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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8章 若不死必取爾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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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志揚?”

李大魁念叨著  “沒秀才叫著順口兒,還叫秀才吧。”

  “行”秀才抹著淚回道,“以后就你能叫,誰人都不行。”

  聽秀才就這么答應了,李大魁又是一笑,“以后?沒以后了”

  換了個凝重之色,轉臉對曹滿江道:

  “最多一刻鐘,能不能跑得了,就看你們的造化了!”

  曹滿江重重的一抱拳,“來生還做兄弟!”

  “還做兄弟!”

  李大魁說完,面容猛然一肅,暮的的轉身,長槍向前斜指,一雙血瞳瞪的眼眶欲裂!

  “威!”

  “威!!!!!”

  “威!!”

  啌!!

  幾十個老兵,隨著李大魁的號子,一步一步地消失在城洞陰影之中。

  那整齊的號子和腳步踏地的啌響,是曹老二聽到的最后一個絕響!

  神情麻木地被李賀擼著,連滾帶爬地順著山道急奔。

  不管隊中營頭、都頭怎么催促,李賀怎么喝罵,曹老二什么都聽不見,耳朵里來來回回都是李大魁的那一嗓子“威!”

  起初他還不懂,為什么不直接喊“進”“退”,喊么“威”“魂”裝什么架勢?

  等到門洞里走了一遭,也就明白了,這不是喊起來很威風的問題,而是在兩方對陣,喊殺震天之時,你根本就聽不見別的聲音,只有這種“開口音”才能隱約聽到,這是老兵們的經驗。

  于是,曹覺以為老兵的經驗在這一個“威”上。

但是,剛剛  李大魁的那一聲“威”,曹覺卻又聽出些不同的東西。

  那里面不但有“進”,也有退;有生有死;亦是有惡,也有善。

只不過  進的是淹沒在城洞子里的他們,退的是身后的袍澤。

  “不行!!我要回去!”

  曹覺怎么想也轉不過這個彎,一把掙開李賀的大手,拎著大槍就要往回跑。

  不想,李賀根本就不跟他客氣,一個大耳刮子扇過去,曹老二直接就拍在了地上。

  “再他媽扯沒用的,我現在就送你去下面兒等他!”

  這時李方休蹲了下來,拿手點著曹老二額頭上的金印子。

  “知道這是啥嗎?”

  “你要覺得這印子就是為了坐實你是個‘賊配軍’,那你就回去送死,不攔著你,因為你他娘根本不配當兵!”

  “記住了!”李方休使勁戳曹老二的金印子。“這印子下面烙著你的命,烙著你做為一個漢兒的責任,烙著你做為賊配軍最后的一點尊嚴!”

  曹老二崩潰大哭,“啥尊嚴?”

  出京的時候,想像唐瘋子說的那樣兒,活的有尊嚴。

  可是幾年了,他還是沒找著那份尊嚴在哪兒。

  “你是一個兵!”李方休把他拉起來。

  “跑吧,我哥他們不能白死,咱得好好活著,為他們也得好好活著!”

  事實上,李大魁那幫人,真的撐不了多久。

  沒人替換,最多一小會兒,不被儂蠻砍死,也得自己把自己累死。

  這也是為何全營都在頂上去的時候,做為僅有的老兵,李大魁一次城洞子都沒進的原因。

  他早就想好了會有這一刻。

  殺~~!

  鄧州營跑出去一刻多鐘,就聽見昆侖關儂蠻的喊殺震天,隱隱可聞。

  曹滿江剛剛與李大魁分別的時候都沒哭,這是軍漢的命,他懂,李家兄弟也懂。

  沒啥!

  但是此刻,儂兵真的拿下了昆侖關,他終還是沒忍住。

  那條“老鯰魚”到底還是沒滑過這一劫。

  李方休也紅了眼圈,但是,他知道,越是這個時候越不能亂。

  “快走!”

  他們這群“平地牛”肯定跑不過“儂耗子”,走慢了,李大魁就白死了。

  而事實上,儂軍此時已經怒不可揭了。

  本來宋人冒進,大敗而回,這對提震儂軍士氣簡直就是天上掉下來的大餡餅。

  本來想乘勝追擊,一舉擊潰賓州守軍,看能不能順手再把賓州占下。

  卻不想,在小小的昆侖關被攔了近兩個時辰。而攻上城關一看,城洞子里除了幾個老弱之兵的尸身,再無宋兵。

  “追!”

