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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八七章 排擠和逼宮

夢想島中文    明朝謀生手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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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爾吉奧,你不要危言聳聽!”

  “夠了,卡布拉爾,我不想再和你們爭吵。我以主教的名義命令你們,回你們的教堂,兩天后將會有船去日本。卡布拉爾,我任命你為日本的布道長,和路易斯一起去那里傳教吧!記住我的話,不要玩花招。我是梵蒂岡任命的主教,直接向教宗陛下負責,就算是總會長,他如果知道派駐澳門的兄弟之間發生分裂,你們覺得會是什么樣的結果?”

  見兩人終于悻悻然閉嘴,鐵青著臉扭頭就走,賈耐勞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氣。把不同政見的神父排擠去日本傳教,這種手段談不上高明,甚至很不光彩。但是,耶穌會的遠東巡閱使即將到來之際,在遠東教省的會長這個位置確定之前,他不想在身邊留著掣肘的同僚,他只希望那位遠東巡閱使能夠看到比較安定祥和的局面。

  據他所知,那位巡閱使便是之前在印度果阿已經呆了整整四年的亞歷山德羅范禮納諾,那不勒斯人,雖然亞歷山德羅不是神學院出身,卻在大學的時候就加入了耶穌會,很快便成為了正式神父。據說,這位非常熱衷在東方傳教,在印度的時候就在兩年多時間里輕而易舉學會了當地的語言,不止是會說,還會寫。也許他能夠在這位巡閱使抵達澳門之后,請求他派堊出更懂得策略的傳教士前來中國幫助自己。

  當然,現在應該先解決的,是眼前的危機,否則就沒有以后了。

  “來人,去請弗朗西斯司鐸,我想請他親自去一趟香山縣。”

  但最重要的是,希望弗朗西斯司鐸能夠通過蓮花莖關閘!畢竟,弗朗西斯是整個澳門教區除了他之外,第二個能說一點粵語,更能夠看懂一些典籍的葡萄牙人了。想當初貝勒茲神父想進入廣東傳教的時候,就先是在開具許可的守澳官那里吃了個軟釘子,隨即又在蓮花莖關閘被擋了下來。理由正是對方根本不會說中國話。

  對于香山縣令顧敬來說,澳門主教賈耐勞派人送來的兩具佛郎機人尸體,以及一部分貨物和賠償,絕對是給自己政績錦上添花的妙筆。三個損失慘重的小商人看到發還的東西以及賠償,無不喜出望外。而暴尸在縣衙外的兩具佛郎機人的尸體,還有枷號示眾的大齙牙黃天仁,則是讓城中百姓拍手稱快。

  既然得到了這樣的無形好處,在賈耐勞的特使弗朗西斯神父終于通過蓮花莖關閘來到香山縣衙,恭敬地求見了他之后,他也就非常麻利地派蔡師爺親自去給汪孚林送信,但跑到肇慶府城卻撲了個空,道是巡按已經回了廣州城,蔡師爺只好又折返前往廣州。

  然而,當蔡師爺一路找到察院的時候,卻發現小小一條察院街外,滿滿當當全都是車馬,根本沒地方下腳。多了個心眼的他只能在外頭找了個街坊探問,得到的答案卻嚇了他一跳。

  “巡按汪爺才剛回來,布政司張藩臺陳藩臺、按察司凃臬臺、都司王都帥,提學大宗師周大人,府衙龐府尊,趙縣尊劉縣尊,還有市舶司蔡提舉,全都一塊來拜訪,廣州城里官員這算是到齊了。”

  這么大陣仗?

  蔡師爺頓時暗自咂舌。和這些大人物比起來,自己背后那位東翁就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不點了,別說他眼下只是個捎信的,就是顧敬親自來,又哪里敢去門上騷擾?于是,他只能在察院街附近隨便找了一個小茶館,挑了張干凈的桌子坐下,隨即便用手指敲桌子讓人送上茶來。

  茶館里茶客三三兩兩很不少,像他這樣單身來的卻不多,因此無聊之下,只能豎起耳朵聽四周圍人的議論聲來解悶。他是在廣東當過多年師爺的人了,一口廣府話說得比本地人還溜,聽人聊天當然沒有任何問題。發現這些人議論的多是初來乍到的小汪巡按似乎要對上一整個廣州官場,他心里咯噔一下,正有些猶豫東翁顧敬跟汪孚林走得太近是否會有什么麻煩,突然就只聽樓上傳來了一個女子的聲音,卻是字正腔圓的官話。

  “看,那是不是緊急驛遞的信使?”

