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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八章 繼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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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嗎?如果剛才你肯加入歌庭的話,一百年過后,那個書齋就是你的了。”

  “那個書齋”就是指歌庭齋。

  這句話,在王崎耳朵邊炸響。他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您是不是…說了什么?”

  這句話就等于說“歌庭派已經決定了,你就是我們學派的下一代領導人”——很有一種欽定的感覺。

  何外爾搖搖頭:“你就是最好的選擇啊…”

  王崎指了指何外爾:“您是…連宗,而我是離宗…”

  “你剛才不是還說離宗連宗只不過是兩種路線兩種思路嗎?”何外爾搖頭:“其實,對我來說,老師始終是老師,歌庭始終是歌庭。我雖因為理念而與同門有的分歧,但是在內心之中,我始終都是歌庭派的弟子。”

  與后來才加入歌庭派的馮落衣不同。馮落衣是單純因為理念的接近而加入歌庭派,理念出現分歧的時候,就自然與歌庭派漸行漸遠。但是,何外爾是算主的嫡傳弟子,他一開始就是在歌庭派求道,在歌庭派成長。

  他不曾離開過歌庭派。就算他是連宗,算主也最終選擇了他而不是艾若澈繼承自己的位置。

  “你知道嘛?我年幼之時,好讀書,好談玄…這也沒什么好覺得丟人的。因為當時,我就看完了凡間能夠收集到的所有古老算經,然后一一解出來。當時我是以為,自己已經求盡了算學。”何外爾低聲道:“直到我巧遇了游戲紅塵的老師…當時柯蘭蔭前輩還在,他剛剛執掌歌庭不久,正在研究幾何…他顛覆了我對幾何的看法。”

  “因為一面之緣的關系,他就送我一本《數論精義》——那就是我第一次讀今法的算經。其實老師當時也沒有指望我讀懂,因為那一般是結丹期修士才會涉及的領域,想讀完,學識得有元神期的水準。而當年的我,只是一個凡間的秀才,又怎么讀得懂?”

  “可是,我偏偏就讀懂了。踏入仙路了,破通天了。當年,萬法門的人對我驚為天人,簇擁著我來到當時還是門主的老師面前。就是因為那一面之緣,我成為了老師的弟子。”

  “再然后…”

  說道“再然后”的時候,他深深嘆息。

  “老師是一個很特別的人。歌庭派之前也有威壓當世的絕世天才,算王高嗣和曲面天魔黎曼就是。但是,這兩位前輩缺乏為人師表的能力,沒有真正將歌庭派壯大。但是,老師他不一樣。他天性熱誠,渴求與其他算家的交流,渴求少年的成長。坐而論道就是他最喜歡的事情。”

  “因為他太過強大,所以人的思想都在向他靠攏,老師也不知不覺當中排除了許多與自身不同的觀念。但是,這在當時沒有什么不好。”

  何外爾沉沉一嘆:“活了幾百年,也就那幾十年是稱得上‘最快活’。對我來說,歌庭就是那樣的地方。”

  “但是現在…”他指著西方的天際。大地的曲率已經大于可見光的折射角,一絲晚霞都看不見了:“歌庭派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快要兩年了。兩年,我無時無刻不想著歌庭派能夠恢復昔日的榮光。或許我做不到老師那種占據萬法門半壁江山的輝煌程度,但是…我可以試著維持它不繼續跌落。”

  “但是…算君在啊。”

  ——算君在啊。

  多么沉重的一句話。

  王崎點點頭。這種壓力,他感同身受。

  算君龐家萊,就是這樣能夠碾壓天才的天才。

  “我已經不是當年精進勇猛的我了。知見障應該已經漸漸出現了。可是對于存有知見障的本人來說,知見障偏偏是不可知的。”何外爾搖頭:“我是比不過算君的。”

  “前輩倒不必如此悲觀。不是同等級天才,一般是贏不了算君的。”王崎道。

  “不必說這些安慰的話——而且你這也算補償安慰。”何外爾哭笑不得,道:“有些事情我知道得很清楚。雖然老師是與馮先生平輩論交,而我是老師的學生,可是…王崎,你看得出來嗎?我比你的老師大上一百多歲,入門也更早…或許我已經過了擁有才情的年紀了。”

  王崎默然無語。

  他知曉這一段歷史在地球上的演繹。

  赫爾曼·外爾是哥廷根學派最后的掌門人。在希特勒開始排斥猶太人之后,他依舊留在德國的哥廷根,接任哥廷根數學研究所所長的位置,每天上班,打報告,甚至還發動收集簽名,懇請當局容忍一些有猶太血統的學者。他希望守住哥廷根的榮光。

