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二章 最后的茶局
黑衣人此刻的聲音中，再不復之前的淡定，變得充滿哀求的意味，更縈繞有無盡的痛苦凄涼。
似乎‘岳掌門’這三個字，帶給他生命都無法承受的重擔！
葉笑目光中亦露出痛苦之色。
他重重的點頭：“我知道了，我明白了，我記住了！”
對面黑衣人吅大是欣慰地嘆了口氣，似乎是放下了莫大的心事：“好，好，好！”
他默然轉身，向著一側走過去；哪里，曾經落下來一個黑衣人。
他一步一步走過去，望著草叢中倒臥的一襲黑衣，眼中露出來一縷奇怪的神色，悲哀，放松，放心，絕望，心酸…
那里就只有一襲黑衣。
黑衣之中，原本包裹的血肉骨骼此刻都已然化作無有。
整個人的身體，都似乎在落地的一瞬盡數融化了。
葉笑心下陡然一震；他也是此刻才知道，這“生命囚籠”竟是如此的霸道，當事人施招終結之后，便是自身身心魂全面終結之始，將自身的骨肉鮮血，靈魂生命，總之一切一切的物事，盡數都化作了天地之間，至精至純的能量。
至于本身，卻是連一根頭發都不會剩下！
果然不愧為傳說中至極禁忌，傳奇名招！
黑衣蒙面人仍自靜默，腳下不停，一路沙沙沙地走將過去，葉笑在后亦步亦趨地跟隨著，逐一看到了十二件軟軟倒臥在草叢之中的黑衣。
就只有十二件黑衣，再無任何一點生人氣息！
“哈哈…”黑衣蒙面人突然發出了一聲凄厲至極的笑聲。
葉笑不禁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在葉笑眼中的岳長天素來就是一位氣度雍容，溫文爾雅，寓威儀于祥和之中的宗主形象，當真就沒有見過岳長天失態至此，卻不禁為這位岳師兄感到惋惜，卻也更深切的感受到了他此際義無反顧的決心以及對宗門的心意！
下一刻，黑衣蒙面人一抬手，面前登時出現了兩把椅子，一張桌子；以葉笑至為熟悉那人的語調說道：“現在，是時候你我兩人好好的談一談了。”
“恩，不是談一談；而是…你聽我說。”
黑衣蒙面人輕聲道：“你聽我說就好，在我說的時候，千萬莫要插嘴。”
葉笑眼神中露出異常復雜的神色。
“坐吧。”黑衣蒙面人此刻的氣度從容寫意，一指著對面的椅子，自己先一步徐徐坐了下來，更拿出一套茶壺茶杯，開始從容不迫的泡茶。
當真就是從容不迫，他這會的泡茶動作如同行云流水一般，一絲不茍，緩慢而充滿優雅的感覺。
“這一次的茶聚，將是我一生中最后一次泡茶，最后一次喝茶。”黑衣蒙面人輕聲道。
“人生，就如一場茶局。”
“既然是局，就有散時。”
“我的局，該散了。”
“在昨日，甚至在剛才，我還感覺有許多遺憾未能圓滿，但此時此刻的當下，所有的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發生了；或許你并不知道，又或者難以置信，總之我此刻的心情，竟是很平靜的，前所未有的平靜。”
葉笑靜靜地坐在對面，靜靜地聆聽對面人的講話。
他沒有開口說話，并不全然是因為對方的要求，而是…他實在不忍心打斷。
這大抵就是岳長天此生最后一次說話了。
他可以了解岳長天的感覺，所以，他只是聽，靜靜聆聽。
“以你的眼力，相信可以看出來，剛才的那十二個黑衣人，并不只是寒月天閣的門人弟子。”黑衣蒙面人也就是岳長天輕輕地開口說道：“當日我們中計，被西殿邀請前去商議所謂對付神秘組織的大事…”
“哪知道去了之后，卻被莫名其妙的控制起來…及至醒悟之時，已經是身不由己，欲罷難能；深陷桎梏的明悟只有，西殿，青云天域第一宗門，竟然就是那個神秘組織的大本營所在。”
