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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偽造,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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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朋友們工作順利,家庭幸福。

  “蠢貨,蠢貨!”吳三桂將戰報摔在桌案上,氣得額頭上青筋亂跳,罵不絕口,“此何時也,不嚴加提防土酋,還敢前去赴宴歌舞。死不足惜,死不足惜,此等蠢才,真是死不足惜。”

  劉玄初和方光琛對視了一眼,伸手把戰報取來,兩人展讀之后,都苦笑搖頭。

  石林守將傅其棟是喪失警惕也好,是貪圖享受也罷,反正是被土官秦祖根以作壽為名請去赴宴。只是這卻是場鴻門宴,歌舞未停,秦祖根一聲令下,土兵便蜂擁而出,不僅把傅其棟帶去的將官和親衛殺了個干凈,而且使石林的防守軍中無將,指揮失靈。明軍趁勢襲攻,突破了清軍的防御,直搗宜良,猛攻破城。

  本來明軍在滇省全線展開頻繁的小規模的反攻,吳三桂并沒有太放在心上,而且他也沒有判斷出明軍的主攻方向。八旗兵主力北移黔省,前往征剿水西,只留下一千在昆明協助守城。吳三桂也正忙于調動兵力,以便平衡滇省的防御,確保楚雄、昆明、曲靖這三座重城的安全。

  現在的形勢卻是急轉直下,明軍占領宜良,距離昆明城只有一百二十余里,說是兵臨城下尚有些過份,但昆明已經直面威脅,卻是不爭的事實。

  “偽宗室的王旗便在宜良,可見明軍主攻方向在東。”方光琛皺著眉頭分析道:“但若要直取省城,恐明軍尚力有未逮。”

  “倒也不可輕敵。”劉玄初輕輕搖頭道:“我軍雖有精兵數萬,但分于三地,力量分散。昆明此時正是兵力最少的時候,焉知敵人不會趁虛來攻?或者——”

  劉玄初停頓了一下,走到地圖上仔細觀瞧,猜測道:“或者敵軍的目標不是昆明,而是——而是虛晃一槍,然后兵鋒直指黔南。”

  方光琛也來到地圖前,沉思了一會兒,不太確定地說道:“倒也不無此種可能。畢竟水西反叛,敵人借此呼應,也屬常理。”

  吳三桂見兩位謀士也莫衷一是,不由得頹然坐進椅中,嘆息道:“吾終是明白偽宗室之險惡用心矣,昆明、楚雄、曲靖這三座滇省重城,分明是其給我軍劃出的牢籠,困我軍于內,自是無力他顧。”

  方光琛和劉玄初暗自點頭,這話說得沒錯,但清廷豈會明白這其中究竟。喪城失地,罪名不小,連滿洲將領也不敢輕易承擔。而這正是滇省清軍的弱點,兵分力弱,單憑一軍則守有余攻不足,全軍會聚則有失城之危。

  “早知如此,我軍當棄城聚師,數萬大軍無論是向西,還是向南,皆有可能擊破當面之敵,何至今日左右支拙,陷于被動。”吳三桂撫著額頭,既是痛悔,又是無奈。

  劉玄初和方光琛相視搖頭,都知道吳三桂心緒大亂,所說的看似有道理,其實卻根本不可能。數萬大軍不要根據,一力向前,且不說糧餉如何保證,縱是擊破當面之敵,又豈敢深入?

  “王爺,此時尚未到山窮水盡之時,何必過于憂慮。”方光琛勸道:“兵來將擋,水來土堰。敵人既從東來,可由昆明和曲靖出兵,夾擊來犯之敵。至于城防——曲靖暫無憂,省城卻不容有失,可從楚雄調兵。”

  “那楚雄呢,敵若趁虛來攻——”吳三桂也沒抬頭,悶聲說道。

  “明軍到底有多少兵力?”劉玄初突然開口問道:“若是遠超我軍,當圖自保,又何必考慮其他?既有余力進取蜀地,又攻掠廣西,何以不大集兵力與我軍在滇省決戰?既知其險惡用心,在滇省空耗,有何益哉?王爺身為云貴總管,然若無兵可恃,又以何保存身之地?”

