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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九節 儒法合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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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嗟嗟臣工,敬爾在公!王厘爾成,來咨來茹…”

  伴隨著古老的詩歌唱誦,編鐘齊鳴,鼓樂齊奏。

  劉徹乘著天子攆車,從宣室殿的后殿,穿過重重宮闈,進入已然燈火通明,火光縈繞的正殿。

  群臣百官,諸繚元老,皆是俯身叩首,拜道:“臣等恭迎陛下升階視政,愿吾皇萬壽無疆!”

  劉徹頭戴著天子冠冕,手持天子劍,走下攆車,一步步登上御座龍榻。

  因今天是春正月初一,所以,劉徹的天子朝服也換了個顏色,自玄朱換成了絳黑。

  這是劉邦當年跟蕭何搗鼓出來的規定。

  所謂春夏秋冬天子所服,當法天地之數,中得人和。

  但其實,這個規定,就連劉邦自己都不尊重,制定者都不尊重,就別想其他人有多看重了。

  也就最近十來年,老劉家闊氣了,才把這個壓在故紙堆里的制度撿起來,擦擦灰塵,堂而皇之的用上。

  但也就僅僅在每年的大朝儀和朔望朝這樣的場合使用。

  平時在常朝時,皇帝一般都是想怎么穿,就怎么穿。

  “諸卿平身,賜座!”劉徹坐上御榻,符節郎立刻獻上天子五璽。

  待群臣落座后,劉徹才慢吞吞的道:“今日是朔望朝,本明尊老,首在崇功,其賜特進元老與三公并列之!”

  于是,曲周候儷寄,弓高候韓頹當及俞候欒布等數位特進元老恭身一拜后。道:“謹奉君命!”

  然后,自有中郎帶著他們。將位子挪到了丞相和御史大夫的身側,坐下來。

  這算是劉徹即位后。在朔望朝制度上做出的一個最大改變了。

  使特進元老在地位上,與三公平等。

  這是懷柔之策,同時也是安撫那些到點了該退休的家伙——退休了,你還是可以參與國家大政,為社稷出力的!

  這個改變很有效,解決了不少臨退休士大夫列侯勛臣的后顧之憂。

  畢竟,權力這東西,誰愿意放棄?

  若有可能,絕大部分人絕對會抱著權柄到死。

  想當年。中大夫石奮主動致仕乞骸骨,先帝感動的淚流滿面,又是賜光祿大夫之爵榮養,又是特許其入宮奏進,上疏議事。

  本意是想讓石奮做個榜樣,帶個頭。

  可誰成想,大臣們都當沒看到這個榜樣。

  寧肯死在崗位上,也絕不撒手。

  直到劉徹玩出了特進元老這個噓頭,這個情況才有所改變。

  尤其是在有了特進元老可賜黃腸題湊。金縷玉衣,以諸侯王禮下葬這么個潛規則出臺后。

  列侯勛臣士大夫們紛紛趨之若虞。

  就連從未出仕做官的枳候薄戎奴,最近也在跟劉徹暗示,自己想要做一做特進元老…

  至于地方郡國兩千石。更是動心不已。

  去年以來,已經有許多人暗示自己‘老朽’‘愿乞骸骨,退位讓賢’。

  這對漢室的官員世代更新。無疑是個好消息。

  你要知道,現在。有太多的郡國兩千石,在二十年前。甚至三十年前,就已經是郡國兩千石了。

  這些大臣,把持了幾乎大半個天下的主要郡守、郡尉官職,形成了一個龐大的保守派官僚集團。

  能用特進元老,杯酒釋兵權,對劉徹來說,是個極大的利好。

  唯一的問題是,暫時劉徹找不到這么多合適的郡守、郡尉取代他們。

  所以,只能逐步替換。

  等幾位特進元老都坐下來后,劉徹清了清嗓子,道:“夫農,天下之本也,朕當親開籍田,以為天下率耕!”

