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二八章:和逝者的約會
沈總沒有接觸過這位小寧，但是從轉述中，他知道這是一個很感性的女孩子。
平日里不多言不多語，總是站在丁益輝的身后。
但是此時此刻，這個女孩子才展露出了自己的另一面。
“其實我爺爺很久之前，身體就不好了。所以我拍了很多和我爺爺在一起的視頻和照片。”小寧哈哈一笑，“我是不是一個很自私的人？”
她拿出手機，面向鏡頭：“這就是我爺爺，是不是看起來很兇？不會？我覺得他長得很兇啦，5歲之前他一瞪我我就哭…”
“這是我爺爺過壽，這是我考試進步了，這是我報了懶神學院的時候…這就是我還能找到的，關于我爺爺的一切了…這些夠了嗎？”
小寧在鏡頭前面展示著自己和爺爺的點點滴滴，接下來是一輪凌厲地快剪，所有的視頻、影像資料都被導出來，然后被深入地分析，最終，一個投影出現在了小寧的面前。
“這是一個根據所有影像資料合成的影像，聲音或者形象、習慣動作都處理好了…你想要聽你爺爺說點什么嗎？”旁邊有一個男孩的聲音。
“不，我只是…”小寧看著那影像，淚眼婆娑，“不用，我知道這是假的，我知道…”
“真的不用嗎？”男同學問道。
四周的投影瞬間變化，一個樸實的，遍布老式家具的房間疊加在了空間之上，爺爺坐在沙發上，低頭看著報紙，偶爾抬頭，看向小寧，微笑著點點頭，然后又低下頭去。
栩栩如生，似乎逝者還在，音容笑貌一如往昔。
“我…我一直就想聽我爺爺說一聲，小寧你真棒！我為你驕傲！”
看旁邊男同學打算做什么，她抬起頭，幾乎是尖聲道：“不要！不用！我不要用這種方式聽到！”
小寧抬起手，雙手向中央一收，這似乎是什么操作手勢，整個投影遽然收攏在她的掌心，變成了一個發亮的光點。
然后她向旁邊一推，光點被她丟到了一個看起來像是衛星的東西上，衛星的屏幕上，顯示出了載入的進度條，一閃即逝，然后屏幕上出現了確實長相有點兇的老人，正瞪著前方，似乎想要罵人一般。
“我爺爺…他就這個表情…”小寧卻笑了，“來，測試吧。”
一個男同學拎起了那比西瓜大一點的衛星，走到了旁邊，道：“準備發射衛星…”
然后，他把衛星從旁邊一個彈射口塞了進去，衛星被彈入了窗外的宇宙空間，然后男同學道：“試驗衛星發射完成！”
窗外，衛星慢慢張開了兩個巨大的太陽能電池板。
然后幾個噴嘴噴了幾下，調整了姿態，向遠方飛去。
“太陽能電池板展開完成，姿態和飛行軌道調整完成，試驗衛星發射成功，準備開始地面測試環節。”
看到這里的時候，沈總無力吐槽。
發射個衛星，對他們來說…就是丟出窗外嗎？
這特么是在寂靜號上做實驗嗎？
這些懶神學院的熊孩子們所掌握的資源，實在是讓人嫉妒！
然后，地面測試環節，是什么？
畫面又是一轉，這個地方，沈總看著更熟悉了。
正是之前的附二所，現在的星輝航天附近的一家賓館，沈總多次經過這地方。
畫面再次轉到二樓的一處陽臺，小寧低頭打開手機，點開了一個APP，上面顯示著一個時間：20:23。
而現在已經是20：15了。
“快快快，別磨蹭了…丁益輝，那是供品！”
一個正在啃蘋果的年輕人嚇得跳了起來，差點把手中啃了一半的蘋果吃掉，“不是說很多，可以隨便吃嗎？”
“可是你們已經吃掉十多個了！”小寧又展現出了自己的另一面，“快點干活！干活！”
幾個年輕人連忙跳起來，手忙腳亂布置供桌。
沈總看著有點好笑，這些十多歲的熊孩子們，和焚香、供果之類的事情，似乎有點不搭。
點香的時候，甚至還被熏得咳嗽。
明明是一家航天公司，明明是高新的產業，偏偏搞這些傳統的東西，好奇怪的感覺。
幾個人手忙腳亂地搭好了一個簡易的供桌，幾個蘋果，一只雞。
一只蘋果還被吃了一半。
時間在推移，已經20:22分了，幾個人抬起頭，仰望天空。
夏夜的天空，璀璨無比，一道銀河橫過天際，本應該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但在現在充滿了光污染，大氣混濁的城市里，想要看到夜空，已經不是那么容易了。
