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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如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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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存設置恢復默認  [更新時間]2012080308:00:03[字數]3406

  他的甲胄微涼,她滿足的謂嘆一聲,什么都值了!他愿意抱她,那么熱烈的擁抱!把她變成盔甲上的一顆鉚釘,用力的鑲嵌進他的生命里去。

  他身量這樣高,她摟著他的脖子,腳下是騰空的。他把她抵在宮墻上,臉貼著她的耳朵——玲瓏的、幾近透明的耳朵。他知道自己失態透頂,一次可以解釋成疏忽,一而再,就是徹頭徹尾的放縱。

  可是他想抱她,明知道不能夠,還是控制不住。她對他有著致命的吸引力,只要一個細微的動作,他所有的堅持和清醒的認知全都土崩瓦解了。他惶恐,束手無策。她是他命里的劫,頑強的扎根在他心里,融進去,無跡可尋,又無處不在。

  “我都是為你好,一直都是為著你。”他說,更圈緊些,仿佛一松手她就跑了。

  她糯糯的應,“我知道。”

  他不再說話,深深嘆息——她哪里知道!她永遠都不會知道舅舅愛她!

  她抬起臉蹭了蹭他的頰,如此靠近,卻渴望更親密。可以偷偷吻他一下么?她羞澀地想,緊張的覷他,然后橫了心慢慢轉過臉,小心的用唇觸碰他。略略一劃,尤不足,她才知道嘴唇是有自己的意愿的。是渴望,渴望尋到另一半,渴望全心全意的契合。

  他察覺她的那點小動作,他聽見自己心跳得擂鼓一般,砰砰、砰砰…直擊他的腦子,震蕩他的靈魂。那柔軟的嬌嫩的唇一分一毫的移過來,他頭暈目眩,簡直喪失了招架之力。

  若是吻了,然后呢?該當如何?這一步不能跨,跨出了便再也無可挽回了。他承認,這幕在腦子里勾勒了千遍萬遍,但凡愛一個人都會這樣吧!但也僅限于幻想,于情于理都不該發生。自己不打緊,橫豎是個半僵的人生。他只是怕影響她,怕打亂她的生活。怕她以后回想起來會后悔,會責怪他。

  他終于感到一絲欣慰,愛不愛權且不論,至少她是喜歡他的。也許比藍笙和賀蘭還要多一些,他想自己的感情還算沒有白費。但不論如何的情難自禁,都不能成為跨越底線的藉口。創造了希望再去扼殺,比一開始就無望要殘忍得多。

  他微微別過臉,在她將要觸到他唇角的那一刻。是的,他懦弱,不敢接受。正因為深愛,所以要更慎重的對待。

  她似乎失望,落寞把臉枕回他肩上。他有點欲哭無淚的感覺,用力把她往胸口壓了壓,就像在文書上壓了方印章,朱紅的濃烈的一片。

  他抬起手,隔著折上巾撫撫她的頭,“好了,叫人看見不成話。”

  她訕訕的,一面懊惱著,一面仍然固執的掛在他身上,“咱們算是和解了么?我要你管著,你不許再說由得我。”

  他哭笑不得,這本末倒置的丫頭!他稍往后仰了些,看著她道,“你倒是不問情由,我為什么會說那番話的?”

  她噘著嘴說,“是你不講道理。”

  他瞠目結舌,“是我不講道理?”

  “就是!”她囁嚅著,“你只相信眼睛看到的!”

  他蹙起了眉,“眼見還不為實么?”

  都說上將軍睿智,睿智嗎?在這上頭真是有點傻乎乎的。她捋捋他的眉心,“總是皺眉會老得快!其實我很難過,你一直都不相信我,我解釋得再多也是枉然。”

  他無限的傷痛惋惜,“你為什么總是要讓我懷疑?一次次犯同樣的錯誤,和那樣的人夾纏,任誰見了都要起疑的。”

  她垂下頭,哪里會讓別人發現,原本就是單獨表演給他一個人看的!她敗興道,“所以我進宮半個多月你連瞧都不來瞧我一眼,你不擔心我么?”

  怎么能不擔心!擔心她吃不好睡不好,更擔心賀蘭對她心懷不軌。他無奈道,“皇城是南衙十六衛駐守,朝中眼下正嚴查朝臣結黨,我要上蘭臺只有等到有政務和兵部交接時。近來朝野上下人人自危,北衙禁軍無事可做,索性連個由頭都找不著。我心里也急,你才入宮我就進鳳閣找了中書令,橫豎再忍耐些時日,只等有機會便將你調進禁苑來。”

  她抿嘴笑,他心里還是有她的,不過性子太內斂,對她的好不表現在臉上。

  她重又收起胳膊,枕著他肩頭的銀甲道,“中書省是機要重地,我進去能做什么?倒不如在蘭臺抄書的好。賀蘭不算壞,外頭把他毀譽成那樣,真真是不可理喻。你別以為我替他說話,我再公正沒有了。他和咱們一樣是尋常人,也有他的難處。他有深愛的人,只可惜情路忒坎坷…”

  容與還是不能接受,“可是他那么對你!”

  “那又如何!”她小聲嘀咕,“五十步笑百步!”

  他聽了有些難堪,兩人之間的關系到了如此曖昧的程度,雖然最后關頭打住了,但各自都知道,再也回不到最開始的狀態了。

  “沒上沒下!你就這么說舅舅?”他還是不屑與賀蘭為伍,她太單純,在她眼里沒有壞人。他對她的心,豈是賀蘭比得的!

