子里本能產生了拒絕的念頭。

  開什么玩笑,這可是國家明文規定,嚴格限制使用的精神控制類藥品。某種程度上,其實也就等同于毒品。

  看著臉色慘白的張宏良,楊子雄露出邪惡殘忍的冷笑:“雄哥我最討厭逼人做事。反正條件就擺在這里,接受與否,你自己考慮清楚。要么賣房子還錢,要么給老子弄到足夠數量的杜冷丁。”

  說著,楊子雄一把抓過張德良的左手,把點燃的煙頭狠狠按了上去。

  旁邊控制張德良的大漢對此早有準備,抓起一塊臟兮兮的抹布,毫不客氣塞進他的嘴里。

  頓時,狹窄的車廂里,響起了被明顯壓制住的痛苦悲鳴。

  醫院保衛科辦公室里,何大山坐在椅子上,慢慢喝著剛剛泡起來的普洱茶,很是悠閑地聽著收音機里播放的滇劇花燈。

  每天上午,從來都是醫院里人最多,最為繁忙的時候。手上有點兒權力就是有好處。身為保安隊副隊長,正隊長又生病回家,何大山一個人獨攬大權,事情都交給下面那些人去做,自己就可以坐在辦公室里輕輕松松打發時間。

  就這樣閑坐著,每個月還有固定的工資收入…嘖嘖嘖嘖!這種好事情,終于也輪到我了。

  跟著收音機里“咿咿呀呀”哼唱了一段,何大山覺得不過癮,正打算把音量放大些,卻猛然聽到身后房門方向傳來了腳步聲。

  張德良臉上的汗水已經干透,只是神情頗有些疲憊。他左手被煙頭燙傷的位置已經上過藥,裹著紗布,身上衣服也換成了工作時候穿的白大褂。走進保衛科辦公室,看到房間里只有何大山一個人,張德良把門一關,徑直朝著他走了過去。

  雖說很不滿意正在興頭上的時候被人打擾,何大山也還是把這份不快強壓下去,在臉上擠出一絲微笑,打著招呼:“哦!張醫生啊!有什么事嗎?”

  張德良絲毫沒有閑聊的興趣,直接無視了何大山的客套。他打量了一下四周,確定沒有什么能夠引起注意的物件之后,這才拉過旁邊的椅子,面對著何大山坐了下來。

  “我這里有些東西,想給你看看。”

  說著,張德良從衣袋里摸出手機,熟練地點開,屏幕上隨即出現了劉天明此前看過的熟悉畫面。

  那是張德良在太平間看管室外面偷偷拍攝,何大山與陳婆之間隱秘的親密行為。

  音量被放得很小,卻也足夠兩個人聽見。呼吸很是沉重,畫面上的男人非常賣力,渾身上下大汗淋漓。女人的喘息很有節奏感,面色暈紅,充滿了亢奮與熱烈。

  何大山雙眼睜得斗大,雙手不由自主緊握成拳。他呆呆地看著手機屏幕,心里猛然騰起一股怒火,腦子里隨即產生出想要抓住張德良肩膀,從椅子上拎起來,把這個偷窺者當場打成殘廢的沖動。

  憤怒歸憤怒,何大山終究不是那種失去理智的瘋子。他抬起頭,兩只眼睛朝著窗戶迅速掃視,發現外面沒有人注視之后,這才把視線焦點落在了對面的張德良身上。帶著怒意,壓低聲音問:“你,你這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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