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放手
駱陽聚集千人，最終除了原地一片深坑焦痕，再也沒有留下什么其他的東西。
王野的辣手讓所謂人多勢眾完全成了笑話，而如他所說，只要進入游戲世界的大門還掌握在他的手里，那么所謂民意，所謂天下野生種，同樣都是笑話。
滿意怎樣，不滿意又怎樣？野生種們對游戲世界的需求之強烈，堪稱性命攸關，而這門生意又是絕對壟斷，所以這比母星時代的房地產生意更不講道理，王野就算態度再怎么蠻橫霸道，最終人們還是要哭著喊著求他開門。
駱陽死后，聚集的千人逐漸散去，但是沒散開多久，就有五六百人陸續返了回來——甚至當場都有一百多人沒有走，留了希臘愛，乞求王野能放他們進去，為此他們不惜大聲唾罵駱陽，唾罵汞合金組織，發誓賭咒以后只服從王野一人的命令，甚至還有年輕人直接管王野叫爹——結果被王野一腳踢得吐血，他才不認這么蠢的兒子。
但是這批人，他還是都放了進去。
當初決定要對外公開這個游戲世界的時候，王野就做好了要放大批弱智腦殘進駐的心理準備。只不過，智商不過線的人，會被發配到荒郊野地接受大自然的再教育，至于能不能活著畢業，那就要看個人造化。
王野需要人手，卻不需要刁民。
事實上，對于這一批人，王野已經沒有太放在心上，因為比起迎接新人，他和孫怡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做：整肅內部隊伍。
這一次，駱陽得到的關于游戲世界的情報，極有可能是從孫怡身邊人泄露出去的，這讓孫怡簡直痛心疾首。
鎮守府之變時，她們才剛剛經歷過一次姐妹變節，付出了慘痛的代價，現在幸存的人們居然還是沒吸取教訓，依然不能抱成一團…她們真的以為進了游戲世界就可以高枕無憂，就可以把所有的危機感都拋在腦后，專心內斗了嗎？
孫怡從來不記得自己有這么教過她們。
王野說道：“沒事，這種思想教育工作我最擅長，你把人找出來，我保證給你調教得乖巧溫順，特別清真。”
“…不必了，這是我的家務事，我自己處理就好，不能總是麻煩你。”
孫怡說著，嘆了口氣：“其實歸結下來，過錯在我身上，如果不是我這些年一再縱容，過分寵溺，她本不該變得這么蠢。”
王野敏銳地察覺到了孫怡話中的細節：“她？你已經鎖定嫌疑人了？”
“可能泄露情報的只有一個…走吧，帶我去找她。”
當王野帶著孫怡回到游戲世界，見到那個叛徒的時候，多多少少還是吃了一驚。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加奈子…我一直以為你的智商就算沒有萬里挑一，至少也在均值以上，你真是讓人好失望啊。”
說完，王野不再看加奈子那復雜而恐懼的目光，徑直坐到了她臥室的單人床床頭，饒有興趣地看了看房間里孫怡和加奈子姐妹二人的對峙，然后便將目光轉到窗外，欣賞起了外面小鎮上人流熙熙攘攘，熱鬧喧囂的場面。
這里是蒼溪州境內，金火大草原正中央的野生種大本營——如今被命名為溪靈鎮。從第一批野生種搬遷至此，才過去不到一個月，小鎮已經發展得相當繁華。游戲世界的逐步探索，加上野生種們超人一等的勞動能力，使得家園的建造工作非常順利。
不過，畢竟遷徙至此只有不足一個月，小鎮上的物資供應還是相對緊張，房屋也不算寬裕。迄今仍有一部分人住在行軍帳篷里。能夠分到單獨公寓的只有少數人。
而佐藤加奈子，這位在鎮守府之變中，冒著巨大風險前往流浪星域找到王野，立下奇功的功臣，自然有資格分配到一間品質上佳的公寓。
住在精致的公寓樓中，按理說應該是被許多人羨慕，但加奈子這段時間卻深居淺出，甚至和自己往日要好的姐妹都不怎么見面。人們只以為她是接受不了鎮守府之變，心情不佳，現在看來，真相實在是諷刺。
見到王野和孫怡時，加奈子的目光中就閃爍著一絲釋然：“果然…被發現了啊。”
孫怡問道：“理由呢？”
“我認為這樣，對大家更好。”
“更好？”孫怡皺眉。
“大家？”王野皺眉。
孫怡伸手攔住了王野，繼續自己的質問：“你認為，讓駱陽那種玩弄心計權術的小人來管理這個世界，比我更好？”
