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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二十五節 授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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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魯的士大夫文人官僚,自司馬鑲且和齊威王之后,就是個笑話。

  太史公就說了:齊俗寬緩闊達,而足智,好議論,地重,難動搖!怯于眾斗,勇于持刺,故多劫人者!

  至于魯地,則是:地小人眾,吝嗇,畏罪遠邪。

  這兩個評價,雖然難免有些地圖炮的嫌疑。

  但是…

  也未必不是事實。

  至少也是一個反應齊魯地區士大夫和官僚地主面貌的事實。

  自威王后,齊國幾乎沒有贏過任何決定性的戰爭。

  他們甚至一度被燕國兵吊著打,差點滅亡。

  秦滅六國,獨齊,兵不血刃,跪地而降。

  五十萬大軍齊卸甲,!

  韓國都比齊國有骨氣!

  至于楚漢爭霸至今以來的事實,都在證明一個道理:生于安樂,死于憂患。

  自三田以來(田詹、田榮、田橫兄弟),齊魯的地主官僚,就沒有依靠過自己力量,做成過任何事情。

  當年,田詹起事,靠的不是陳勝吳廣那樣揭竿而起,也非項梁項羽那樣一呼百應。

  而是依靠陰謀手段,暗殺了當地的縣令,靠著祖輩的余威,自立為王。

  結果,自然不言而喻。

  齊王田詹,為章邯所殺于臨濟。

  然后,就上演了楚漢爭霸中最搞笑的一幕:齊國貴族和官僚、地主,在外有強敵的情況下內訌了。

  田詹死后,一部分齊國貴族和地主,擁護故齊王建之弟田假為王,以田角為相。

  而田詹的從弟田榮帶著田詹的敗兵,倉皇逃亡到東阿。

  章邯在后面緊追不舍。

  幸虧項梁聽說齊兵之敗,立刻帥大軍增援東阿。

  并在東阿城下擊敗秦軍。

  章邯兵敗西走,項梁于是率兵追擊。

  剛剛死里逃生的田榮,一沒有跟著項梁一起去追擊章邯,也沒有趕緊趁著勝利的機會收復失地。

  而是…

  掉頭回去找田假的麻煩。

  將田假和他的勢力逐出齊國。

  這個時候,項梁東追秦兵,結果被章邯圍困在定陶。

  此時,天下的形勢,就是秦圍項梁統帥的義軍主力在定陶。

  假如項梁兵敗,幾乎就又是一次長平之戰。

  甚至毫不夸張的說,只要項梁一敗,秦軍就可以進抵巨鹿,先破趙,再滅魏,重演秦始皇統一六國之事。

  于是,楚懷王立刻發書向齊、趙求援。

  然而,逗逼的齊王田榮,對楚懷王提出了一個要求:想要哥出兵?可以,先宰了逃亡到你那里的田假,將他的腦袋送過來!

  而且,田榮不僅僅想要田假的腦袋,還想要逃亡托庇在趙王趙蝎手下的田角腦袋!

  這等于是將自己的地位凌駕在楚懷王和趙王的腦袋上!

  楚、趙又怎么肯答應?

  于是,就在這齊、楚、趙相互嘴炮的時候,項梁兵敗被殺于定陶,秦將章邯引兵過巨鹿。

  錯非項羽橫空出世,在巨鹿城下破釜沉舟,一舉擊敗不可一世的秦軍。

  秦帝國恐怕可以撲滅整個齊趙楚的義軍。

  也正因為此,埋下了后來的悲劇。

  項羽滅秦后,怨恨田榮不肯救其叔父項梁,不封其為王,而是封了田市、田安和田都這三個同樣是舊齊王族的人為王。

  這讓齊地最大的實力派田榮非常不滿。

  干脆反他娘的。

  于是,田榮聯合趙將陳余,一起造反。

  窩里橫的時候,田榮確實很厲害。

  幾乎是碾壓一般的消滅了項羽所立的三齊,統一齊地。

  可惜,隨后在項羽的反撲中。

  田榮連一個回合都沒支撐住,就被項羽擊敗,亡走平原,在平原縣被當地人砍了腦袋,送給項羽當禮物…

  也就田榮的弟弟田橫稍微有點模樣。

  但也好不到那里去。

  翻開反秦以來,到三田覆滅的所有文檔。

  在齊國貴族和地主們的統率下,春秋戰國時期,一度威伏列國,與秦分庭抗禮的大國,強國。

  居然淪落成了一個笑話!