“而所謂的主上，神秘組織的魔尊，大抵也是西殿的人，根據老夫猜測，這位魔尊，很大機會就是西殿的初代殿主，彼時曾經的天下第一高手，宗元凱！”
“但那個時候，一切都已經成為定局，悔之晚矣，欲罷不能。”
“我們當時的狀況…不光是身體，甚至神智都陷入了被人控制的境地；我們那些往昔身份崇高，高高在上的上位者，一朝變天，竟然淪落為徹頭徹尾的魔物走狗！”
“作為各個宗門的上位者，我們也有自己的底線，我們之中的絕大多數人，都曾經想過，是不是趕緊自殺，以免貽笑天下，貽羞宗門；可是處在魔尊的控制之下，一切盡都身不由己，縱然是連自殺，竟也是做不到的…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或者是迫于形勢，或者當真是良心喪于困地，最終有許多人，從不情愿到完全歸降，徹底淪為魔尊的工具，成為邪惡的魔物。”
“甚至是我們這些人，也從一開始的極端不配合，到被動的配合，乃至最后，無比的配合。原因只在于，我們要盡快的博取對方信任，盡快的出任務，盡快的爭取到一點余地…將這個傾覆整個青云天域的噩耗消息，傳遞出去。”
“所以我們什么都做，無論是再惡心的事情，如何違背本心殘忍的事情…甚至，比要求那些還要殘忍，還要邪惡，盡一切的可能博取對方的新人…這其中的遭遇，不說也罷。”
岳長天搖搖頭，眼神中流露出難以言喻的至極痛苦，不堪回首的追思。
“總算我們這些人的努力沒有白費，這一次，我們也參與了這次行動。”
“即便是時至今日，對方仍舊非是完全信任了我們。他們讓我們出來，除了制造恐慌之外，更深一層的含義，不乏讓我們其中的某一個人暴露出本來的身份…這樣便可以引起各大門派間的動蕩、猜忌…乃至整個青云天域反對勢力之間的彼此猜疑、不信任…”
“然后他們便可以借助這股猜疑的恐慌，四下里大布疑陣，進而大肆屠戮江吅吅湖，建造魔尊祭壇，血染天域、翻覆青云！”
“我們那一次一共被坑進去接近三百人，其中，有一些兄弟鐵骨錚錚，不肯屈服于淫威，也恥于所謂的變通，被對方施以各種殘酷刑罰折磨致死，足足又七八十人。”
“另有一部分本就持心不正，早早被完全魔化，被吸納進入了魔魂殿。成為徹頭徹尾的魔物。”
“余下的五十多人，一部分被派出去各地收集人頭；另一部分，則全都來了這里。”
“來到這里的人，共得三十六人。”
“你現在看到的這些黑袍，便是幸存的最后十二人。”
岳長天目光充滿了憤恨：“我們這群人，說是忍辱負重也好，說是懂得變通也罷，便說是畏懼于那些痛苦刑罰也行，總之我們這十三個人，連帶之前擊殺遁走云兮然、代我赴死的田老九，合共十四個人；他們是陪著我，一起被擄，一起被折磨，一起虛與委蛇，一起故作邪惡，墮落…的，兄弟！”
“我們這些人茍延殘喘，掙扎求存至今的唯一心愿，就是用自己的生命，化作一個絕對安全的領域，讓我這個最后的幸存者有機會與你從容的談一次，將我們掌握到的信息情報交給你們，為守護天域多留下一點希望。”
岳長天輕聲道：“相信有了今天一談，我們縱然灰飛煙滅、萬劫不復，但，總算…還能有那么一點點價值。”
“也許，這是我們此生，為這片天空所能做的最后一點貢獻！”
“不辜負人字的一撇一捺！”
岳長天苦澀的笑了笑：“又或許，這就是我們這一生，一直能夠活到現在的…意義之所在。”
葉笑沉默半晌。
此刻的他，就只感覺自己的心中充滿了由衷的敬意。
葉笑雖然不知道在這些人身上到底發生了什么，但卻是可以想象得出來的。
到底要付出怎樣的代價，承受何等的屈辱，才能在那惡魔成群的地方活下來，又要如何的委曲求全，才能博取惡魔的一點點信任，從而來到此地！
