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特別敗類
農歷二月，冬日的氣息尚未褪盡，空氣中嵌著股颼颼寒意。
時間是黃昏將近，天空中鑲著金邊的大團云朵，往西面擠擠挨挨地簇擁過去，金燦燦的夕陽被圍得密不透風，光線艱難地擠出云朵投射開來，描繪出半環狀的清晰線條，映入湖面，像是蜻蜓開出了兩翼。
粲爛的湖面四周，大片草地呈現出青黃相間的色澤，新苗跟枯草正僵持不下，而左側的油菜花地，被綠葉襯著的大片黃色花朵，已是開得格外肆意，被頭頂的璀璨光線一濾，更添幾分綺麗。
右面則是片桃花林，正開得熱鬧，花瓣擠著花瓣，骨朵挨著骨朵，站遠了看去，有如無數懸停在空中的粉白色雨點，在徐徐微風中輕輕簌動，芬芳的氣息淌入流動的空氣中，沁人心脾。
湖畔還圍繞著一圈稍有些稀疏的柳樹，新枝剛剛抽出，上面點著些許新芽，像是女孩家頭上的麻花辮。
而此時湖畔用鵝卵石堆成的小路上，還真有一位扎著雙麻花辮的女生，雙手捻擺著自己齊腰的黑亮辮子，和另一位女生輕聲談笑地走了過來。
“燕西，燕西，該回家了。”
金燕西的耳邊響起了個清越的催促聲。
“嗯？”金燕西睡眼惺忪地睜開眼，稍稍坐起了些身子，左右環顧一眼后，嘴巴微張，剛想說話，卻在一剎那間凝固住了。
但他的視線和腦袋在動，跟隨著視線前方，那位扎著麻花辮，身穿藍色高領衫襖和黑色長裙的女生，緩慢而不自覺地向左側微擺，嘴角也是緩緩隙出笑意。
一陣清風吹來，拂動他劉海上的幾縷發絲，涼颼颼的，但金燕西卻感覺自己的全身毛孔，都被一股熱流催動著漸漸地舒展開，連帶著他的面部肌肉也跟著舒緩起來。
“咔，過，下一鏡。”尹飛鴻看著監視器里丁寧張弛開的面部和微微隙開的嘴角，不由地笑了笑。
這家伙入戲得比他預想中還快，演技是自然中微帶一點脂粉氣的浮夸，正是他需要的。
或許這是他的本色演出？
可不是，他平時靜下來的時候，就給人一種浮慢從容的公子哥味道，入戲后，那味道就更濃了。
也可能是時間湊對了。
剛談戀愛的人，對戀愛中的種種體會，把握得很細膩，尹飛鴻對丁寧的細節展現十分滿意。
下一鏡還是在原地拍，工作人員們快速地調整了下角度，丁寧也是趁機舒緩了口氣，投入了下一鏡的拍攝中。
一切順利，這一場戲，和前面的幾場戲一樣，丁寧表現得有板有眼，可沒怎么耽誤大家時間，很難相信他是第一次拍戲。
反倒是專業出身的凌霓，總讓尹飛鴻捏一把汗，各種不滿。
按他理想中，現在這時的冷清秋對金燕西是不偏不倚，甚至帶點排斥的態度。
可凌霓在和丁寧對戲的時候，總是會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很微妙的情感。
那種情感在眼神和表情上一呈現，整個就是不對勁，總得讓人提醒，大失他所望。
拍完這場金燕西和冷清秋初遇的戲，下午的工作算是告一段落，尹飛鴻拍拍手，道：“下午就到這里了，先吃飯，7點鐘集合，我們繼續拍晚上的戲。”
“噢！”一聽吃飯，全劇組都是興高采烈的，各自收拾起東西，準備往吃飯的酒樓去。
從大菲那接過大衣穿上，丁寧走到了尹飛鴻身旁，問道：“導演，我這場戲怎么樣？”
“很不錯”，尹飛鴻拍了拍丁寧的肩膀，笑道：“是你今天表現最好的一場戲，你狀態比凌霓還好，繼續保持。”
“是嗎？”尹飛鴻一天都沒挑他什么毛病，丁寧真是有些不自在。
他總覺得自己一新手，肯定有很多不足的地方，可今天一切都順利得過分了，最多的一鏡也只拍了八條，他真不知道是自己表現得好，還是拍電視的要求都不高。
他估計后面的可能性更大。
要不然，今天一拍到葉迪的戲份，也不至于刷刷地就過了。
感覺丁寧這是第一次拍戲，有那么點自我懷疑，尹飛鴻又拍了拍他的胳膊，道：“嗯，你不要緊張，也不要多想，按你現在的狀態來就好，你演得很到位，比很多專業的還好些。”
“那我就放心了，這里有什么需要幫忙的么？”丁寧掃視了四周忙碌的工作人員一眼。
“沒有，趕緊去吃飯吧。”還是新人好啊，還知道要幫忙，一聽丁寧這話，尹飛鴻心里不無唏噓。
