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暖淚

　　老唐心懷歉意，如果自己早點與之相認就不會出現今天的事情，心中的怒火在見到楊以辰之后，轉換成為濃濃的呵護寵愛長者之情。

　　楊以辰見到老唐的時候，沒什么心情，也不知道該有什么樣的心情，盡管他知道能在燕京住在這樣四合院的人就沒有一個簡單的，心里還是對自己有這樣的身世不太相信，覺得太過匪夷所思，很難產生真實的認知，情緒上也很難有一個大的波動，說沒有期待那是假的，可要說期待著翻身又不盡然，得說，因為老唐的執拗，選擇的這次相見機會并不是很好。

　　“孩子，怪我了。”

　　開門見山毫不猶豫的一句自責，贏得了楊以辰的好感，連忙鞠躬，他現在還不知道該怎么稱呼，更不知道這個老人與自己的關系究竟近到何種程度，只是隱隱感覺到，叔叔口中母親一直很忌諱談到的內地家庭，似乎正在掀開神秘的面紗。

　　進得屋中，對坐，老人準備好了茶水，水果，糕點，小食，甚至還準備了一個簡易的咖啡機放在一旁，能夠感覺到，這咖啡機純粹是為了楊以辰準備。

　　“我來吧。”

　　楊以辰擺弄開茶具，在熱水沸騰的聲音中，在茶香飄溢的環境中，用泡茶的行為，化解了兩人陌生的尷尬，伴隨著楊以辰將茶杯遞到老人的面前，老人從一旁拿過一個用相框裝裱的擺臺，里面嵌著一張黑白照片，里面有一家人，三位中年人兩男一女端坐在前面其中一人明顯年紀小了很多，看著比后面站著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大不了多少，楊以辰幾乎是瞬間，就將視線鎖定了后面站立的年輕女子身上，盡管照片有些模糊，但依舊能夠清晰的看到那張與他有著九成相似的臉，如果不是女性的一點陰柔，說這兩個人可以互相靠化妝打扮成對方沒有絲毫的問題。

　　除了這女子之外，她身邊站立的男子，前面離得較勁的一對中年夫婦，從樣貌上都能找尋到一點相似之處，而另一個中年男子則可依稀看出眼前老者的模樣。

　　“你應該看得出來，你與小雨長得太像了，任誰一眼看到都會將你們聯系到一起。”老唐喝了一口茶，側臉看著照片，略帶傷感，大哥一家如今陰陽相隔，還好，還有眼前這么一根獨苗的在世。

　　“唐司令，這就是我的電影能夠在西南軍區得到特殊照顧的原因嗎？”楊以辰在西南軍區，見過當時首長的一些公開資料，也記住了這位在華夏軍隊建設史上留下了濃重一筆的老人，可以說災難過后華夏軍隊重建后所有的軍隊訓練改革、軍隊訓練計劃，都是出自這位老人之手，更是數次到國外進修學習，汲取國外的優良經驗回國改革，被稱作現代軍隊建設的奠基人之一。

　　老唐并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結，而是點燃一支煙，再次喝了一口茶，眼露追憶之色，緩緩言道：“我叫唐勝武，這是我大哥大嫂，后面是我的侄子侄女，沒錯，他們就是你的姥姥姥爺、母親和大舅，你姥姥姥爺都是做學問的，在各自的領域都有著不俗的成績，在那場災難之前，在國內外都很有名氣，你的舅舅唐小勇喜歡舞刀弄槍，很早就跟著我進了部隊，而你的母親唐小雨繼承了你姥姥姥爺的優秀基因，很小的時候就展示出了過人的天賦，如果不是那場曠日持久的災難…”

　　說到這，老人的眼中泛起淚光，聲音哽咽，鋼鐵硬漢也難以平靜面對最為慘痛的記憶，從小與大哥相依為命，年紀比他大很多的大哥大嫂等于是撫養了另一個孩子，時光荏苒物是人非，如今再想看到大哥大嫂，也只能是在睡夢中，再想看到曾經跟著自己屁股后面小叔小叔喊著的侄子侄女，只能掀開記憶的傷疤拉出其內傷痛的過往，每回憶一次就像是刀子在心口割了一下。

