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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章 壺中子一救玄門客,青鋒劍嚇退無明僧(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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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值胡天八月,東北之地更是晝短夜長,只是午時度盡,便迎來夕陽西墜,天光收斂。

  冷風吹過山坳,卻見一排松樹嶙峋而立,仍舊是蒼綠滿身。從天空中鳥瞰下去,這排松樹正像是的一道分界線。往外一步,便是皚皚白雪。退來一步,卻見山林錦翠。

  再往里看,這山坳卻不是尋常人間,有樓臺影影,殿閣沉沉。

  這一眾樓臺殿閣之中,卻有一棟高臺,直統統矗立那邊,下面不見有門,上面不見樓梯,只有最頂上矗立四根木柱,皆是本色未嘗上漆。木柱四周圍著白紗擋風,頂上以蒼天為蓋,仿佛舉手便可摘星。

  這臺子中央是黑白石拼出的陰陽魚。陰陽魚之外有兩人對坐,中間擺放著棋盤,盤面上黑白咬合,正式難解難分之際。

  其中一個中年道士,手持云子長考良久,一只潔凈細嫩的大手緩緩落下,旋即又快快抬起,欲放不放,顯然已經糾結了許久。

  他的對手也是道裝打扮,一身藏藍。這位道長看上去卻要比長考道長年輕了十來歲,身后背著一柄古色古香的長劍。那長劍以扭結的松木為劍柄,木芝相合為劍鍔,靈氣四溢,任憑誰第一眼見了,都不會想到這是一柄吹毛斷發削鐵如泥的寶劍。

  “師兄”,長劍道長個言道,“你這舉棋不定,實在讓人費解啊。”

  “唔?賢弟何出此言啊?”那道長索性放下了手中的棋子,正坐起來,端起案上茶盞,輕輕抿了一口。

  “舉棋不定,無非是因為怕輸,以師兄的修為,莫非還有輸贏之別么?”年輕道長眉目含笑,似乎因為捉住了師兄的痛腳而得意。

  “哈哈哈”,年長那位笑道,“我只循棋道落子。所考者,唯合于道否。豈知輸贏哉?清鋒,你的不爭輸贏,卻是以爭輸贏為恥,故而不爭,亦非分別之心耶?”

  “呵呵,師兄說得是。”清鋒輕輕一拍膝蓋,長身而起,透過薄紗望向外面。一時間山水朦朧,草木綽約。

  “師兄”,清鋒吟聲道,“這天變之事,谷中可有決議?”

  年長道人放下茶盞,盯著棋盤上的黑白子,捏起劍指在眼上一一點過,好像在算得失,渾然不理會自家師弟的話。

  清鋒暗道:這些隱修之士,常年不與人說話,就連腦子都慢一拍。

  他正待催問,突然聽到師兄長噫一聲,緩緩說道:“長生劫。”

  “哦?”清鋒微微一愣,“怎么會?”

  圍棋之中,下出長生劫的概率是極小的。這局棋中,雖然纏斗激烈,但是這種和棋的形勢卻沒展現出來。

  見清鋒靠了過來,道人緩緩將棋子壓落,道:“看,如何?”

  “入氣送吃了二子,絕妙!”清鋒眼前一亮,“這倒讓我毫無辦法了,不然你提我四子就成活棋了”。他思索一番,方才道:“我只得在這里提你…”

  道人面帶微笑,落子再提二子。

  棋面頓時還原,而且從整盤棋看來,也無處再可個,只能同形反復,永無止休。

  所謂長生劫也。

  “妙,妙哉。”清鋒道人輕輕撫須,腦中復盤,有意要記錄成譜。他對圍棋的愛好雖然不至于成癖,但是這難得的長生劫還是值得一錄的。

  “你剛才所問之事,便是這局棋了。”那年長的道人也站了起來,指了指棋盤:“世事如棋,勝負難分啊。”

  “師兄是說”,清鋒不由中斷了腦子里的棋譜,“云師兄不肯出山么?”

  “非也非也”,那年長道人笑道,“云中客倒是蠢蠢欲動,似有出山之念。”

  “將岸君已經下山了,云師兄也有意出山”,清鋒輕輕笑道,“莫非是師兄舍不得這龍空谷的美景么?”

  年長道人笑道:“愚兄只差最后一步便要圣胎結就了,累世苦修在此一朝,不敢不謹慎。”他頓了頓又道:“而且我所慮者,并非這江山國運。”

  “喔?”清鋒躬身一禮,“還請師兄指教。”

  道人踱了兩步,緩緩道:“天變之時,我也偷窺了一番,與聞天命。”

  “天命可有明旨?”清鋒上前問道。

  “明亡這一定數已然撤了。”

  “那豈不是正該我輩逆轉龍氣,再筑江山么?”清鋒不由激蕩起來,道:“師兄若是得了這扶龍之功,結就的圣胎想必也不簡單啊!”