  他們幾乎沒有打贏過任何一次與其他諸侯之間的戰爭。

  而且,每一次都是一觸即潰。

  這是誰的責任?誰的鍋?

  要知道,即使是現在,齊國武士的勇敢和強悍,也聞名天下,其技戰術之強,讓人贊嘆。

  齊地英雄,從來也屢現不止。

  齊人的團結和勇敢,也曾讓人贊嘆不已,其忠義之心,更是讓人敬佩。

  但為何,他們就打不贏任何一場稍微規模大一點的戰爭?

  屢戰屢敗,屢敗屢戰…

  難道是齊人沒有英雄?

  彭越、欒布難道不是英雄?

  難道是齊人不夠勇敢和團結?

  司馬鑲且和齊威王時的齊兵,威震天下,讓列國俯首低頭。

  更早一些的時候,齊恒公九合諸侯一匡天下。

  以一國之力,扶大廈之將傾,挽狂瀾于既倒。

  孔子贊曰:微管仲,吾其被發左衽。

  這些時候的齊兵,可是團結、勇敢和精銳的代名詞。

  即使是到了漢室鼎立之后的那個年代,齊王田橫自刎,尚且有忠臣義士五百人從死。

  那為何,齊國兵和齊人,竟然會成為太史公筆下的‘怯于眾斗,勇于持刺’的群體?

  答案就是,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

  一頭獅子帶領的綿羊,最少能驅逐野狼。

  但一頭綿羊率領的獅群,可能連豺狼都打不過,看到狐貍就要跑!

  齊國的問題的根子,出在了他的整個上層的貴族和地主身上。

  這些家伙,居住在繁華富饒,物產豐富的齊地。

  而且遠離戰火硝煙與外患。

  無論任何一個方向的威脅,都不可能威脅到他們。

  從戰國時期開始,就是如此。

  韓非子說:內無法家拂士,外無敵國外患者,國恒亡。

  自田單救齊后,齊國就是歌舞升平,紙醉金迷。

  這個國家的貴族和上層,根本不需要擔心外患。

  只需要安心享受和揮霍就可以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儒家的勢力,漸漸在齊地興盛。

  士大夫貴族地主,幾乎都變成了儒家的擁泵。

  想當年,孔子過齊,景公欲用之為大夫,而晏子力諫不可,全齊上下,也一片反對,終于讓孔子狼狽離開。

  但在今天,儒家最大的大本營和最穩固的基本盤,就在齊地。

  這不能不說,是一個天大的諷刺和笑話。

  當然,也并不是說儒家不好。

  橘生淮南則為橘,生于淮北則為枳。

  燕趙和代北的儒生,就是騎得了大馬,拉得開強弓,飲得了烈酒,殺得了匈奴的大丈夫。

  但齊地的儒生么…

  除了少數幾個精英。

  劉徹所見的,俱是眼高手低,好高騖遠,只知嘴炮,而不肯務實的家伙。

  他們寧肯宅在家里,寬服長袖,舞文弄墨,死也不肯去地方鞠躬做事。

  他們視百工和技術為奇技淫巧,同樣也鄙視一切其他諸子百家,甚至儒家的某些學派,也不為他們待見。

  當初,主父偃在齊地的經歷,就能很清楚的說明一些問題——齊地的儒生,連縱橫家這樣對他們完全沒有威脅的小學派,也要拼命排擠和打壓,用語言和文字,極盡一切可能羞辱和排擠。

  甚至就是已故的倉公淳于意,在齊地為大醫數十年,扁鵲之名天下皆知。

  但在齊,卻也只是一個在士大夫和貴族眼里的所謂‘雜官’。

  齊地士大夫和貴族們高傲而自慢的將一切非儒生和非文職,視為賤民和賤業。

  仿佛只有跟他們一般袖手空談,滿嘴跑火車的家伙,才算人。

  這樣的家伙,劉徹豈能容得下?

  怎么可能容得下?

  必須讓他們知道,天高地厚!

  而魯地就更不堪。

  這個保守派和頑固派的大本營里,充斥著一堆的只想自己不想別人,只要自己快活,哪管天下洪水滔天的渣滓!

  不給他們店厲害瞧瞧,劉徹念頭就會不通達。

  況且,這樣做,還有著難以估量的好處。

  “尚書令制詔吧!”劉徹束手說道:“朕聞之,古者圣王立政,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也…令廷尉臣禹,執金吾臣都等,收齊四王之王田,沒犯官之家宅,盡為公田,以高皇帝二年之故事,皆授之于百姓士民!”