  吳三桂猛然抬頭,瞪著劉玄初,雖然句句是實,但卻擊中他心底的要害,讓他有些惱羞成怒。若不是上有朝廷,若不是八旗兵監督…說得不好聽的話,他不過是滿人的奴狗,主人還不是怎么指揮怎么是。

  方光琛也不知道劉玄初吃錯了什么藥,愣怔了一下,趕忙說道:“玄初直言,卻是為王爺著想,王爺當體諒其拳拳之心。”

  吳三桂哼了一聲,轉開目光,沒好氣地說道:“滇省明軍,以滇西最強,偽王定國、文選皆是百戰宿將,手下怕不有四、五萬人馬?滇南、滇東每個戰區恐也有兩、三萬兵丁。然多為新擴充的土蠻,若是堂堂陣戰,這兩大戰區亦難抵擋我大軍鋒銳。”

  “若是加上蜀地與廣西的兵力,明軍怕是有十萬之眾了吧?”劉玄初微微抿起嘴角,說道:“真不知道——偽宗室是如何運籌,竟能保證錢糧供給,以一隅敵全國,倒也不落下風。”

  方光琛暗暗踢了劉玄初一腳,強笑道:“偽宗室欺軟怕硬,錢糧多從孱弱小國強索;又以土地為yòu,引眾家土酋輸餉出兵;再有與西夷通商,鑄造銅錢,借糧于民…手段雖多,卻也是極限。只要朝廷大力支持,錢糧充沛,諸路兵集,必能滅此朝食。”

  這就喪失信心了嗎?吳三桂心中暗自嘆了口氣,又想起一件糟心的事情。京城吳應熊派人傳來消息,董鄂妃死了,順治傷心yù絕,連日不能上朝。心理暗示是很厲害的,后面的三句讖語是否會應驗呢?吳三桂是個很迷信的人,心理由此蒙上了一層陰影。

  為什么總有束手束腳感覺?難道偽宗室真有預卜之能,自己的每步計劃都盡在其掌握之中?吳三桂突然升起了這種有些荒謬的念頭。

  雖然朱永興并不能確切知道清軍的動向,但依照著歷史大勢,他還是能約略猜測出一些端倪。比如清廷的戰略重心轉換,財政情況的好壞,吳三桂與清廷的心思,哪些人可資利用…這樣一來,他的判斷雖然不能說是百分之百正確,但也相去不遠。

  所以,不光是吳三桂這樣的對手感到驚詫,連朱永興手下的將領官員時間長了,都對他有種莫測高深的感覺。

  劉玄初心中失望之極,吳三桂依然執迷不悟、為清廷賣命、與岷世子為敵,再不是他心中的漢家英雄,所以閉口不言。

  方光琛城府極深,對滿洲八旗棄滇入黔,名為平叛,實則以漢制漢,不顧漢軍死活的做法亦非常不滿。此時形勢不利,一旦出錯計謀,后果不堪設想,所以他明哲保身,靜待吳三桂做出決定。反正利害關系已經剖析清楚,既想使三城無事,又想擊敗明軍,哪有那么容易。

  況且,方光琛認為通過他對偽宗室的了解,總覺得明軍還有后招,絕不是只策反一個秦祖根那么簡單。輕舉妄動的話,極有可能陷入更大的被動,而謹慎小心的話,又等于坐視明軍行動。

  “棄城不可取。”吳三桂見兩位謀士都保持沉默,心中微怒,不悅地說道:“朝中大學士即將至滇,此時喪城失地,本王顏面何在?朝廷如何會全力支持西南?吾意已決,出兵作戰,擊敗敵軍。”

  “王爺英明。”方光琛和劉玄初口是心非地躬身拱手。

  吳三桂心中煩悶,擺了擺手,埋頭觀看桌案上的地圖,不再說話。

  其實方光琛的感覺是對的,明軍的這次反攻策劃準備得非常周密細致,將動用前所未有的各部力量,土官秦祖根和資拱的舉義配合不能說不重要,但卻不是最關鍵的一環。

  已呈暗紅的太陽正要落下西邊山后,昆明至曲靖的驛道上由西向東奔來五匹駿馬,馬背上的騎手一個勁地鞭策著馬。他們來到驛站,滾鞍下馬,原來是一個虬髯軍官,約三十余歲年紀,其余四人是他的侍兵。

  虬髯軍官跳下馬來,聲調高昂地嚷道:“好酒好菜端上來,準備快馬,我們要連夜趕路。”

  驛丞見狀,知是昆明來的公使,忙帶著人加意張羅。都是忙慣了的行家,驛站中又常有準備,須臾間便將酒菜擺了上來。無非雞魚肉片,鮮蔬nèn菜,雖然沒有盛宴大席上那么豐盛,卻是從行路人需求出發,烹飪得味美量足,十分可口。

  驛丞親自為虬髯將軍擺菜添碗筷,甚是殷勤,乃問道:“大人有何公務如此匆忙?”

