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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三九章 雙喜臨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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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直隸鄉試!

  汪孚林頓時愣住了,隨即便有一種自己實在是昏頭了的感覺。但他一直想的是,金寶今年滿打滿算還只有十四,就算小家伙再怎么發揮卓越,按照當年張居正少年神童都被當時的湖廣巡撫顧璘給硬是壓了一屆的傳統,再加上此次親自監考廣東鄉試的所見所聞,他實在不認為金寶還能繼續一鼓作氣拿下一個少年舉人來,畢竟萬歷元年他中舉人的時候也才十七,在某些人眼中那已經是少年才俊了。

  至于秋楓,最初的底子倒是和金寶差不多,但天賦比金寶略差一些,鄉試中舉的可能性就更加微薄了。

  畢竟不能和他比,他那時候鄉試是靠押題的,而且主考官還是方先生和柯先生比較熟悉的耿定向!

  見汪孚林先是愕然,隨即若有所思,到最后苦笑搖頭,小北哪里不知道他是怎么猜測的,頓時笑得眉眼彎彎,卻是故意慢吞吞地說道:“南直隸鄉試和浙江鄉試以及江西鄉試并稱天下最難考的三大鄉試,而且這三大里頭,很多人都說南直隸鄉試的難度根本就是天下第一。再說金寶和秋楓都太小了,落榜也在情理之中,只不過…”

  “只不過什么?”汪孚林突然有一種事情發展到超乎預料的預感,原本還坐著沒個正形,此刻卻一下子坐直了身體。

  小北才不會怕汪孚林的瞪視,故意把投向了紗窗外,正好看到車旁戴著斗笠的戚良。可她還沒來得及對同樣笑著望過來的戚良露出什么表情,就只覺得下頜被人輕輕一勾,竟是不由自主地轉向了汪孚林。見丈夫又氣又惱的樣子,她當然不好再賣關子,當即輕輕咳嗽了一聲。

  “咳,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壞消息是,秋楓只上了鄉試副榜,而且這副榜好處不多,頂多只能算是個備取的名頭,名列前茅的能推薦去國子監,也不知道他是否能得到這個機會。好消息是…金寶今科南直隸鄉試,中了第三十一名。”

  這不可能!太逆天了!

  汪孚林差點驚訝地叫出聲來。不是他不信任養子的能力,而是因為進學的秀才哪怕是案首,一般去考鄉試也沒有一蹴而就的,這還是那種十七八甚至二十往上的情況。而鄉試解元去考會試,同樣也可能會落榜,這又不是唐時,只要拿下京兆府解元,那么就肯定會金榜題名,甚至還能拿個狀元回來。而且,少年舉人是比少年進士的關注程度差點兒,可問題在于他兩年前剛中了三甲傳臚,金寶此次鄉試的成績會不會遭到質疑?

  一個不好,那就是捧殺!

  不但車里的汪孚林聽到了之后大驚失色,就連車外的戚良也吃了一驚。他從徽州啟程的時候,汪金寶已經和秋楓一塊去南京參加鄉試了,他還曾經去參加過汪家的踐行宴,說過不少祝福的吉祥話,可打心眼里就沒想過金寶真的能中。他雖是軍中出來的大堊老粗,但心思卻還縝密,此時此刻怎么想都覺得有些蹊蹺,果堊然,下一刻他就聽到車廂里傳來了汪孚林的聲音。

  “這一科南直隸鄉試主考官是誰?”

  “你讓我想想,之前伯父從京堊城送來的信上應該寫了。”小北這些天看了太多的信,信上涉及到太多太多的官員,此刻在汪孚林那非常凝重的眼神注視下,仔細一回憶,她終于想了起來,“順天府主考官是右春坊右中允兼翰林院編修何洛文,副主考是右春坊右贊善兼翰林院檢討許國,就是姐姐的公公,程乃軒的老丈人。應天府主考官是右春坊右中允兼翰林院編修戴洵、右春坊右贊善兼翰林院檢討陳思育主應天試。”

  汪孚林先是愕然,隨即便以手扶額,暗想相比廣東鄉試那清一色都是教官,最高不過七八品的寒酸陣容,這南北直隸的鄉試主考官簡直可稱得上豪華。盡管除了許國之外,其余三人都不大熟,但他之前候選期間畢竟在京堊城呆了不少時間,翰林院的名字還是記了不少。據他所知,主考南直隸鄉試的這兩人,全都是張居正的親信。

  “金寶是誰取中的?是哪個同考官舉薦,還是主考又或者副主考的意思?”