“那我先走了。”夕陽在緩緩下墜，空氣里的涼意漸趨彌漫，冷風直往人脖子里鉆，丁寧拉了拉身上的大衣道。
“嗯，去吧。”尹飛鴻支嘴笑了笑。
說起來，丁寧雖然是個新人，但論起在娛樂圈的地位來，已經是十足大牌，經歷過不少小小年紀心高氣傲的主，相比較起來，他覺得丁寧真是孺子可教的謙虛，想來日后在影視圈的前景也不會差到哪去。
別了尹飛鴻，丁寧重新找上了大菲。
大菲已經和胖妞及苗苗聚在一起了，正說說笑笑地聊著天。
丁寧和她們匯合，一塊往北面劇組包下的酒樓走。
為了避免影響到拍戲的情緒，丁寧今天一天都沒讓大菲報告其它事，現在一天拍攝下來，也沒遇到什么坎，又得到了尹飛鴻的認同，感覺拍戲似乎也沒那么難，一顆吊著的心松懈下來，他自然地又關心起了其它事項。
“孔鵲現在的成績怎么樣？”事情不少，但丁寧最關心的還是孔鵲的成績。
大菲道：“還是那樣，播放量一直上不去，銷售卻是還不錯的，剛我看了下，都賣39萬了，比你剛出道時強。”
39萬勉強可以，在預期成績合格線之上，但播放量上不去，這是一個問題，畢竟播放量代表著接觸人次，播放少，說明大眾對孔鵲的接受度不高。
丁寧現在搞不清的是，《讓她降落》這突兀的高銷售播放比，是受到他的人氣帶動使然，還是說孔鵲受到了一部分人群的追捧喜愛。
現在也沒法下定論，還得往長遠里看，丁寧想了想，說道：“你明天去和易網買一份我和孔鵲的購買用戶分析數據，要有重合度和非重合用戶分析。再要一份孔鵲的用戶數據分析，平常的那種就好。”
“好。”大菲應道。
“公司那邊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沒？”
“公司那邊沒，但你有。”
“什么事？”丁寧側頭問道。
“mh亞洲音樂大獎，你去不去？18號，在漢城舉辦。”
“我入圍什么獎了？”
“華語區最佳新人。”
“沒了？”
“沒了，這獎華語區就五個獎，主要是棒子自己玩兒的，咱們就是去湊個熱鬧刷個臉，畢竟轉播的平臺那么多。”
“不去了，沒時間。”
“可你要是獲獎了怎么辦？”
“那你替我去好了。”
“這可是你說的，你要讓我去，我是不會客氣的，公費旅游呢。”
“你去吧。”
“那后面的亞太音樂盛典、imuisc亞洲盛典、新加坡音樂大獎，新馬泰音樂獎什么的都讓我去吧？”
“我要沒時間，就都你去好了。”
“那太棒了。哎，瞧你這員工福利多好，之前我跟楊度混那么久，都白混了。”
“呵呵，還有其它事么？”
“有啊，imusic想要再次進軍內地，邀請你加入他們的巨星天團。”
“都有誰加入了？”
“這我就不知道了，imusic那邊說邀請了很多人，天王天后都在列，我猜英冠肯定會全員加入，你可以問問其他人啊，看看他們怎么說。”
“加入了會被四大平臺封殺吧？”丁寧頓了頓，道。
“很有可能。”大菲扁了扁嘴。
“imusic要進來，四大平臺那邊肯定會有應對措施，之前不是說唱片協會有意整合四大平臺出實時數據榜么。”葉迪插話道。
“啊對，那邊好像已經談好了，估計下個月新的華歌榜就要上線了，我看一聽都已經在改版了。”
在現在的音樂領域，平臺商幾乎掌握著歌手的生死，這事可不能輕率做決定，丁寧道：“這事先緩一緩吧，我先看看情況。”
“嗯。還有個事，邵洪剛問你愿不愿意做他的演唱會嘉賓，4月1號廈市的愚人節專場。”
愚人節開演唱會，真會挑日子，丁寧挑了挑眉：“日子太緊了，不見得有空，我看著辦吧。”
“還有個葉迪的好消息。”大菲探頭看了葉迪一眼道。
“什么好消息？”
“你自己問她吧。”大菲故作神秘道。
丁寧聞言，側頭看向胖妞，胖妞一臉愉悅地笑道：“李梁導演給我發信了，讓我準備好5月份去戛納。”
“哈，是嗎？恭喜，恭喜。”丁寧笑著捏了捏胖妞的肉呼呼的手掌。可惜，周圍人太多，要不然這喜事，一定是要來一炮，啊呸，來一抱的。
胖妞卻是歪頭嘆了口氣：“唉，就我那戲份，估計也就是過去走個過場。”
丁寧安慰道：“有一就有二，這次不行，咱爭取下次，先去開開眼界了解了解。”