  不過這樣的談話氛圍著實很奇怪,大唐禮儀之邦,風氣再開放,甥舅之間也沒有摟抱成一團的道理。可他們現在就是,似乎誰也舍不得放開誰。像相依而生的兩株凌霄,藤蔓交纏,花葉成叢。

  他只得松開懷抱把她放在地上,“禁苑三面有夾城,東西有禁軍重兵戍守。北衙設在北面重玄門夾城內,我這陣子不往屯營去,倘或有要事,可托人來北衙尋我。”

  她應個是,方想起來問,“近來藍笙可好么?”

  他搖搖頭,“他太造次了,那日派人伏擊賀蘭,事沒成,惹得一身騷。這兩日往東都監造城防去了,算避避風頭。”

  布暖頗愧疚,“我料著那事就是藍笙辦的,難為他替我打抱不平,只是也太不記后果了些。所幸沒有鬧大,否則出了岔子,叫我日后怎么報答他呢!”

  他緘默不語,這世上情債是最難償還的。尤其在被迫接受的情況下,更顯得惟其難堪。

  他想起那個宋家小姐,上次他路過一家綢緞莊門口,碰巧看見了她。托著兩條瘦骨嶙峋的手臂讓裁縫量尺寸,繩結拉到腰間,凸現出兩邊胯骨,越發單薄得可怕。

  那時他也愧疚,她單是個癡心愛著他的天真的女孩子,不懂算計,也沒有多少頭腦。他只為自己干凈,言辭上太過狠戾,把人逼成了那樣。如今是藍笙對布暖,同樣的傾其所有。走到了極端,最后不知是怎么個結局。

  他望望她,好在她還是原來的模樣,腮頰上肉沒見少,也許賀蘭真的待她不錯。

  她抬起眼,目光相接后羞澀的笑了笑。他的心便生生一漾,這刻算是達成了休戰協議,兩個人都甚滿意。

  他扶正腰上虎頭帶,神情寬柔,“回職上去吧,耽擱久了不好交差。”走了幾步不見她跟上來,駐足回望,復伸手等她來牽。

  她緊走過去握他寬厚的大掌,仰著臉道,“我得了閑兒就去瞧你,官大有官大的為難,反正我就是個小吏,也不怕別人說我結黨。”

  他嗯了聲,將至腰門上,又遲疑道,“你和賀蘭…”

  “我和他是朋友,永遠也變不成你想的那樣。”她笑道,“在我看來他就像玉爐,有時候奸滑,有時候又木頭木腦。辦事靠不住,但待人還是極好的。”

  他臉上變了顏色,“你仔細些,這世上沒有絕對安全無害的男人,無論如何同他保持距離,若等出了事便來不及了。”

  她應個好,想了想,索性裝傻充愣的嘗試問他,“舅舅急得這模樣,倒叫我不明白了。舅舅是在吃醋么?”

  他悚然一怔,別過臉局促道,“越性兒胡說!這詞是能混用的么?”

  男人好面子,分明是,偏不承認!布暖覺得不把話說破也好,就保持現狀,彼此有度,還有些淡淡的溫情。這樣已經是最理想的相處之道,至少目前于她來說是夠了。

  她笑靨淺生,“還好不是,否則真真成了糖醋舅舅了。”

  他同她是計較不起來的,反正她說的也沒錯,糖醋就糖醋吧!糖醋舅舅還滿有那么點味道!

  他仰頭看天色,終究是要分開的,下次見面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他生出點離愁別緒來,深深看她,仿佛這一眼要把她刻進眼珠子里,就此隨身攜帶。

  他探手要去拉門閂,她卻抱住那只手,“我不想同你分開。”

  他笑她傻,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你還是小孩子么?不作興這樣的。”

  “舅舅你去問問,北衙要不要女官。”她靦著臉道,“我不想在蘭臺,也不想到鳳閣去,我就想往北衙供職。”

  “北衙是舞刀弄劍的去處,一幫子大老粗,要女官做什么?八百年沒聽說過的新鮮事兒!”

  “總要有人做零散活計的吧!我去打雜也成的。”

  “打雜有的是宮婢內侍,你要做內官,那日后就再無出頭之日了。”他替她正正展角襆頭,“你聽話些,暫且回蘭臺去。等這陣子風頭過了,要進禁苑易如反掌,到那時再見便不難了。”

  她粘纏起來,撼著他道,“那要多久?”

  他脾氣和善,被她這么來回的搖也不惱。喜歡到了極處,她明理也好、矯情也好、使小性兒也好,樣樣都是叫人愛不釋手的。他十幾年在軍中歷練,早已變得鐵樣的冷性情。知閑雖是未過門的妻子,對他來說卻永遠隔著一層,人倫里頂頂尋常的既近且遠的情感。布暖是特別的,從她剛來長安那會兒,也許是第一眼起,就讓他體會到難以割舍的淡淡的痛。直到現在依舊沒有痊愈,反而彌漫全身愈演愈烈。

  他把手放在她肩頭,鄭重的按一下,“用不了多久,我保證。”

  “我信得過上將軍。”她點點頭,轉身去開門,回頭笑道,“我同你說過的,若要分開,就讓我先走。舅舅記好了,我不喜歡看你的背影。”她站在房蔭下揮了揮手,“舅舅再會。”

  他點了點頭又難免悵惘,看她漸去漸遠,體會到一種別樣澀然的滋味。

  (:回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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