  汲黯聽了,身子都在顫抖。

  當今這一詔,簡直是所有地主和士大夫們最為恐懼的政策。

  收其田而散之于民。

  假如說在這個詔書之前,齊魯地區還可能存在一些安全隱患。

  但此詔一下,整個齊魯,無分階級,除了那些倒霉蛋外,人人都會高喊‘天子萬歲’,然后興高采烈的排著隊,等著分田地。

  而詔命之中,那一句‘如高皇帝二年故事’,則堵死了其他齊魯的士大夫官僚的不滿和疑慮。

  因為,這意味著,本次分田,雖然分的是地主官僚權貴們的土地,但實際上,大部分土地,最終還是會落到其他地主官僚權貴手上。

  因為高皇帝二年,漢室執行了第一次授田。

  那是一次完全依照秦律,按照爵位高低進行的授田。

  自公士到列侯,人人按照規定,授予了符合其爵位的土地和宅基地。

  現在,天子將齊魯四王以及那些倒霉蛋的大部分的土地,拿出來,再次按照爵位高低授田。

  會發生什么事情?

  自然不言而喻。

  這就好比:

  假如你的鄰居不幸被官府抓了,正常人當然會恐懼,擔心官府也來抓做自己。

  但倘若回頭官府把鄰居的家宅土地,送了你手里,你還會害怕?還會不滿?還會疑慮嗎?

  當然不會,必然是彈冠相慶,恨不得天子多抓就幾個鄰居。

  而依照漢家授田的標準和規格。

  每一級爵位之間的授田數量,都是天差地別。

  級別越高授田數量越多。

  而且,更嚴重的是,按照漢律規定:受田宅,予人賣宅,不得更受。

  換句話說,就是假如你曾經得到過授田,但你自己賣掉了,下次授田,不會有你的份——哪怕你已經無立錐之地。

  反之,假如某人名下田宅數百頃,但他從未授田,那下次授田,他依舊可以去領取符合他爵位和身份的田宅土地。

  自然,爵位高的人,肯定比爵位低的人在這次授田中占得便宜更多。

  自太宗以來,授田制度已經形同廢止。

  大量的新興地主和士大夫,幾乎從未得到過授田。

  所以,天子這是等于將一大塊肥肉,塞到了這些家伙嘴里。

  只要輕輕吞咽,就能吞進肚子里。

  如此一來,這些家伙自然就會成為當今天子的擁泵。

  畢竟,主義再大,大不過土地,理想再強強不過利益。

  而那些倒霉蛋,那些被處死和下獄、流放的地主士大夫和貴族,卻連哭都沒有地方哭。

  甚至,不會有人聽他們哭訴。

  更可能連個同情的人也沒有——要是同情他們,豈非是要把到手的土地往外推?

  就是齊魯的士大夫地主們同意,老百姓們也不會同意!

  這樣想著,汲黯的心里,就有些發苦。

  兔死狐悲,物傷其類。

  今天天子能用這個手段對付齊魯的士大夫貴族。

  明天難保不會換個名目,拿來對付燕趙衛梁的士大夫貴族。

  只是,他還能怎么辦?

  齊魯的那些士大夫貴族,可不僅僅只是魚肉鄉里,橫霸地方那么簡單。

  作為尚書令,汲黯知道,他們真正獲罪和該死的原因在于:他們居然企圖串聯,營造聲勢,慫恿天子封禪,而且居然還敢插手皇室內部的政治傾軋。

  所以,他們非死不可!不死不行!

  真要是只是魚肉鄉里那么簡單。

  需要出動執金吾和廷尉嗎?

  派個郡守,甚至一個縣令,就足夠殺的他們哭爹喊娘,朝廷還不用背負任何負擔了。

  所以,汲黯只好恭身道:“諾,臣者就去擬詔!”

  “尚書令是覺得朕太殘酷,太不近人情了嗎?”劉徹卻沒有讓他立刻去執行命令,說道:“朕非嗜殺之君,也非那種不知人情世故之君!”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劉徹背過身子,長笑而去。

  不需要解釋太多了。

  只要將訊息傳遞出去就好了。

  讓其他地方的地主和士大夫們知道:不是朕太心狠手辣,實在是齊魯的渣渣們作死!

  這樣,其他人應該就能理解了。

  當然,他們不理解也可以。

  反正,歷史上小豬玩告緡,幾乎玩死了天下百分之九十的地主豪強和士大夫,也沒見他們敢有那個跳出來作亂的。

  手握槍桿子的劉徹,自然也是無所畏懼。

  不服?

  用拳頭來講道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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