幾個年輕人，抬頭茫然地尋找著，卻沒找到位置。
小寧拿起手機，對準天空，借著手機的各種感應器，像是“透視”了這光污染和大氣一樣，顯示出了璀璨星空，無盡星河。
“這里！”小寧在天河中找到了那個醒目的光點。
萬千星辰中，有屬于她的那顆。
“哪兒呢？看不到啊…”一個高個男同學抬眼看著天空。
“廢話，如果這樣能用肉眼看到，那就怪了！那是衛星，又不是恒星！”
“來了，來了！”剛吐槽完，他們就一起叫了起來。
這個時候，畫面分成了兩個，一邊是太空中的畫面，一顆孤獨的衛星，在太空中緩緩漂浮著，反射著幽幽星光，灰暗深沉。
一邊是幾個年輕人抬頭仰望夜空，兩眼茫然。
就在此時，一道光芒突然之間，溝通了兩個畫面。
側面有一道光照射了過來，打在了衛星巨大的雙翼上。
幾乎是同時，一道光束匯聚在了陽臺之上，把那供桌照的如同白晝。
又是這招！陽光反射！
或許是某個“遮陽傘”衛星，從地球的陰影之外，反射過來陽光，然后經由衛星宛若鏡面的雙翼反射到了地面上。
其實這道光束，并不真的像白天那般明亮，但是在這漆黑的夜里，已經格外醒目。
從側面看過去，一道光柱從星空之中，直射賓館二樓的陽臺，就像是真的有一道天國之門，聯通了兩個世界一般。
一邊是空寂宛若虛無的外太空，靜靜漂浮著的衛星，和其上顯示著的，有點兇惡的老人。
一邊是供桌，蠟燭和供品，還有滿臉興奮的少年們。
小寧虔誠地低頭禱告，喃喃低語。
而兩個畫面都在慢慢放大，衛星上顯示著的有點兇惡的老人，漸漸笑了。
沈總看得目瞪口呆。
這次這些孩子們做的事，真的是有些極端。
一直以來，懶神系都是實用派，都是技術黨。
而這些孩子們，這次做的，卻是完全拋棄了實用，而是極具儀式感。
想想吧，“天堂”之上的逝者，以及從天空中投射下來的陽光。
有什么用嗎？
沒用。
那點陽光又不能拿來曬衣服。
但是，那祭奠逝者的人，真正看到一束光芒從天空中照下來時，心中會有什么樣的感受？
會不會覺得，確實有那么一個人，在遙遠的天空看著你？
更不要說，每時每刻，你抬起頭來時，其實都有曾經愛你的人，在你的頭頂默默守護著你。
真的，就在你的頭頂。
獨自在異鄉，拼搏的路上。
累了，委屈了，想要找人哭訴了。
抬起頭，就在那里。
無時無刻，不離不棄。
國人是不信神，不信教的，但此時此刻，就算是什么也不信的沈總，都有點動心了。
片刻之后，陽光斂去，小寧抬起頭來，卻已經淚流滿面。
“爺爺，這就是我做的事情，不知道你會不會喜歡。”
“喏，你看。”旁邊，丁益輝碰了碰小寧，小寧抬起頭，就看到天空中突然出現的點點星光，那星光在空中化成了一個看起來很兇惡的老人的身影，他低頭看著下方，微微笑著，然后慢慢伸出了一個大拇指。
看到這里的時候，沈總的身后，秘書輕聲嘀咕了一聲：“這特效做的…”
“這哪里是特效啊！”沈總都快哭了！
前面這些家伙不就暗示過了嗎？你可以讓這種合成的圖像，做出任何你想做的動作表情。
原本以為只是一個小細節，現在看來完全不是如此。
這些家伙，不知道用了什么辦法，從太空中向地球上打了一個3D投影！
窗外，不知道多少正在匆匆趕路的人，看到了這一幕，他們吃驚地抬起頭來，看向了天空中那看起來兇惡的老頭子，看著他豎起了大拇指。
看到這里，沈總又是吞了一口吐沫：“看來，整個城市都能看到…”
只要想想，沈總都覺得，這東西放在廣告業上，真的是顛覆性的。
這些熊孩子們，竟然把這么珍貴的資源，用在這種事上？
瘋了！真的瘋了！
懶神系，這是連衣食住行都不滿足了，打算強勢進入殯葬業了嗎？
想到這點，沈總真的是哭笑不得。
特別是在最后，打出來的字幕上寫著：“天河之燈，星光之奠，星輝航天首次向社會開放100名免費名額，于中元節放飛，請報名加入。”
視頻到這里就結束了，這次的視頻風格詭異，仔細想想還讓人背后冷颼颼的，果然不是懶神系的一貫作風。
但是其中蘊含的力量，卻不言而喻。
而這些熊孩子們，借著中元節的機會，借著“祭奠”這個主題，打出來的這一次反擊，真的是讓沈總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