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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六、帝國的反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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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六、帝國的反擊(下)

六十六、帝國的反擊六十六、帝國的反擊  就在全城熄燈宵禁,黝黑一片的時候,此刻的皇宮軍機處內,卻是一片燈火通明、人聲鼎沸的模樣。

  “…費立國!瞧瞧你帶的好兵!六千‘精兵’出擊迎敵,不足半日便已全線潰散!逃進京師的殘兵敗將,只剩不足八百!嘿嘿!就是六千頭豬,一個上午也抓不完啊!”

  自從西洋兵艦進逼南京以來,原本身體就不甚健康的康德皇帝,連續幾日操勞焦慮下來,臉色顯得愈憔悴,額頭上青筋繃起,還掛上了一對淡淡的黑眼圈。

  此刻,他正睜著一雙布滿血絲的紅眼睛,怒氣勃地高聲咆哮著,對跪在地上請罪的費立國大學士,肆意泄著自己淤積已久的怨氣和怒火。

  沒辦法,這幾天所生的事情,對康德皇帝而言,實在是打擊太大了。

  身為一位立志中興的年輕帝王,在位不到三年,居然讓敵人打到自己的都跟前,就已經夠恥辱的了。而朝廷官軍在帝都腳下,還被遠道而來的敵人輕易擊敗,就更讓皇帝陛下感到怒如狂——就連在自家門口依托營壘都打不了勝仗,又還能指望這幫窩囊廢干些什么?

  雖然此時最關鍵的東郊要塞,能夠俯瞰京師的天堡城尚未陷落,除了位于江上敵艦隊射程之內的儀鳳門、獅子山一帶,南京的大部分市區暫時還沒有挨炮彈的危險。但紫金山上的兩座皇陵,隨著費立國所部的潰散,都已經陷入敵手——若是一旦被西洋賊人盜掘,康德皇帝可就真要無顏面對地下先人了!

  所以,此刻的皇帝陛下很惱火,非常惱火,簡直惱火得快要爆了。

  對此,身為敗軍之將的費立國大學士,也實在是有苦說不出。

  最近這一個月來,他以精確到個位數的方式,從進京檢閱的各路官軍之中,千方百計地湊齊了還算看得過去的六千兵丁,編入江東征討行營的轄下,其中之辛苦艱難,簡直可以用嘔心瀝血來形容。

  但由于時間倉促,費立國大學士根本還沒來得及對這支軍隊著手進行磨合與整頓,可謂是兵不知將,將不知兵。軍械輜重也尚未配齊,甚至連花名冊都還沒做好。

  然而,就在這個軍隊最虛弱也最混亂的時候,洋人卻沒有窩在上海乖乖挨打,而是主動打上門來了。

  九月二十五日,西洋艦隊出現于南京附近江面。

  九月二十六日,燕子磯水寨陷落,守將潛逃不知所終。敵軍趁勢大舉登6幕府山,隨即分兵四出,由革命黨內奸率領若干東瀛倭寇,肆意掃蕩南京郊外各處莊園別業,一時間狼煙遍地,哭聲震天。

  作為八旗子弟南遷之后“跑馬圈地”的頭號重災區,南京郊外的莊園、田地,基本上都已經成為旗人權貴的專利。而原本世代居住于此的原住民,則是在圈地過程之中,莫名其妙地成了旗人們的包衣奴才,承受極為殘酷的壓榨與剝削。因此民間的反抗運動一直相當激烈,基本上年年都有暴動生。

  到得此時,外有西洋兵艦威逼,內有革命亂黨挑唆,再加上多少年以來的積怨,在南京郊外,頓時就仿佛是引爆了一只巨大的火藥桶——非但苦大仇深的農奴們紛紛拿著鋤頭鐮刀,嗷嗷叫著沖進莊園宅第,一窩蜂地捅死了平日里作威作福的滿人主子,然后爭搶著他們的財物,蹂躪著他們的妻女;就連一些待遇惡劣的綠營兵和禁軍士兵,也接二連三地跟著倒戈,殺了長官扯旗造反。

  而朝廷手中最有戰斗力的步軍統領衙門和侍衛親軍,一個要彈壓城內局面,一個要防衛皇宮,此外還得提防洋人的戰艦從江面殺來,而且總兵力加起來也只有不足萬人,實在是不敢出城浪戰。