  “信上說,這次南直隸鄉試和廣東鄉試的情況類似,咱們這里病倒的是海道副使周叢文,那邊病倒的卻是主考官戴洵。南京那邊傳得沸沸揚揚,說是戴洵當初在翰林院和左中允孫世芳不睦,孫世芳死的時候還對他耿耿于懷,這次在他主考鄉試時趁機作祟,戴洵病得險些連命都沒了,所以閱卷的事情,都是副主考陳思育一堊手操辦的。至于誰取中金寶,公公的信上沒有說,但怎么也應該是陳思育親自點頭的。

  盡管是養子中舉的大好消息,但凡事素來陰謀論的汪孚林剛剛真的想了很多,現如今發現此事果堊然非常值得商榷,他就更加頭疼了。陳思育這個人他是不熟,但據說是非常圓滑,最會順桿爬的人,天知道會不會覺得他和張居正有些淵源,于是拿了個舉人功名來示好?可要真是如此,那就真的是揠苗助長了。

  再詳細問過之后,他就得知,家里這次并沒有派信使專門報喜,而是把信夾帶在徽州送到江西的公文急遞中,隨即又搭上了京師到廣東的公文順風車,這才到了察院,陳炳昌收到信發現是汪府家書的時候還愣了愣,很快就轉送了小北,所以,廣州城上下除了自己一家人,恐怕還沒人知道他家里又出了個少年舉人。雖說有些糾結,但汪孚林很快就平復了心情,決定問點別的。

  “沈家之前還打算把金寶留在宣城讀書的,估計金寶成了舉人,他們那邊也有無數人跌破眼鏡了。對了,沈有容應天府武舉的成績如何?”

  “就知道你要問沈有容,家里的信上一并寫了,應天武舉第四名。”

  “不錯不錯!好小子,有出息!”汪孚林這次表現得比金寶堊中舉更高興——畢竟之前他是驚駭,嚇都差點給嚇死了。

  而車外的戚良聽到這一系列重磅消息,唯一的一只眼睛眨呀眨,心里唏噓不已。自己離開大帥,離開薊鎮,來到徽州,好像總共也就六年吧?盡管六年也算是人生一段很不短的歲月,可看看汪家這父子兩代妖孽都干了什么?汪孚林直接從一個秀才考到了進士,還當上了人家至少要熬個三五年才能當上的巡按御史,汪金寶則是從一個童子試都沒通過的白身直接考到了舉人!回頭這父子倆要是一塊站到朝堂上,不知道滿朝文武會是什么感受?

  曾經私自關押的犯人如今都已經轉押到了相應的官府,就連邱四海的那批手下,汪孚林也直接轉送給了海道副使周叢文,因而小北的私宅總算是空了下來。從喧鬧的外間來到了這僻靜的院子里,汪孚林想到之前戚良等人千里迢迢從徽州趕來,又護送自己從南澳島打了個來回,卻只有苦勞沒有功勞,自然有些歉意,再加上人家又不是自己的部下,他進門之后就誠摯地謝了戚良這番辛苦,卻沒想到戚良反而不自然地干咳了一聲。

  “公子千萬別和我們這些人客氣,不說大帥的吩咐,就說大家在徽州能吃用不愁,做個富家翁,就都是靠汪家。而且,因為大家已經六年沒上戰場了,這次我還是矮子里拔高子,好容易找到這么幾個閑不住卻又沒丟下功夫的老伙計。不過是拿個戚家軍名頭唬人,真的要上戰場,說實在的,我們遠遠及不上公子找到的盧十三那些年輕后生。真要給我們掙功勞的機會,我就算再怕丟臉,那都是一定會推辭的。“

  這坦誠的一番話,頓時拉近了彼此之間的距離,汪孚林立刻笑道:“都怪我一時昏了頭,忘了你們這些年都過的是安逸日子,而且我是借戚家軍的虎威,可不是要你們去拼死拼活。不過,你還是妄自菲薄了,之前要不是有你,我還得尋思怎么和晏大帥相見的問題。累了一場,大家好好休息,你們都是到了做老封翁的年紀,回頭也應該推薦家里子侄出來拼個前程,不要自己再受苦受累了!”

  戚良當即笑著瞇起了眼睛——哪怕他樂得清閑,沒有妻兒子侄,可其他人有啊!謝了一聲又閑話了兩句,他當然不會礙著人家夫妻團聚,很快就溜之大吉了。他這一走,汪孚林見小北正看著戚良等人的背影發呆,便拉著她一路入內。等到進了屋子,他忍不住感慨道:“一晃就是六年了,這日子過得真快!”