　　楊以辰能夠理解那個時代，那是一個無法被追憶的時代，有著太多太多的無奈。

　　“你的姥姥姥爺故去，舅舅在戰場犧牲，母親年歲尚小，我又在大西南勞動，你母親孤苦伶仃無依無靠，又需要時刻承受著她那個年紀難以承受的壓力，當時因為一場火災之后你母親失蹤，最后是按照死亡報給我，在那個時代你也知道，這種事很平常，我也就沒有深究，誰知道你的母親當時離開之后跟很多年輕人一樣選擇了南下，選擇了前往繁華自由的香江。后來的事情，基本上你也知道了，她慢慢適應那邊的生活，人也在成長，遇到了你的父親，他們相愛了，然后有了你…”

　　后面的事情很平常，沒有任何的跌宕起伏，甚至在楊以辰模糊的記憶里都只剩下父母的一點點影像而沒有更多的記憶，這平淡讓他從沒有想過，自己的身世還能如此離奇，本以為跟著叔叔天南海北的游蕩已經與普通的小朋友不同，沒想到自己還有這樣一位小姥爺，一位在退休時晉升為三顆星的上－將親戚。

　　“我年輕時受過傷，不能結婚生育，這些年將所有心思撲在了工作上，所有的親人也都不在了，突然間在電視上看到你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馬上就讓人開始調查你，知道了小輕舞跟隨父母在下面工作的時候跟你做過同學，當時她正好又在我身邊，陪著我到國外進行進修學習，充當一半保鏢的職責，我與她的爺爺又是戰友多年故交，就想著讓她幫幫忙，我沒想到，你們之間…怪我操之過急了，我對不起小輕舞。”

　　楊以辰呃了一聲，他還無法讓自己習慣以親昵的狀態稱呼對方，呃了一聲省略了稱呼：“這件事與您無關，我們之間，成與不成都不會有外在的因素。”

　　老唐點點頭，年輕人的事不是今晚的重點，看得出來，在感情方面，這兩個孩子都不是俗人，都有自己獨有的一套處理感情方式，旁人是難以插手的，看來自己在這方面的自責可以不必再有了。

　　“當時我很想直接去找你，后來還是選擇暫時放棄，我自詡兩袖清風潔身自好，對你不熟悉，對于自己手里擁有的一點小權力還有那么點自傲自得，想著退下來之后再與你見面相認…”

　　老唐本不是一個猶猶豫豫的人，但在今天晚上，數度話語到嘴邊說不下去，就感覺濃濃的歉意又開始浮現心頭，不單單是對楊以辰，更重要是看到了大哥一家的照片，看到了那個曾經最黏著自己的侄女，想到她早亡留下的孩子自己沒有照顧好，就越發的自責。

　　“我很敬佩您，真的，在西南軍區拍攝電影的時候，關于您的一些傳聞我也聽了很多，很感興趣還專門去找了你的公開資料閱讀，沒想到自己還有幸能夠與您有親戚關系，還是那么近的親戚。血緣至親的關系是你我都不能否認的，但我想您和我一樣，都需要時間來彼此熟悉，彼此接受，不過我這年輕人就占您一點便宜，以后在燕京，咱也有一個家了。”

　　楊以辰的一句話，直接將老唐這鐵血硬漢給說的淚水奪眶而出，不為別的，就為了這孩子最后一句話，在燕京，也有一個家了，對于單身一人生活了幾十年的他，退休之前還好有忙碌的工作，退休之后盡管也有顧問的工作卻遠沒有過去忙，每當他獨自面對這四合院的時候，都有一種特殊的落寞，伴隨著退休時間的增加，這份落寞越來越重，最開始還會跑到老站友那里喝點小酒下棋，以為是退休生活，時間長了他反而不去了，他覺得那是打擾別人的生活，尤其是看到別人兒孫滿堂的時候，更是覺得辛酸，現在突然有這么一個至親的人，雖說還有著距離以敬語跟自己說話，但那句我也有一個家了，卻是深深觸動了他的心。

　　當年在戰場上用筷子到傷口內扣出子彈都不皺眉頭的硬漢，今天，發自內心覺得淚水才是此刻他最需要的，淚水不是冰冷的，而是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