  信使?看這個方向,莫非是去察院街的?

  在茶館中其他人還沒什么反應的時候,蔡師爺霍然起身,三兩步沖了出門,果堊然就只見一騎人飛也似地從面前疾馳而過,身后還插著緊急驛遞的旗子,旋即就拐進了那條滿是車馬的察院街。雖說不知道那信使究竟是來自肇慶府的兩廣總督府,還是來自更遙遠的地方,但看到這一幕,他直覺地感到,那座衙門中恐怕要出什么事了。

  不但是他,二樓雅座,剛剛探出頭去觀望的小北比碧竹早一刻縮回腦袋,隨即輕輕拍了拍臉,告誡自己要沉得住氣,別擔心。可雖然她知道汪孚林不止一次應付過以寡敵眾的局面,但今天弄不好就是要得罪通省官員,她怎么能不擔心?更可氣的是碧竹嚴防死守,口口聲聲說是替姑爺看著你,她竟是動彈不得,再也別想重施故技爬墻到察院去窺探動靜,只能在這么遠的地方等待最后的結果。

  當她伸手去抓帷帽,隨即站起身的時候,碧竹立刻問道:“小堊姐這是要去哪?”

  “我呆在這氣悶,要去外頭走走不堊行嗎?”小北沒好氣地挑了挑眉,見碧竹一臉的警惕提防,她只好氣呼呼地說道,“去濂溪書院,見夫山先生!之前東奔西走都沒顧得上,再不去見就太失禮了!他總沒說過,不許去見何先生吧?”

  既然名為巡按,那么當然是要巡閱外加按察,也正因為如此,察院向來只能算是巡按御史的臨時宿處,并非正式處理事務的地方。

  可以說,像今天這樣廣州城中大大小小的官員齊集在這小小的察院的這一番盛景,自從廣東巡按御史一職出現將近兩百多年來,從來就沒有發生過。

  更不要說,底下按照官職涇渭分明坐了一大堆人,正主兒竟然直到現在都姍姍來遲,也不知道多少人在心里破口大罵,就連和汪孚林可謂生死之交的凃淵,此時此刻也是眉頭緊擰,完全不知道這位年輕的小友究竟在想什么。要知道,自從先前香山縣走漏了風聲,道是汪孚林有意變革濠鏡的現有體制時,哪怕具體的細節眾說紛紜,暫時沒個準信,可整個廣州官場仍然簡直如同地震一般,一片嘩然。

  葡萄牙人從試探性地入駐濠鏡,到后來租借,交易,也就是二十多年的事,但在這一段期間,租稅已經漸漸形成了制度。最重要的是,上上下下全都能夠利益均沾,更不要說大家的俸祿全都是從這里頭來的,不再像京官以及其他地方的官員那樣,動不動連俸祿都要拖欠。真要是被汪孚林給折騰出什么好歹來,誰受得了那樣的結果?別說是兩廣總督凌云翼,就是汪孚林的后臺,朝廷兵部那兩位大佬,也一樣承擔不起那樣的責任!

  “人來了!”

  擠得滿滿當當的察院正廳中,當聽到這么一個提醒聲時,也不知道多少頂著烏紗帽的腦袋扭過來往那邊看了過去,卻發現正廳后頭一扇角門的斑竹門簾被人高高打起,確實是人來了。布政司的左右布政使張廷芳陳有杰彼此交換了一個眼色,心想之前就聽說汪孚林直接去了肇慶府,頂了天把兩廣總督凌云翼請來壯聲勢。然則面對廣州城中這么多方方面面的官員,就算是凌云翼這位總督,也絕對壓不下那么多呼聲!

  然而,當一個人從簾子后頭現身的時候,廳堂中的官員們卻發現,只有一個汪孚林。對于做好了準備要硬扛總督的他們來說,這一結果無疑更令人驚喜。畢竟,如無意外,誰也不樂意對上和當朝首輔乃是同年,背景很硬的凌云翼。因而左布政使張廷芳眼看汪孚林施施然走進來,便冷笑道:“汪巡按還真是好大的架子,這么多人在這里等著你,你卻姍姍來遲!”

  “抱歉抱歉,我這個巡按御史要巡按廣東十府,加在一起也不知道多少縣,這次難得回來廣州城中這座察院,自然免不了要對付各種堆積如山的往來文書,尤其是來自京師的東西,那更是一刻都耽擱不得,所以讓諸位久候了。”說到這里,汪孚林笑著一個環揖,卻沒有落座,而是直截了當地問道,“不過,我是實在沒想到各位竟然不期而至。不知道今日各位齊集察院,所為何事?”

