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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九節 器械一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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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宮里面,剛剛落腳,一個尚書郎就過來報告:“陛下,御史大夫晁公方才入宮了,此刻正在司馬門外侯詔…”

  劉徹點點頭,吩咐道:“傳詔罷!”

  晁錯的到來,劉徹毫不驚訝。

  因為,御史大夫的職責和責任,就是受領皇帝詔書,頒布并且監督執行情況。

  劉徹今天調動虎賁衛,封鎖了鴻固原附近,還抓了那么多人。

  御史大夫又不是聾子,當然要來問一問了。

  更何況…

  那些工坊后面的家族的背后,未嘗沒有晁錯的影子。

  說起來,諸子百家里,除墨家之外,對工業和機械興趣最大,態度最友好的,就是法家了。

  法家雖然主要精力,都放在農業上,推崇的是盡地力之教。

  喊起口號來,也是商人沒有一個好東西,統統該死!

  后世儒家的仇商和歧商政策,起碼有一半是繼承自法家。

  但是…

  在中國,口號跟實際,從來就是兩碼事情。

  嘴巴上喊著‘君子之道’背地里男盜女娼,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情了。

  對于法家來說,過程不重要,結果才重要。

  為達目的,他們甚至連命都不在乎,就更加不會在乎什么節操了。

  以劉徹所知的事實是——法家主導的秦律中,甚至有一個單獨的為工匠和機械制造而設定的《工律》

  工律有幾條核心的法律法規。

  說出來嚇死人!

  譬如后世出土的睡虎地秦簡的殘章中就清理出來過幾條關鍵性的工律簡牘。

  其中一條是這么說的:為器同物者,其小大、短長,廣亦必等。

  在隔了幾條模糊不清的簡牘后,又一條能夠辨識的簡牘上記載:為計,不同程者毋同其出。

  緊隨其后的那條律法更是讓人血脈僨張:縣及工室聽官為正衡石贏(累)、斗用桶、升,毋過歲壺(壹)。有工者毋為正,瑕(假)試為正。

  這條的意思,翻譯過來就是:政府和國營的各種工坊在校正其衡量器時,至少應該每年校正一次!假如本身有校正工匠,那么則不必代為校正。這些器物在領用之前,必須先行進行校正!

  這幾條綜合在一起,揭示了秦的工坊和制造業在管理和制度上,已經達到和接近了至少二十世紀初期的水平。

  全國所有官府和國營工坊和制造作坊,不分類型,或者軍用、民用。

  統一被命令在生產相同產品時,必須采取統一的大小,按照統一的規格和統一的生產方式進行生產。

  而為了保證精度,縮小誤差。

  秦人規定,所有的衡量工具,必須定時進行校正。

  這些消息透露出來,秦人有著一套由國家規定,并且頒行天下的標準。

  并且這整套的制度和系統,由最高層的皇帝親自進行裁定和批準。

  所以,秦始皇勒石瑯琊,夸耀自己的功勛時,是將‘器械一量’與‘同書文字’并列的。

  與秦不同,漢室鼎立后,只在少府繼承了秦的‘器械一量’制度,而在民用領域放開了限制和束縛。

  搞得到現在,關中和關東,連田畝標準不同!

  劉徹費了好大的力氣,到現在,也沒有將這兩個體系歸納到一起。

  原因嘛…

  當然是關東地方,尤其是齊魯地方的各個儒家派系,對于機械,對于器械,對于技術,有著天然的抵觸心理和反感。

  ‘機變械飾’和‘奇技淫巧’,這兩條理由,足以讓儒家拒絕這個改變。

  而與之相反,法家的政治家和官僚,數十年來,卻一直致力于恢復秦的‘器械一量’制度。

  晁錯就一直力主如此。

  因為,對法家來說,器械一量與大一統,霸天下是聯系在一起的。

  在法家的眼里,這個世界上的一切事物,恨不得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沿著宮廷的臺階,晁錯一步步拾階而上。

  然后,在兩位侍從的引導下,進入一間偏殿之中。

  殿首上座,當今天子已經在等候著他。

  “臣御史大夫錯,拜見陛下,恭問陛下圣安!”晁錯微微躬身行禮致意。

  “朕躬安!”劉徹站起來,說道:“御史大夫此時入宮可是有要務?”說這話的時候,劉徹是一副壞笑的模樣。

  因為這確實很好笑。

  講道理的話,現在,諸子百家里,最敵視和仇視商人的,其實根本不是儒家,而是法家。

  但那句話怎么說來著——我恨商人,但無法恨商人的錢。

  在事實上,每一位法家巨頭的崛起,都會誕生一個巨大的官商家族。

  這位法家巨頭依靠某位商人的資金和資源,在官場上步步高升,并且實現自己的理想和抱負,也就是:打擊商人,盡地力之教,富國強兵。

  而哪位商人,則背靠這個巨頭,踩著其他人的尸體,不斷壯大。

  李悝有位白圭,商君也有一位幕后的大商人。

  至于晁錯背后是誰?

  劉徹懶得去管。

  但有一點能肯定:當初,晁錯在先帝潛邸時,靠的就是幫著先帝將內外一切事務都打理得井井有條而被重用。

  倘若劉徹沒記錯的話,當初,那長安九市的管轄權,是劃歸給了晁錯的內史衙門。

  而不是先前的中尉或者中郎將什么的。

  “臣聽說,陛下下令調動虎賁衛,封鎖了鴻固原一帶的道路,不知可有此事?”晁錯微微沉吟,然后問道。

  “哦,沒什么事情,不過就是幾個奸商,盤剝百姓,敲骨吸髓,被朕逮到了…”劉徹輕描淡寫的揮手道:“此事,卿就不要過問了!”