  “是,若是有扶龍功德備身,日后合道就有了六成定數。”道人笑了笑,突然話鋒一轉:“但是…”

  清鋒登時清靜下來,耐心等師兄說下去。

  “但是”,道人言道,“我以為這天命,還有未盡之言。”

  “師兄可直言否?”

  “你以為那厚道人是什么人?”這道人反問一聲。

  “我在姑蘇時,聽何守清說他星未入命,其他便不知道了。”清鋒略一思索,突然眼睛一亮:“不過當時刻問何守清和趙守德為何不收納這道人,他二人都說收不下…”

  “鐵杖客是你我的故交了,他收不下的人,該是何等模樣?”年長道人循循誘道:“你看這天變、世局,都因為這厚道人而變。星不入命只是給他個方便之門,卻不是根本緣故。根本緣故在于,為何突然冒出來一個星未入命的人來。”

  “這是為何?”清鋒一愣,“古往今來,的確罕聞。”

  “是聞所未聞!”道士糾正道,“卻讓我想起了老子出關,留下靈言五千…從當時而言,同樣是聞所未聞之道理啊。”

  “啊!”清鋒頓時覺得一股涼氣從腳底直沖腦門,驚詫道:“難道是從四圣天而來?”

  “就算不是四圣天”,道人保守地想了想,“起碼也是四梵天。”

  無論是四圣天還是四梵天,都是三界二十八天之外的圣真,是真正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神人。到了他們那個境界,已經不能說是人或是非人,只能說是契合于道的神靈,自然也不可能干涉人間的進程。

  除非,文明初個下界啟蒙。如元始天尊以廣成子點化黃帝。

  或者,蒙昧將盡,臨凡指路。如道德天尊以老聃子留言五千。

  這兩次都是四圣天上的神靈下凡,其結果自然是前者埋下了種子,而后者給這剛破土而出的樹苗培土施肥。

  那這一次呢?

  “不會是要滅世重來吧?”清鋒突然被自己這年頭個心頭直跳。

  “你我修為相差仿佛,你覺得我會知道得更多么?”年長的道人呵呵笑道。

  清鋒微微搖頭,表示不敢當。他知道這位師兄已經一只腳踏進了圣胎境界,自己卻連第一魂都還沒煉罷。雖然看似兩魂之差,在修為心性上的差距卻不亞于兩重天。

  二人看看天空將暗,涼風漸起,便要離去,突然見地上陰陽魚突然溶溶流轉起來。數息之后,一個滿身灰土的道人站在了魚眼上,一掃兩人,頓時放聲叫道:“二位師兄救命啊!”

  錢逸群鉆進樹林的剎那,苦塵的天雷很快就追了上來。他不知道這頭頂烏云到底能夠覆蓋多大的范圍,死命往前跑終究不是良策。陡然間,一道靈光在錢逸群腦中閃過,正是當日高仁老師以歸家院眾人性命為要挾的情景。

  ——當日苦塵都不忍心牽連無辜,沒有道理這大慈大悲心更倒回去的。

  錢逸群心中計較停當,身子一折,幾個起落便往沈陽城沖去。他之前來沈陽城,是以幻沙之術潛進去的,此番卻顧不上那么多了,掌心雷個,轟殺了守在城門的守衛。

  城頭上的士兵見了,高呼關門,卻哪里攔得住鬼步無敵的錢逸群?

  恰恰是將苦塵和尚攔在了外面。

  “有漢人和尚來屠城啦!”錢逸群毫無底線,隨手扔著掌心雷,轟擊民居,高聲造謠。

  城里雖然以女真人為主,卻也還有漢人殘存,登時沈陽城中大亂起來。有膽小怕事的,有琢磨殺人立功的,也有乘火打劫唯恐天下不亂的。

  錢逸群在人群中穿梭,很快就收集了幾根頭發。這在漢地是隨手拈來的事,在這里卻十分不易——女真人只留很小一撮老鼠尾巴。

  錢逸群橫穿沈陽,在一條陋巷里搖身一變,頓時成了女真人。沈陽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在沒有手機微博的時代,一南一北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并不會被人揭穿。

  錢逸群心理素質過硬得很,大搖大擺地站在街上隨著人流起哄,時不時冒出兩句女真語,都是模仿別人喊過的話。

  他知道自己的易容陣瞞不過苦塵,變成女真人只是第一步。

  第二步便是混進一處民居,真正換上女真人的服裝,戴上厚重的毛皮帽子,連頭帶臉蒙起來。只要自己不用法術,無論苦塵修為再高,也無法從數萬人的大城里找出自己。

  正當錢逸群尋找民居的時候,突然身后伸出一只手,抓向自己手臂。錢逸群的反應是何等迅捷,當即扭身避個卻見身后是個身穿直筒緞裝的年輕女子。

  那女子沖著錢逸群大聲嚷嚷了幾句女真話,周圍人群登時讓個條路來。那女子也不避諱男女大防,伸手便要拉著錢逸群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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