  要說這么多人當中,誰對這次汪孚林微服私訪濠鏡后帶來的變故最惱火,那么絕對是市舶司的蔡提舉,布政司都要往后挪。和宋朝的時候非常注重鹽運司和市舶司的舊例不同,大明的市舶司和鹽運司一樣,都是士人不大愿意去任職的濁流,其中市舶司因為品級太低,比鹽運司還要不受歡迎。故而蔡提舉只是舉人出身。要說他和市舶司副提舉楊徳那還是對頭,畢竟,如今廣州城內貢舶稀少,他這個正提舉反而不如副提舉更有油水,而楊德撈油水撈得手軟,卻又不知道分潤自己一點,他若有辦法,早就把人踢走了。

  所以在他想來,汪孚林已經揭開了楊德和佛郎機人勾結這種事,那么上奏朝廷嚴懲,同時干脆把市舶司給挪到濠鏡去,那他沒有調任卻等同于騰挪出了嶄新的前途。可汪孚林竟然據說要把市舶司重新遷挪回廣州,斬斷原本市舶司伸到濠鏡去的那只手,那豈不是斷人財路?

  因此,在汪孚林開口詢問之后,氣惱于對方的明知故問,他便第一個忿然拍扶手而起:“汪巡按何必故弄玄虛,我等齊集于此,自然是為了你在濠鏡鬧出的那些事情!楊德…”

  “市舶司副提舉楊德之事,難道不應該是蔡提舉給我一個交待,給廣東其他官員一個交待,給朝廷一個交待嗎?就是因為信得過他,朝廷這才派他去濠鏡監稅,可他都干了些什么?和佛郎機人勾結,貪得無厭,他和巡檢司那個副巡檢吳有望,在濠鏡的飲食用度之豪奢,恐怕連廣州城中的諸位也全都要瞠乎其后!出了此等敗類,蔡提舉你身為市舶司主官,總不成就用失察兩個字輕輕揭過吧?要知道,他是副職,你可是正職!”

  蔡提舉首先發難卻變成引火燒身,底下的官員們無不意外。南海縣令趙海濤當初得知汪孚林去按察司拜會過按察使凃淵,他是第一個趕緊來到察院拜訪這位巡按御史的官員,此時不由得在心里暗自羨慕。畢竟,這種毫無顧忌直接對人開炮的架勢,他自從出仕之后就一直非常渴望,奈何從來沒這機會。可趙海濤之外的其他人就不一樣了,就連也拜會過汪孚林,而且還邀請人一道去濂溪書院的龐知府,哪怕他也看不上蔡提舉,這會兒也絲毫不敢幸災樂禍。

  誰知道下一個倒霉的是不是自己!

  因此,見蔡提舉氣得直打哆嗦,左布政使張廷芳不得不接過了汪孚林的攻勢:“汪巡按此言差矣,蔡提舉人在廣州,而副提舉楊德卻遠在數百里之外的濠鏡,他鞭長莫及,哪里知道人都干了些什么?”

  “既然不知道,蔡提舉剛剛不先說楊德,卻斥責本憲在濠鏡鬧出事情,豈不是顛倒是非,不辨黑白?好,我也知道,連日以來,想必各位也聽到了各種渠道傳來的各種消息,我在這里,便干脆對諸位打開天窗說亮話,在濠鏡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聽到汪孚林竟敢直斥眾人是道聽途說,蔡提舉固然火冒三丈,張廷芳等人也一樣咬牙切齒。可凃淵是早就得到過汪孚林私底下通氣的,知道濠鏡發生了怎樣的事件,因而他也能理解汪孚林緣何這般刻薄——換成是別人,差點就被一伙佛郎機奸徒當成肥羊宰了扣押在船上,到時候只怕要鬧出一樁失蹤的大案子來,哪里能不心中窩火?果堊然,當汪孚林以一種比說書人更精彩的講述把事情原委講了一遍之后,廳堂中竟是呈現出了片刻的安靜。

  總算布政司的兩位主官今天原本就是達成一致之后過來的,盡管心中驚怒,但他們不得不略過汪孚林遭劫的這件事。右布政使陳有杰就沉聲說道:“濠鏡那些佛郎機人若有不法,自然應當按照律例處置,可汪巡按卻不管不顧召見商人,獨斷專行,甚至還說要變動成例,暫停商市,難道這就不是因噎廢食?”

  汪孚林哂然一笑,讓各方面放出去的煙霧彈終于奏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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