“嗯，我最近想了想，決定暫時不接電視了，專心主攻電影，可以吧？”胖妞凝目看著丁寧道。
其實拍了《風塵三俠》后，她就不想拍電視劇了，就是一不小心就遇著了能和丁寧合作的機會，心動得不得了。
有能力往電影上跑，當然是電影更重要了，丁寧點點頭：“行。”
“那我拍完《仙緣》，就不接電視了。”
“嗯。”
言語間，已是到了酒樓，不是聚餐，沒那么多講究，四人領了各自的快餐，找了張桌子坐下。
四人桌，坐四人本來剛好，但本來已經在別桌坐著吃上飯的凌霓，愣是端了自己的飯菜，拉了條凳子，往側邊上坐了下來：“我坐這不介意吧？”
能說介意么，丁寧笑了笑，道：“當然不介意。”
“謝謝。”
凌霓笑得很含蓄，酒窩兒美美的，葉迪看她向自己看來，連忙微微頜首回應一笑，桌子底下伸著的右腳，卻是踩到了丁寧的皮鞋上。
但沒敢用力，怕丁寧叫出來，讓凌霓聽著了。
不過，感覺腳尖上突然多了個東西，丁寧還是低頭看了。
見著是胖妞的靴子，知道她這是吃醋了，他便沒挪腳，任由胖妞踩著。
看丁寧沒什么舉動，葉迪慚愧地把腳放了下去。
凌霓把二人的舉動看在眼里，心里有些尷尬，一時也就沒好意思說話。
但沉默地扒拉了兩口飯后，遭不住桌上的壓抑氣氛，她還是忍不住開口，道：“葉迪，你演得真好，之前那出你和丁寧生氣的戲，看你一下就眼睛霧蒙蒙的，我都入戲了，感覺酸酸的。”
能不好么，姐可是一劇成名的人物。當然這種心理獨白是沒法說出來的，葉迪盈盈一笑：“哈，你也很好啊。”
“我不行。”凌霓面露愁色：“丁寧都比我演得好，今天算是被導演罵死了。”
可不是，你本該冷冷清清的，可你瞅丁寧兩眼，笑意就出來了，怎么可能好，葉迪笑了笑，道：“我覺得你不該把自己當成丁寧的粉絲，那樣會影響你的心態。”
凌霓幽怨地看了丁寧一眼：“我也想，可我一和丁寧對戲，就感覺他身上有股排山倒海的氣勢壓過來，然后就情不自禁了。”
丁寧身上有排山倒海的氣勢？
葉迪瞄了丁寧一眼，扯嘴笑了笑。
如果說他平常有強大的氣勢也就罷了，可現在，導演為了讓他看上去更小生些，刻意讓化妝師把他的膚色化得黯啞了點，再加上服裝也是大一碼的，看上去都有點弱不禁風了，氣質較之平日可內斂了很多，還哪來的排山倒海氣勢。
不就是心里有鬼么，葉迪想了想，道：“嗯，這樣，你就把丁寧想象成你討厭的那個人，你現實里肯定有討厭的人吧，試著找一找那種感覺。”
凌霓聞言，直盯著丁寧看了會，隨后搖搖頭：“討厭不起來。”
“那你應該看過《金粉世家》的原著吧？”葉迪有些無奈。
“嗯。”
“那你別把他當成劇本里的金燕西看，就當他是原著里的金燕西，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好吃懶做，朝三暮四，始亂終棄，狼心狗肺，一無是處，十足廢材，你再想想自己被他折磨得有多慘，再想想身邊有沒有這樣的人渣，是不是替自己不值，替朋友不值。”
“你不要看丁寧的表面，如果他實際上扒開來就是個大寫的人渣呢，知人知面不知心，這世界衣冠禽獸多了去了，你就把丁寧當成衣冠禽獸，而且是特別敗類的那種。”
聽葉迪這么一說，凌霓稍一沉默，還真找到了那么點感覺。
她可是先看的劇本上的《金粉世家》，然后再去看的原著。
沒想到原著中的金燕西竟然是這樣一個人渣，被毀了三觀的她，當時那叫一個難受，郁悶了好幾天。
回想著書上的種種劇情，再想想身邊讓人不忿的那些人和事，擁堵的感覺頓時爬上心頭，她再看向丁寧的目光，沒了剛才的柔亮，多了份怨郁。
眼看著凌霓的眉間微蹙出兩個細小的疙瘩，眼神剎那間多了種極為復雜的憂思，當真像極了一個如百合般清麗中帶著點憂愁的姑娘，丁寧側頭看了葉迪一眼。
這家伙，怎么能一口氣說出這么多貶義詞，話也夠損的。
她是不是心里本來就對他有什么不滿啊，他是不是最近做錯了什么事？
他尋思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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