  虬髯軍官道:“某所辦者系軍機大事,切勿多問。這酒也不可多飲,只取一壺潤喉即可。”

  驛丞會意,果然不復多問,下去不大一會兒,便端上一壺美酒,給幾個清兵都倒上一杯,然后退立一旁。

  “好酒。”虬髯軍官一飲而盡,贊了一聲,伸手又倒上一杯,他的侍兵卻不敢多喝,喝完一杯,便挾菜吃飯,一陣咀嚼之聲。

  驛丞輕輕抿了抿嘴角,眼中射出一絲陰冷的光芒,但旋即又恢復了略帶諂媚的表情。

  “你——”虬髯軍官突然覺得頭暈眼花,抬頭再看驛丞時,已經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顫抖著手指向驛丞,腦袋已經亂成一團,喪失了思考能力。

  驛丞嘿然冷笑一聲,用力拍了拍巴掌,幾個人拿著兵器繩索便涌了進來,撲向幾個清兵。幾個清兵還想反抗,一起身卻是天旋地轉,站不穩腳,被按倒在地捆綁起來。

  最后進來的一個人臉色陰騖,也不多說話,直奔虬髯軍官,取過其身上的公文包袱。打開包袱,里面裝的卻是一卷多層布皮包裹的圓筒公文。封紙用了平西親王大印,卷筒兩端用蠟封定。沒有絲毫猶豫,此人便削開封蠟,扯掉封紙,展開觀看,正是吳三桂發給曲靖清將的軍令。

  “大人——”驛丞小心地在旁問道:“這幾個家伙如何處置?”

  “把衣甲剝下,然后拖到后面殺了,埋了。”情報司外勤科百戶何勇面無表情地伸手向下一切,停頓了一下,他又吩咐道:“張成、趙英壽留下。”

  “明白了。”驛丞答應一聲,招呼著手下把五個昏迷沉睡的清兵衣甲扒下,拖了出去。

  等到驛丞處理完幾個清兵,轉回屋中,發現何勇三人已經穿上了清兵的衣甲,正互相檢視,見沒有什么破綻,才放松下來。

  “先休息一晚,明早我們就動身去曲靖。”何勇伸手叫過驛丞,臉上露出了少有的溫情,仔細交代道:“我們走后,你們在晚上便撤退,莫要舍不得。走時留下火種,一把火燒了這驛站,在火中扔幾具尸體,做成意外的樣子。”

  驛丞猶豫了一下,試探著說道:“大人,這驛站來之不易,足足花了大半年的時間——”

  “此次行動如果成功,一座驛站算什么?”何勇擺了擺手,用不容置疑的口wěn說道:“就照我的意思辦。說起來,咱們也該去后方享享福了。葉大人都安排好了,路上有人接應,回去便有重賞。”

  “明白了,小的定然遵照大人之令行事。”驛丞露出暢快的笑容,為終于能脫離現在的生活而感到高興。

  古代的通訊條件,為情報司實施行動創造了有利的條件。收到書信后,根本沒有條件予以確認,特別是軍令,即便有疑議,也要遵令而行。

  歷史上,吳三桂征水西時,便因為給貴州提督李本琛的進軍命令中,誤把六歸寫成“陸(大寫的“六”字)歸”,造成兩路軍馬聲援隔絕。三桂軍被水西軍困于龍場(貴州織金東),差一點兵敗身亡。

  情報司有查如龍這位造假高手,水西激反安坤算是牛刀小試,此次更是大造假書信、假軍令。掐算著時間,伺機由情報司派人化裝成清軍信使,送給各路清軍,以擾亂清軍布署。

  其中送到曲靖的這封卻是很關鍵,為此,情報司不惜廢棄一個費力建設的重要的情報點,更派出了精干人員——百戶何勇及手下。本來葉虎要親自前來,卻被朱永興阻止。葉虎職務太高,知道的機密太多,一旦出事,后果不堪設想。

  吳三桂自以為籌劃布置得沒有問題,就算不能擊敗明軍,也不致使滇省形勢進一步惡化,卻不知幾封假書信,幾份假軍令,就足以使他的心血付之東流。

  兵者,詭道也!不是吳三桂不明白,而是他沒有想到竟會有這樣的手段,所以,他輸得一點也不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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