  城洞子之中,一個衣著稍顯整齊的儂人低吼出聲,“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樣的宋兵攔了這么長時間!”

  西南山多路險,不善山地行軍的鄧州營又怎樣躲得過儂耗子的追擊?

  是以,曹滿江帶隊只跑出二十多里,就被儂人追上。

  幸好,曹滿江與李家兄弟早有預見,強令軍士不得丟棄兵械戰甲。不然,等儂人追到屁股后頭的時候,剩下這些人就只能任人宰割!

  儂人也是氣急,這一隊宋軍跟之前的廣南防軍根本就不一樣,裝備極精不說,且潰而不散,退而不亂。

  在撤退過程中,始終保持著嚴密的隊形,時不時利用山間地形,瞬間結陣,瞬間回身反擊。

  這讓儂軍在追擊之兵沒有聚集成隊之前,根本就不敢靠進。

  儂軍統帥在后隊氣的直跳腳,這要是一營宋軍都追不死,回去怎么向“大南皇帝陛下”交待?

  追!追到賓州城下,也得追死這群宋兵!

  鄧州營中。

  曹滿江一邊壓在隊后,一邊給兄弟們打氣。

  “再提口氣,眼瞅著就出山了!”

  馬上就出山了,前面一望到底的平田已經在眼邊兒了,十里外的賓州城更是在夕陽里依稀可見。

說著,還默默的心里數著,不到兩百了  全營滿編五百人,現在就剩下不到兩百。三百多兄弟,不是填到了城洞子里,就是倒在了路上。

  “前面再快點,能趕上晚飯!”

  “老三!”李方休也沖著前隊大喊,“帶著傷號,緊走幾步!”

  說完,與曹滿江對視一眼,曹滿江會意大吼一聲:

  “結陣!!”

  前面是平原,不能讓儂軍逼得太死。不然,最后這十來里地將是所有人的墳場。

  山地儂軍包不了餃子,一到空場,若是被圍,別看就這一點路,也跑不了。

  一聽“結陣”二字,除了前隊傷兵,大伙兒本能的一頓,調頭擎槍。

  “威!”

  曹滿江軍號一出,全營百多號漢子從落荒而逃的敗軍,瞬間變成血瞳圓瞪的吃人歷鬼。

  “威!!”

  鄧州營一改之前死守死防的態勢。踏著號子,逼近追擊儂軍。

  曹老二和秀才一見后方結陣,調頭就要回去,卻被李賀一人一巴掌扇了回來。

  “跑!”

  就一個字兒!

  這是他對他哥的承諾。

  二人也知,此時不能再添亂,只能隨著李賀,扶著傷兵跑完這最后的十來里路。

  曹滿江帶人不退反進,著實驚到了儂軍。

  哪想到這幫瘋子,一改之前的只防不攻之勢,反而殺了回來。

  大敗狂奔幾十里,這幫傻漢哪來的精神頭兒結陣?只百多人,竟殺出了千軍萬馬的氣勢!

  曹滿江要的正是這個效果,只有讓儂人恐懼,一時不敢上前,他們才能有機會跑完這最后的十里路。

  但是,此翻做為,代價也是極大。

  失去地形之利,又是進攻,儂人雖退,但鄧州營死傷亦是極為慘重。

  最后,曹滿江下令回撤之時,身邊只余百來人,三分之一的兄弟死于沖鋒。

  不得不說,最后這一沖還是有效果的,等曹滿江帶人出了山,已經在平原上急奔,儂軍才反應過來,放步狂追,在距鄧州城垣不足二里的地方,才將將要追上宋軍。

  “追!追到城里也要取他們的狗命!”

  儂軍統帥已近瘋魔,這要是不滅了這伙人,他這個統帥,回去不掉腦袋,也不能好過到哪兒去。

  這時候,曹滿江已經不結陣迎敵了。跑吧,跑到城中就是勝利,就算袁用再混蛋,也不能不管吧?

  曹滿江還是高估了袁用的為人。

  眼見城墻就在眼前,越來越近,但曹滿江的心也隨之越來越往下沉!