  雖然劉徹知道,這個事情是瞞不住人的。

  所以,搶先給它定調。

  只要控制住事態,不讓儒家知曉,這事情就鬧不大。

  晁錯一聽劉徹的口吻,心里就有底了。

  他微微躬身,說道:“既然陛下已經有了決斷,那臣就不會再過問了,臣會命令御史,嚴禁討論和商議此事!”

  劉徹聞言,點點頭。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不過…

  晁錯的反應,讓劉徹確信無疑。

  這位大漢的御史大夫,肯定與鴻固原的那些商賈們有著一定的聯系。

  想想也正常。

  既然漢室將帝都設在長安,那么,朝臣的立場和傾向,被關中的豪族影響和拉攏,也就在所難免。

  甚至,其實,就是劉氏皇族,也要受到關中人的心態和想法的影響。

  關鍵在于,影響的深淺了。

  “卿與孟氏,走的太近了…”劉徹忽然說道:“離遠一些吧!”

  晁錯聞言,一愣,隨即低頭拜道:“謹奉命!”

  孟家是他微賤時的友人,也是他現在難得的知己。

  但讓人好笑的是,與很多前輩一樣,他的這位知己,正好是商賈出生。

  劉徹深深的看了一眼晁錯,他很清楚,對于他的那個命令,晁錯必然會百分百執行。

  儒法,系出一源,本為一體。

  在本質上來說,儒法是一根藤蔓上生出來的兩根枝椏。

  只不過,生長方向,完全變了個樣。

  儒法在很多問題上,都有相同的特征,但卻又完全不同。

  譬如,最核心的忠孝觀。

  韓非子在其不朽巨著《五蠹》中,就舉了兩個例子來表明儒法不同。

  第一個例子是楚國人直躬發現自己的父親盜羊,告到官府那里,官府再上報給令尹,令尹裁定,下令殺死舉報者直躬。

  另外一個例子,則是儒家的祖師爺孔仲尼當年為政魯國,魯國與外交戰,三戰皆敗。

  當時,有一個人,每次都從軍出征,但每次都臨陣脫逃。

  這個人被抓住,送到了孔仲尼面前。

  孔仲尼問他為什么要逃跑。

  此人振振有詞:吾有父,身死莫能養。

  于是孔仲尼‘舉而上之’,還要將他任命為官吏。

  針對這兩個事情,韓非子進行了猛烈的抨擊。

  認為‘以是觀之,夫君之直臣,父之暴子也…父之孝子,君之背臣也。’

  當然了,現在是沒有人敢再把韓非子的這些話當成真理宣揚來。

  法家就從不公開談論和討論《五蠹》的這一段,仿佛將它遺忘。

  但,在事實上,在法家大臣眼里和心里。

  他們卻一直都是這么想的。

  儒法,都同樣提倡忠孝,推崇忠臣孝子。

  但是,在實際執行過程里。

  儒家是孝在忠前,而法家是忠在孝前。

  一個詞語的位置的變法,最終,變成了兩個截然不同,甚至在人們眼里,今天的儒法,完全就是兩個南轅北轍,互相矛盾的學派。

  但,深究歷史,你就會發現。

  法家的道統來自于子夏先生,而子夏先生是孔夫子七十二門徒之一。

  而晁錯,毫無疑問,是一位最正統的法家大臣。

  在歷史上,他曾經為了理想和抱負,而坐視其父自殺。

  所以,劉徹知道,既然他這個君王下令了,那么晁錯就一定會跟商人們保持距離。

  “太學那邊,知道消息了嗎?”劉徹又問道。

  “還沒有…”晁錯低頭問道:“是否通知太學諸子?”

  “不必了!”劉徹擺擺手道:“太學諸教授,往日里教授學生已經很辛苦了,這等瑣事,就不必驚動他們了!讓他們安心做學問吧!”

  現在,田叔還在坐鎮太學,所以,儒家在田叔的鎮壓下,應該是翻不起浪。

  但問題是——此事,劉徹根本不敢讓田叔知道。

  不然,以他的暴脾氣,第一個跳起來要干死那些商人的就是他了。

  “卿回去后,替朕召集持書御史們,請他們參考秦之工律,以及先王之教,擬定一份《工律》之草稿,呈交給朕罷!”劉徹最后說道。

  “諾!”晁錯點點頭,然后恭身一拜,緩緩趨身退出殿中。

  直到走出殿門,他才感覺,背上都濕透了。

  不過,在長舒了一口氣后,晁錯露出笑容:“果然,與吾所料不差,陛下,也有意重現‘器械一量’之盛況!”

  “只是…”晁錯在心里搖搖頭,他將目光投向了東方。

  儒家,就是現在橫亙在器械一量道路上的最大絆腳石。

  而且,這個問題,并非是搞定儒家就可以實現的。

  幾十年來,對秦的抹黑和攻仵,以及在天下人心里留下秦暴政,秦法苛法,秦律害民的固定印象。

  再經過儒家的宣揚,現在,天下人,哪怕是個販夫走卒也知道,決不能讓秦法復活——哪怕在實際上,漢律的條款,最起碼有八成是照搬的秦法,剩下的兩成,也多有自秦律延伸和改良而來的。

  所以,器械一量之路,任重而道遠。

  哪怕是天子,在這個問題上也要小心翼翼。

  此番,天子提出要《工律》草案,恐怕也是存了投石問路和試探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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