——若是不幸野戰失利,導致這支最后的機動兵力毀滅,朝廷也就沒有力量來守住京城了  結果,在外地勤王援軍趕到之前,朝廷官軍只能縮在高大的城墻后面,按兵不動。至于最外圍的一道外郭,即原本防備流民襲擾的“京畿長城”,由于兵力實在不足,就只能放棄了。

  更要命的是,看到朝廷的表現居然如此軟弱,越來越多的野心家也都開始行動起來。

  九月二十六日深夜,似乎是受到革命黨唆使,駐防城外的禁軍第二鎮爆嘩變,槍聲、爆炸聲和喊殺聲斷斷續續地響了足足一夜。最后,由于革命黨人的組織松散,指揮紊亂,這支軍隊既沒有成建制地投入革命陣營,也沒有被長官們撥亂反正,而是打著打著就散了伙,徹底崩潰了。

  康德皇帝原本就因為洋人進逼,而精神甚是不佳,如今又在半夜被兵變的噩耗驚醒,當即就怒極攻心,氣得吐了一口血…只是吐血歸吐血,這亂子還是要解決的。

  按照皇帝陛下的想法,自然是糾集步軍統領衙門和侍衛親軍的全部精兵,從京師火出兵鎮壓,將這些亂黨一掃而空,搶在洋人netbsp;但軍機處諸位大臣們的想法,卻要穩重老成得多。他們既擔心這么黑燈瞎火地把最后一點兵馬派出城去,會不會中了亂黨和洋人的埋伏,從而導致京中無兵可守;又擔憂城中會不會也有革命黨的奸細潛伏——上一任的老皇帝,可就是在京城近郊的練兵場上,被革命黨刺客用炸彈給炸死的!

  這一夜最后的討論結果,是讓城內由八旗子弟組成的禁軍第一鎮連夜出擊,平定同僚的嘩變。只是禁軍第一鎮的諸位八旗大爺們早已養尊處優慣了,對于打仗實在是一竅不通,因此當即就哭爹叫娘,告病的告病,失蹤的失蹤,雇人頂替的雇人頂替…如此這般鬧哄哄地折騰到了次日黎明,城里才緊急組織起了一支怎么看都不像軍人的隊伍——除了流落京中的潦倒難民之外,還有不少麻風病人、瘋子、殘疾人、鴉片鬼和囚犯,八旗大爺卻是一個都不見蹤影。兵器只有每人一根木bang或竹竿,連軍服都沒。

  為了防備皇帝一時興起前來送行,從而揭穿真相。有關當局甚至沒等到天亮,就急匆匆地把這伙送死鬼給轟出城門了事…至于他們究竟有沒有見到敵人,是不是一出門就逃散或者投敵,便無人關心了。

  事實上,這年頭的八旗子弟,雖然理論上還是全民皆兵的大金王朝鐵桿中堅,但其實早已敗壞到了這樣一個地步——若是將八旗子弟用于守城的話,由于沒辦法逃跑,還能揮出一點戰斗力,大概四五個人能頂一個民夫來用。但要是想讓他們出城打野戰,那就真是一丁點兒的戰斗力都沒有,大多還沒上戰場就逃得不見蹤影了——正所謂“聞敵而逃為下勇,見敵而逃為中勇,接戰方逃為上勇”啊!

  當然,想要諸位八旗大爺們舍生忘死地拼命,倒也不是絕對做不到。但那一定得要等到敵人殺進了他們的家里,并且無路可逃之后——就如同前幾天鎮江之戰一樣…可到那時又還能頂什么用場呢?

是夜,費立國大學士和他的江東征討行營,正暫時駐扎在城南的雨花臺,遙遙望著禁軍第二鎮方向的火光——由于深知手下乃是一幫烏合之眾,根本沒法玩夜戰這樣高難度的動作,因此費立國從一開始就沒有出兵營救的打算,只是下令全體官兵提高警惕,在剛剛建起的簡陋營寨內小心翼翼地戒備了一夜  但問題是,由于他和手下幕僚都嚴重缺乏軍事經驗的關系,忘了安排輪班休息,甚至沒有在外圍遍布崗哨,只是傻乎乎地縮在柵欄后面…結果,到了九月二十七日的清晨,一宿沒睡的江東征討行營六千官兵,已是體力透支,昏昏玉睡,半點精神都提不起來了。