  他看到,前走的弟兄們都聚在城下。

  而那扇攸關生死的城門,卻緊緊地閉著!

  城樓之上,廣南軍諸將皆立在其中。

  而都將袁用,則在眾人拱衛之下,陰冷地望著城下奔來的宋兵與儂軍。

  “這個曹滿江倒是有點本事啊!竟能全身而歸?”

  一眾將校一邊看著,一邊品評。

  “都將,開門嗎?”

  “開個屁!”袁用猛的甩了問話那人一巴掌。

  讓鄧州營斷后,就是沒想讓他們活著回來。

  今日昆侖關下大敗,狄漢臣一到,還不知道是怎么個情形,若是留下這個非廣南系,又不通情理的臭臉漢子,說出點對大伙兒不利的話,誰都吃罪不起。

  “儂軍夾雜其中,萬一沖入城中怎么辦?你們擔待的起嗎!?”

  眾人一怔,隨即了然,“擔待不起,擔待不起!”

  這是要至曹滿江于死地啊!

  “快開城門!!!”

  曹老二扯著脖子大吼,可是城上的人只是冷冰冰地盯著城下,連動一下都不動。

  “大爺的,給老子開城!!”

  這一路,曹老二早就殺紅眼了,管你城上是誰,破口大罵。

  城上袁用冷然一笑,高聲喝道:“鄧州營裹脅儂賊,意圖騙城,眾將士覺得,本將可會上當?”

  “不會!不會!”

  城上諸將皆是高聲唱和,氣得曹老二直吐血。

  李賀這時冷冷地攔住要繼續大罵的曹覺。

  “算了”

  當了十幾年的兵,沒什么混蛋玩意他沒見過?到城下一看城上將帥的眼神兒,他就知道今天活不成了。

  曹老二怒瞪城上,鋼牙咬的咯咯作響。

  良久,單手猛一提大槍,斜指城上。

  “我曹覺對天起誓!!”

  “若今日不死,必取爾等狗頭!!!”

  秀才聞聲,緩緩從地上爬起來,猛一提槍。

  “我陳志揚對天起誓!”

  “若今日不死,必取爾等狗頭!!!”

  “我李賀對天起誓!!”

  “我胡林對天起誓!!”

  “我董烈對天起誓!!”

  城下幾十個傷兵無不激憤高望,對天起誓:

  ——“若今日不死,必取爾等狗頭!”

  那種臨死前帶著絕望的詛咒,即使是見慣了生死的袁用,也是嚇得心跳都漏了一拍。

  慌亂之間他卻是忘了,一年前,主將陳曙特意讓他普查各州丁帳,找一個叫曹覺的人。

  說是京中大佬曹家之后,當今官家的小舅子,流落坊間。若有消息,居功者保升三級,賞錢十萬!

  城下諸人皆是絕望,等曹滿江帶著殘兵沖到近前,秀才帶著哭腔道:“他們他們不開門”

  曹滿江一語不發,望向高城,見袁用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

  猛一回身,“結陣!!”

  “兄弟們!奸將雖未除,但蒼天有眼,咱們下面兒等著他們!”

  兵死戰,臣死諫!

  今日死局已定。

  但是,戰未了,敵尤在側!

  曹覺兇狠的目光轉向奔襲而來的儂人,提槍行至隊前,“我等兄弟,雖客死南疆,但也算有始有終了!”

  秀才靠到他身邊,“老鯰魚,慢走兩步,等著我!”

  “定!!”曹滿江一聲暴喝。

  “定!!”

  哐!槍尾砸地!

  城樓上士兵們,由此見證了詭異的一幕:

  只見城下,百多個殘兵迅速結陣,把傷兵護在中間,背靠著城門迎接著儂人一波接一波的攻勢。

  他們應該是從中午一直戰至黃昏,雖只余百多人,卻依然如怒江中的頑石,任你刀兵似浪,卻怡然不動!

  他們用五百人的兵力,擋住了儂軍的追擊,保住了廣南軍近萬人的性命。

  但是此刻,他們卻被擋在了自己城池的外面。

  才是真正的軍人!

  兵士們眼中有些濕潤,這一刻,縱使是鐵石之心,亦會被鄧州營的氣勢所捍碎!

  他們只是普通的兵,做主的是旁邊那些沒心沒肺的將!