加奈子說道：“當然不會，那種只會煽動愚民的小人，給你提鞋也不配，他只會為了一己私利把所有人都坑掉。”
“那你還選他？”
“我并沒有選擇他，因為我知道他不可能斗得過你，別說是他，就連他身后的那幾個元老，也不可能斗得過你，過去幾十年來他們從來都沒贏過你。更何況你身邊還有王野。有你們在，不可能輪得到他們來統治這個世界。”
聽到這番話，孫怡的眉頭微微舒展開了一點：“那么，你為他們提供情報和便利，是圖什么？”
“我只是不想看到這個世界完全成為你們兩人的所有物。”加奈子輕聲說道，“幫他們，是希望他們多多少少能夠成為牽制你們的攪局者，盡量削弱你們兩人對游戲世界的壟斷。哪怕到最后他們失敗了，你和王野依然占據著實質的統治地位。但至少這個世界里會有反對的聲音存在。我想要的就是這些。”
孫怡不由失笑：“你這是想說追求民主，拒絕獨裁么？”
“一定要說的話，算是吧。”加奈子嘆了口氣，“長門姐，你很厲害，無論是能力還是性情，都是我見過的人里最優秀的。但你畢竟只是人，不是神，所以你也會犯錯，而且可能犯下很嚴重的錯。長門姐你自恃強大，從來不把國家機器放在眼里。結果就有了鎮守府之變。無論那其中有多少不可抗力，但你的誤判和自大無疑是重要的原因，對嗎？長門姐，我不是要責備你，剛剛那些話不用我說，你自己一定想到過，并對自己說過。這段時間，你一直都在非常用力責備自己，拷問自己。我看得出，雖然你將笑容掛在臉上，但心里卻痛苦萬分…我不喜歡這樣的長門姐。事情發生以后，我考慮了很多，而我的結論就是，長門姐你不該，也沒有能力將所有人的事情都扛在自己肩上。引入民主制度，讓其他人參與決策，最終就算有什么不好的結果，也可以有人幫你分擔…而且，我們是野生種，不是家養的寵物，我們有能力，也有義務對自己的命運負責，哪怕最終是自食苦果。”
孫怡沉默了許久，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來之前，她想過很多加奈子背叛的理由，比如說，她作為一個生長在野生種群體中的普通人類，或許一直以來都對野生種心存敵意。再比如說，她在鎮守府之變時，與組織內其他的人接觸時，被灌輸洗腦。最后還有一種可能，駱陽等人向她許諾了優厚的條件，讓她利令智昏…可惜，最后的答案，卻是這個樣子。
該罵她天真么？加奈子無疑是太天真了，現在的野生種，生存環境還沒有優渥到可以自食苦果。一次錯誤的判斷，很可能就會葬送所有人的命運…
但是…加奈子解釋了那么多，歸根結底，她其實只是在擔心孫怡，不想看她一個人扛著所有事，舉步維艱。面對這份關懷，孫怡真的生不起氣。
兩人的沉默，最終被王野拍了拍斷。
“說得好，不過這恐怕不是你一個人的想法吧，跟你持有同樣想法的還有誰？”
加奈子愣了一下，有些害怕地說道：“這都是我一個人做的決定，你千萬不要牽累到其他人！”
“不，我不會牽連其他人，我只是覺得你說的很有道理，大家都是野生種，非家養，理應對自己的命運負責。所以我決定給你們一個對自己命運負責的機會。把你的同伙供出來，然后我帶你們去一個好地方，保準你們能體會到自己的命運自己做主的無上快感，好不好？”
面對王野咄咄逼人的態度，加奈子微張著嘴巴，卻說不出話。
“加奈子，如果你歷史課上稍稍有用心的話，應該還記得，母星時代，華夏曾經有位古人喊過一句非常振奮人心的口號：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那么請問，為什么從那以后，華夏大地依然王侯將相不斷，從來沒有走向人人平等，民主決策？很簡單，因為大多數人根本無力掌控自己的命運，比起自力更生，人們更喜歡把一切都交給上位者，由他們來肩負一切。你的想法雖好，但你信不信，若是孫怡真的對你們放手不管，不出一個星期，大部分人就會哭著喊著求她重新出山，甚至奉她為女皇？”
“就憑你們這群被人抓到實驗室里肆意擺布的人體素材，也敢妄想掌控自己的命運…我真快被你逗得笑死了。”
正當王野嘲諷得加奈子臉色蒼白之時，孫怡忽然開口。
“或許，我的確是該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