  偏偏這一次他們遇到的對手,卻是偷襲經驗極為豐富的李華梅提督。她帶著若干親信家丁和幾百號吃苦耐勞的東瀛浪人,在雨花臺外圍的茂密樹叢中,異常耐心地潛伏了一夜。一直等到曙光初現,雨花臺守軍警戒心降到最低點的時候,李華梅才突然拔刀而起,氣勢洶洶地揮師沖進了營寨。

  而更加可怕的是,就在費立國大學士的不知不覺之中,江東征討行營之中的一些要害崗位,已經被革命黨滲透。此時外邊喊殺聲一響,里邊就一把大火點燃了彈藥庫,順便朝帥帳打起了亂槍…于是,伴隨著地動山搖的轟隆一聲巨響,以及一朵徐徐騰起的蘑菇云,雨花臺大營就徹底崩潰了。

  再接下來,就是一片亂七八糟的sao亂和潰敗——費立國大學士頂著革命黨刺客的排槍,倉皇逃出起火的帥帳,卻現整個雨花臺已經炸營,自己根本是什么部隊都抓不住。而身邊的清客幕僚們又盡是膽怯書生,早已慌了手腳…全靠安爾樂管帶的五百洋槍隊拼死護衛,在亂兵和敵寇之中開出一條血路,這才將他安全護送回了京中。沿途甚至還搜羅起了一些潰兵,好歹是湊足了上千人。

  在逃回京城的路上,費立國大學士又愕然現,原本駐扎在京師東郊的天堡城守軍,居然丟下了這處能夠炮擊皇宮的關鍵性制高點,已經不戰而逃,連炮臺上的重炮都未曾搗毀…

  于是,他就讓安爾樂帶上大部分的洋槍隊,火搶占被丟棄的天堡城要塞,自己則進城求援。接下來,洋槍隊還依托堅固的工事,擊退了李華梅的尾隨追擊。…好歹是為朝廷保住了最后一處城外據點。

  盡管洋槍隊的奮戰堪稱是可圈可點,但不管怎么說,敗了終究是敗了。

  至此,南京郊外各路駐軍全數潰敗,除非動用步軍統領衙門和侍衛親軍,孤注一擲,否則朝廷已經完全喪失了野戰的能力——而這還是在菲里.泰勒上將尚未動用主力部隊的情況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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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勤王詔書已經向江南江北各府縣布,數十日之內,必能有大軍云集來援。而金陵城高墻厚,易守難攻,城中囤積的糧食也不少…屆時里應外合,必能殲滅賊寇于城下…”

  為了安撫已經呈現出焦慮癥狀的皇帝陛下,免得他一氣之下做出什么更荒唐的事情,費立國大學士只得不顧自己還是戴罪之身,便捏著鼻子說起了一些連自己都不相信的寬慰話。

  結果,皇帝陛下倒還沒說什么,身為軍機處領班大臣的慶王殿下卻冷哼一聲,當即就開口駁斥起來。

  “…費大人,朝廷眼下頒勤王詔書,乃是不得已之舉,而非什么救國良策。如今我朝國勢日衰,地方坐大,非但各地藩鎮野心勃勃,中樞兵將也多有悖逆之輩。若是一味坐守待援,且不說這援軍究竟要何時才能開到,就連朝廷最后等來的究竟是援軍還是賊軍,又有誰能曉得?萬一有哪個家伙領兵倒戈投靠了革命黨,或者擁兵自重勒索朝廷,甚至霸占京畿不走,又該如何是好呢?

  更何況,西洋兵艦在江面上來去自如,我朝水師非但不敢與之相爭,甚至連進出京城的水運航路都斷了!原本應當阻絕來敵的長江天塹,對他們來說卻是運兵的通途!縱然朝廷大兵云集,也根本斷不了他們的后勤補給,阻攔不住他們的歸路。唯有在6上動野戰,痛擊其一部,或許還有逼迫其退兵的可能!”

  “…慶王所言極是,蠻夷自古畏威而不懷德,朝廷若不能迎頭痛擊,其勢頭必將愈猖狂…”

  一位少壯派滿洲親貴立即跳起來表示支持,但馬上也有人跟著出來高聲反對。

  “…都搞到這地步了,還要出城野戰?朝廷已經沒多少本錢了,別弄得連城池都無兵可守了!”