  一刻鐘。

  他最多也就頂一刻鐘,袁用冷酷地想著。

  一刻鐘之后,什么“取吾首級”、“在下面兒等著”的狠話,都將隨著血染的大地煙消云散。

  我還是我,畢竟沒有重大損失,最多被那個狄漢臣責罰幾句。

  然而,一刻鐘之后,城下的喊殺之聲沒有停,那百多個歷鬼,還在喘著粗氣應敵!

  半個時辰之后,他們還能站著,身邊尸骸已經堆了半人來高!!

  袁用終于有點慌了!

  一個時辰之后。

  “秀才!還能動嗎?”曹覺用盡全身力氣劈翻一個儂人。

  大槍早就捅斷了,手里的刀也已經滿是豁口。

  “大爺!我有大名兒!”秀才應著,劈翻身前之敵。

  李賀樂了,“嘿!還有力氣罵,下波兒你頂前頭!”

  秀才看了眼李賀身后倒著的曹滿江,“行!營頭,你先走,咱馬上就到!”

  “滾蛋!”曹滿江罵了一嘴,聲音有點虛。

  強撐著要站起來,試了好幾次都沒成功,最后還是李方休幫了他一把,才晃蕩著起身。

只不過,起身的老曹已經無法握刀了  整條右臂,正拎在左手!

  “頭兒,都分家了,還拎著干啥?”

  “身體發膚授之父母,一塊兒都不能丟!”

  曹覺也看了一眼曹滿江,“頭兒,別撐了,先走吧!”

  曹滿江硬氣道:“我還能擋一刀!”

  曹覺不說話了,盯著被打退回去的儂兵。

  曹滿江那條胳膊,就是為他擋了一刀,掉下來的。

  心說,有來世的話,還你!

  “最后一波兒了”

  “嗯,最后一波!”

  不是儂軍的最后一波攻勢,而是鄧州營的最后一波兒了。

  全營上下,還能立得住的,不超過二十個,下一波,說什么也挺不過去了。

  城上的袁用長松了一口氣,終于結束了!

  只不過,他這一口氣還沒出完,就感覺腳下的城垛微微的顫動。

  袁用神情一變。慢慢從疑惑變成了驚駭,因為那感覺越來越明顯。

終于,地顫變成了隆隆巨響,猛的向城側一望,只見  一大隊騎兵舉著火把,如刺破夜幕的火扇,從城側繞路殺出。

  袁用頹然的坐到了地上,排頭將旗上大大的一個“楊”字,昭示著鄧州營和他袁用的命運!

  曹覺覺得,這一切應該都是在做夢!

  暮的的從城側殺出千騎;

暮的沖入儂軍大陣  他眼看著大宋軍騎把儂人沖的七零八落,眼看著特意分出一隊騎士把他們護在當中!

  曹覺不敢信,曹滿江不敢信,鄧州營最后的這二十來人都不敢信!

  本能的結陣!

  擎刀!

  生怕這是累的、傷的、絕望的之后的幻覺!

  生怕儂人會猛然沖破幻象,殺到身前!

  而策馬殺到的西軍此時也在駭然!

  這他媽是哪來的天兵天將!?

  城門口的慘烈,讓這些在西北久經戰陣的精兵之兵都暗暗乍舌。

  用儂人尸體壘成的弧形壁壘把城門都堵死了,中間二十來個滿身帶傷的將士依然陣列嚴整擎刀戒備。

  在他們身后,一百多具鮮甲宋兵安然的躺在地上。

  只不過,再也不會醒來!

  他們始終不肯放下兵刃,即使儂人已經敗逃,亦是身姿屹立,有若豐碑!!!

  最后一位鮮甲大將排陣而出,來到這二十人身前,見了這慘烈之狀,亦是眼圈泛紅。

  西軍!敬佩英雄!

  “在下征南先鋒楊文廣,眾位猛士,可安心了!”

  楊文廣?

曹覺眼睛有點花,也看不清那是不是真的楊文廣  只不過,曹老二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本能的猛一聚長刀——

  “威!”

  “威!!”

  “威!!!”

  “威!!!!!”

  先是鄧州營的殘軍,

  然后是三千西軍帶甲,

最后是賓州城上的守兵  威武之聲,響徹廣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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