這些，他能猜得到；但卻不想猜。
因為…對于這些連死都不怕的漢子們來說，絕對是不堪回首的夢魘，不愿憶起的恥辱。
他們忍受了這么多，承擔了這么多，所有的目的，唯一的目的，就只是為了出來，然后死在這里，將希望寄托給自己。
這已經是他們僅余的卑微愿望，但卻要為此而付出一切來爭取！
如今，他們終于愿望達成，終于如愿以償的死在了這里。
這么多巔峰高手的性命，就為了傳遞這么一個消息！
葉笑只感覺自己的心中，就像是壓著一座龐然大山。
沉重的難以負荷，幾乎喘不過氣來；此際再遙望那邊陰暗的草叢里，那一襲襲黑色衣衫，心頭無數感慨言喻，卻僅能歸結于一聲嘆息之中。
正因為有這些人的存在，青云天域的武道江吅吅湖，才算是還有一點正道正義；賴以傳承的，便是這份浩然風骨，不屈不撓。
“接下來我要告訴你的信息，乃是我等花費了巨大的努力，付出了所有能夠付出的代價，一點一滴整理出來的，一定可以幫到你的東西。”
岳長天面罩之后重新聚焦的眼神，灼灼有光的注視著葉笑：“縱然其中一些，你們如今已經知道，或者我之前有透露過的，但我還要再完整的說一次，這畢竟是我們所有人的命，整理出來的東西，在匯合在一起的時候，一點一滴不能遺漏。”
“為了這些情報，很多同道中人都犧牲了，那些時候，往往為了打探一個秘密所在，費盡心思令到自己犯錯，進去受刑，帶出來里面的真東西。”
岳長天一字字道：“葉笑，你聽好了。”
葉笑聳然動容，挺直了背脊，嚴肅道：“您放心，我知道這份情報的珍貴程度，一個字也是不會遺漏的！”
岳長天沉默了一下，似在斟字酌句，片刻后才道：“首先，這個神秘組織的名字叫做魔魂道。而他們的主上，位于所有魔眾頂端的魔尊，很大機會就是西殿第一任殿主，曾經的青云天域第一高手宗元凱！也就是那位青云天域有史以來被公認為第一高手的無敵強者…嗯，這點雖然還未能十足鼎證，相信已經是八九不離十。”
葉笑深深吸了一口氣。
“西殿，可以確定為魔魂道的大本營之所在；此外，唯一能夠與西殿齊名的東殿，骨子里根本就是西殿的分支勢力，西殿布局之深遠，當真是可驚可怖，匪夷所思。”
葉笑渾身一震，駭然瞪大了眼睛。
“西殿方面，除了已經暴露在外的官方實力之外，更多的戰力隱于地下，在西殿大本營的地下，隱藏著一處綿延不下千里的地下宮殿；周遭有強橫陣勢保護，該陣勢能夠自主吸納天地日月靈氣以供運作之動能，幾乎等同自然成就的天然奇陣，非人力可破，硬闖此陣，十死無生。”
岳長天的說話語氣越來越嚴肅：“除此之外，魔魂道另設有九大基地；其中之三，乃為高手培訓之用，魔魂道麾下的所有潛力魔道高手，全都會集中在這三處進行集訓，這三處集訓之地，被稱作…分道死訓！”
“一旦進入這個死訓基地的魔徒修者，要么是擁有道元境七品以上的修為，視為完成了培訓，可以出外進行任務；或者，就是死在里面，一生一死，絕無例外！”
“這三大基地，具體人數不詳。但，有一批神秘的教習吅吅，在負責這件事。這些教習吅吅，每個人都非是等閑之輩，至少也是道元境九品以上的修者，共分為甲乙丙丁四個等級；但縱然是最低級的丁級教習吅吅，也有道元境九品層次修為；不知道其具體數量…其中甲級教習吅吅十名，超級教習吅吅三位，這三名超級教習吅吅其中之一，就是天下第一高手，武法！”
還只是聽到這里，葉笑已經感覺到頭皮開始發炸了。
武法，那個雖然被自己打敗，但真實修為只怕還要在自己的之上的武法，居然才只是三大超級教習吅吅之中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