  “…正是因為開局不利,才不能在城中困守啊!難道還要坐視蠻夷蹂躪京畿、驚擾帝陵不成?”

  “…荒唐,眼下守城都已捉襟見肘,哪里還能野戰?你這是放浪行事,視國家大事如兒戲!”

  “…哼!你們這些無膽老朽,才是抱殘守缺,敗壞國事的頭等罪人!”

  正當軍機處內群臣議論紛紛、莫衷一是,乃至于彼此攻訐的時候,從某個遙遠的地方,突然傳來了一串悶雷般的轟鳴聲。起先是孤零零的一聲兩聲,后來索性變得連綿不斷,連地面都在轟鳴聲中微微顫抖起來。在座的大臣們聞聲不由得為之一怔,都專注地豎起了耳朵傾聽。

  “…是炮聲!從西北方向傳來的!洋人的兵艦開始炮擊京城了!”

  片刻之后,一個聽力靈敏的大臣便驚慌失措地叫了起來。而宮內宮外的街巷房舍之間,各種警鐘銅鑼也都響成了一片。還有男女老少哭喊驚呼,騾馬豬牛受驚嚎叫的聲音,更是此起彼伏地亂響起來…

  聽到這副亂糟糟的情形,軍機處內的眾人很快就坐不住了。康德皇帝也不愿意待在軍機處空談,立即找來隨侍太監,率領群臣擺駕出殿,登上宮中的一座七層高塔,打算觀望城外的戰況。

  結果,剛剛登上寶塔頂樓一看,眾人就全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此時已近午夜,月亮隱沒在云朵后面時隱時現,給藍灰色的云彩染上了一層華麗的銀邊,也讓大地顯得愈幽暗。從寶塔上極目望去,只能看到一些朦朦朧朧的模糊黑影,似乎是京郊的群山。間或還有幾撮紅彤彤的火苗——那是亂黨在焚燒城外的八旗田莊!

  與城外的幽靜相比,城中卻已經是仿佛滾湯沸水一般,亂騰騰地鬧了起來。除了遠方不斷傳來的炮聲之外,還有大街上紛亂的緊張呼喊,鎧甲兵器的金屬碰撞聲,集結軍隊的急促鑼鼓與悠長號角,以及南腔北調的斥罵與哭叫,亂哄哄地響成一片。家家戶戶都點起了燈火,道路上還有火把燈籠組成的長龍在移動。

  在哨子和軍號的催促下,士兵和民夫們拿著刀槍燈籠,沿街四處奔走,不時伸長了脖子,向炮聲響起的方向探頭張望。還有尖利的破空呼嘯聲,轟隆隆的爆炸聲,依舊在從遠處不斷傳來…

  南京城東西窄,南北長,呈現出一個不規則的梨形。而這個“梨”的尖端,也就是靠近長江的儀鳳門、獅子山一帶,此時正爆著激烈的炮戰——黑沉沉的江面上隱約可見燈火點點,黑影綽綽,似乎是有許多船只在靠近岸邊。一團團流星般的火光在黑暗中閃現,緩緩劃破夜空,撞擊在高聳堅固的城墻上,一時間紅光迸起,煙柱縈繞。而城防火炮也在進行反擊,不時有閃光在西北方的墻頭出現,沉悶的炮聲連綿不絕。

  雖然兩邊看上去似乎互有攻守,但只要望一眼依舊漆黑一片的江面,再瞅一眼已經煙霧滾滾、烈焰四起的城市,就知道守軍這邊幾乎是在一邊倒地挨揍。

  因此,皇帝和百官的臉色都相當難看,陰沉得簡直能淌下水來。

  唯有慶王看著城中火光四起,哭聲震天,卻依舊是一臉的不以為然:“…皇兄勿憂,京中兵將雖然頹廢,但朝廷也并非沒有奮勇敢戰之士。這些堅船利炮,于我圣門神通面前,不過是土激瓦狗而已!”

  他一邊捻動著手腕上雕刻有美人圖的檀木珠串,一邊頗為自信地微笑著說道,“…臣弟于家中請芙蓉教圣女晝夜操演,練成圣軍一旅,現已配齊器械、練熟陣法,明日便可出城迎戰,為皇兄去此大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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