  按照赫爾曼·外爾的性格,或許這位大數學家也會踏入海森堡的道路。但是,他與海森堡有一點不同——他的妻子有二分之一的猶太血統。最后,在一次去瑞典度假的旅途當中,赫爾曼·外爾選擇了前往美國。

  在美國,他與阿爾伯特·愛因斯坦、庫爾特·哥德爾、馮·諾依曼。等人一同在普林斯頓大學任職。赫爾曼·外爾也在普林斯頓度過了自己的晚年。但是,他在往后的日子里一直在懷念哥廷根的日子,懷念希爾伯特、懷念逝去的同門。

  在這一段歷史上,何外爾渴求什么,也不難猜測。

  片刻之后,何外爾站起身:“見笑了。不過王崎,我剛才的邀約依舊有效。只要你愿意,你隨時可以成為歌庭派的一份子。歌庭齋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想了想,他又拍了拍王崎的肩膀:“你的思路,我真的很喜歡。”

  ——這個家伙,確實是算主的弟子啊…

  王崎心中想到。

  何外爾依舊遵循著歌庭派“結構”代替“運算”的思維方式。雖然他已經是連宗的修士了,但是這一點還是改不了的。

  所以,他對同樣以這一思維為主線的王崎觀感很不錯。

  王崎想了想,靈機一動:“前輩可有興趣經常來我們這一邊…交流?”

  何外爾輕輕搖頭:“其實我現在最有興趣的領域還是代數數論和不變式…既然你證明了老師的某些想法有錯誤,那么我得將老師當年的一些理論梳理一遍——而且這個領域確實非常有趣,我也打算做下去。”

  或許他會因為面對算君在感到恐慌與壓力,會感到“失意”。但是…他畢竟是一個今法修,一個萬法門的正統修士。

  求道的腳步是絕對不會停下的。

  何外爾這就是回絕了王崎“合作”的想法。

  布爾巴基學派是哥廷根學派的繼承者。所以,歌庭派的修士也是能夠適應布爾巴基學派的思路的。王崎在推廣布爾巴基學派思想的早期,若是能夠得到歌庭派的支持,會順利很多。

  所以,何外爾回絕的時候,他確實是有些失望的。

  看到王崎有些失望的表情,何外爾話鋒一轉:“不過,我可以代你傳達一些東西——你也應該不會介意一些年輕人來學習?”

  王崎搖搖頭:“不介意不介意,一點也不介意。”

  這就是推廣自己思想的機會啊!

  “另外,你是想要設計一個新的算學之器,去解決什么問題嗎?在你的思考里,我讀出了這類跡象。”

  王崎驚到:“您看出來了?”

  “你果然也有這一類想法,說一說…”

  “大約就是去刻畫拓撲空間的一類映射…”王崎粗略的將自己整理出的、關于層論的概念說了一說。他腦子里并沒有被某個大能硬塞進許多論,連個大學課本都沒有,很多東西都得靠自己從零開始重構,因此這個概念說得很模糊。

  但是,何外爾依舊覺得心驚。

  簡單交流一番之后,何外爾道:“若是有論的話,不妨讓我也看一下。我想,艾若澈也會感興趣的。另外,馮先生那邊,你倒是可以多多一下…”

  王崎搖頭苦笑:“馮老師?現在仙盟正是多事之秋,我哪里好意思找他?”

  ——尤其是還不能證明這個學術體系有前途的時候。

  “你也不容易。”何外爾搖頭苦笑:“馮先生…他確實不適合教弟子。”

  隨后,這兩人又粗略的商量了一些事情,又了方式。月光在東方隱現的時候,何外爾這才帶著三分欣喜與三分惆悵離開了這座無名山峰。

  喜,是因為老師的的思想被繼承了下去,而且那個繼承者的思想,他這個連宗修士也可以接受。歌庭派終究是找到了繼續前行的方向。

  而憂則復雜了很多倍。

  有對王崎個人命運的擔憂,也有對未來的迷惘。

  何外爾走后,王崎也一個閃身,回到了自己的宅邸。不只是蘇君宇和陳由嘉,還有包括趙清潭在內的十多位修士在等待。

  看見王崎出現,眾人圍了上來,問道:“何外爾前輩到底跟你說了些什么?”

  “呃,就是邀請我加入歌庭,然后還說一百年之后把歌庭齋的鑰匙給我什么的…”

  陳由嘉氣得踢了王崎一腳,笑道:“胡說八道。”

  不過,她熟悉王崎,知道王崎只要還在開玩笑,就說明事情還在可控的范圍之內。

  王崎撇撇嘴。說真話真難。他壓下眾人的聲音,然后宣布道:“諸位,明天的交流暫停一下,我需要去寫一篇論了。”

  “然后,論寫完之后,我就要實打實的開始干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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