  “是啊,這六年對咱們來說,是長大了,成年了,可對戚大叔他們來說,卻是老了。”小北頓了一頓,隨即輕聲嘟囔道,“不止是他們,劉勃、封仲,還有爹爹當年用過的那些親兵,還有浙軍那些老卒,都已經老了。以后,我們該提拔啟用他們的子侄,而不是成天讓他們奔波勞累。”

  “賢妻說的是。”汪孚林呵呵笑了一聲,卻發現小北突然低頭摩挲著小腹,他不由得怔忡了片刻,隨即才意識到此時應該立刻岔開話題。可沒想到小北已經自言自語地說道,“我們成親也已經有四年了,姐姐都已經生兒育女,許家姐姐也是,可我…”

  話還沒說完,她就只覺得自己被汪孚林攬在懷中,耳邊也傳來了一個不容置疑的強勢聲音:“又想這些事情干什么?我不是早就告訴過你,你和別人不同,嫁過來就當娘,以后還會很快就當婆婆,生兒育女只要順其自然就好,有什么好著急的?你比我小幾個月,今年滿打滿算也就二十一,有多少女人到了三四十還不是老蚌含珠?再說了,要怪也只能怪我,這幾年你跟著我東奔西走的,哪有多少時間調養身體?”

  盡管公公婆婆都是拿自己當女兒一般看待,別說重話,根本就是什么好東西都想著留給自己,對于子嗣這兩個字連旁敲側擊都不曾有過,汪孚林就更不用說了,可小北自己還是挺在意的。畢竟,不論是汪孚林去南京參加鄉試,還是去京堊城參加會試,又或者去遼東,甚至如今到廣東來,她全都是跟著一起,并沒有分開過,要是別家,哪個媳婦不是留著在家照顧公婆?因而,此刻被汪孚林緊箍在懷,她暗自做了個鬼臉,隨即悶悶問了一句。

  “我來廣州后,你每次過來的時候,都沒特意錯開過日子,是不是覺得橫豎我不會生…”

  汪孚林頓時愣住了,緊跟著就苦笑道:“你還好意思說,你明明知道我出門在外,正是最難熬的時候,那次還不是你特意在香山誘我入彀?被你這么一鬧,又知道媳婦就在身邊,你讓我怎么忍,哪里還記得什么日子!如果真的不小心懷上了…”

  他說到這里頓了一頓,等低頭一看,恰是看到小北已經抬起了頭,那燦若晨星的眸子正看著自己,他便微微一笑道:“真的懷上了,我就馬上對外頭的人說,我血氣方剛耐不住寂寞,所以死活央求家中父母把妻子送了過來,讓你過了明路。”

  小北險些沒被汪孚林這輕描淡寫的口氣給噎死:“你不怕人彈劾你!”

  “我一來廣東,前前后后惹出來的事情已經不少了吧?再加上一網打盡了幾股海盜,由著別人在我的私德上下點眼藥也沒什么。再說了,這年頭有多少官員是不帶家眷的?就算是巡按御史,也不是個個都大義凜然吧!”汪孚林很不在乎地聳了聳肩,可突然注意到小北眉眼間突然綻放出來的那掩蓋都掩蓋不住的笑意,他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好啊,原來是你故意耍我,套我的話!”

  見小北一下子從他懷中掙脫了出來,歡快地笑出了聲,他終于恍然大悟,死死瞪著她那絲毫沒有任何跡象的小腹,老半晌才使勁吸了一口氣。

  “不是…真的有了吧?什么時候的事?”

  “只是懷疑,還沒個準,因為我的小日子都還挺準的,這次卻都過了一個月還沒動靜。”嘴里這么說,小北心里覺得十有八堊九,否則也不會說出來。煩躁,犯困,偶爾聞到什么味就突然想吐…所有這些都是身體最好的她從不曾有過的反應。直到汪孚林蹬蹬蹬上前來,沒好氣地橫了她一眼后,突然一下子把她抱了起來,她方才驚呼了一聲。可只不過片刻功夫,她的腳就落了地,不像從前汪孚林耍兩個妹妹時,動不動就抱她們打旋兒。

  “雙喜臨門的好事,居然瞞著我,你真是長進了!”嘴里這么說,汪孚林的笑意卻一下子滿溢了出來。

  他雖說早就已經被人叫爹了,但前世今生,卻還是即將第一次迎來自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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