  “臣大農不疑,臣少府舍,謹奉詔!”大農直不疑與少府劉舍立刻出列領命。

  不過,漢室皇帝所謂的親開籍田,簡直就是個笑話。

  太宗在位的時候還好,勉強還要下田做個樣子。

  自先帝以來,就淪為奧斯卡頒獎大會典禮了。

  從皇帝到三公九卿,爭相上陣演戲。

  皇帝三推,三公六,假如這也叫耕地的話,那天下的地主,都可以說自己真是勤勉有加了。

  將這個過場走完,朔望朝就進入了正題。

  根據傳統,丞相周亞夫首先出列表奏拜道:“臣丞相亞夫昧死以奏陛下:昔者高皇帝令賈人不得衣絲乘車,重租稅以困辱,意在重農除末,興天下之大利,然臣觀呂后以來,天下商賈,富貴比擬王侯,仆至僮千人者,比比皆是,此豈乃圣人之治?今陛下臨天下,治元元,安可不查此中利弊?臣亞夫頓首!”

  這就是所謂的拋磚引玉了。

  歷來皇帝要動某個階級的奶酪,都是這么玩的。

  群臣也早就見怪不怪了。

  對商賈,大部分朝臣都沒有什么好臉色。

  那幫暴發戶、土豪,區區賤民,市籍之人,居然擁有的財富比萬戶侯跟諸侯王還多。

  這還了得!

  朝野上下,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經在喊著要對商賈下刀子了。

  錯非秉政的是黃老派,換了儒法任何一個在臺上,早就揮起鐮刀,收割養肥的商賈大戶了。

  除了部分頑固堅持‘只要百姓沒犯法,官府就不該去管他們的’的黃老派大臣外,其他臣子幾乎都是彈冠相慶。

  甚至,已經有些家伙早就在琢磨,怎么在這個事情上面撈一筆了。

  想想看,天下商賈六十年的積蓄和積累的土地奴仆,這該是多么肥嫩的一塊肥肉啊!

  不用多,輕輕咬一口,就能吃的滿嘴流油了。

  但劉徹不會給他們這個機會。

  “朕聞,昔者賈長沙奏太宗皇帝曰:不幸方有兩三千里之旱,國胡以相恤?卒然邊境有急。數千百萬之眾,國胡以兵饋之?朕自受命于先帝。獲保宗廟以來,夙興夜寐。常懷此慮,是故輕徭薄賦,與民生息,卒減用度,興水利,強兵備,乃天行健,君子自強以不息。丞相之議,朕自心有戚戚然。農為國本,國本不振,天下何安?其令臣工六百石以上謹奏之…”

  許多聰明的大臣一聽劉徹的這個話,心里頓時就涼了半截。

  為什么?

  因為劉徹用的是賈誼賈長沙當年著名的《論積貯疏》的一段話來做開場。

  而此疏的核心思想,就是強調‘倉稟足而知禮儀’提倡鼓勵生產,抑制消費,加強積蓄,鼓勵存糧。

  因此,天子的態度已經很明確了。

  生產要保障。社會秩序要維護,但商人的稅,也要收!

  無數大臣頓時就是一個頭兩個大,但偏偏說不上任何話來。

  賈誼賈長沙。如今在漢室的社會經濟和思想領域的地位,就是泰斗級別的。

  至少,至今為止。朝野上下,還沒有第二個能稍微趕得上這位天縱奇才的神童半片衣袖的大才。

  即使晁錯。也只能在賈誼的鋒芒下,俯首稱臣。

  不過。這也沒啥了。

  列侯們眼觀鼻,鼻觀心,對這個事情毫無熱情。

  這倒不是他們看不到此事里面藏著的那些貓膩,而是因為多數列侯的利益,壓根與此無關。

  大家現在更關心的是武苑,是加恩令多得的土地的建設和規劃。

  大家現在算是被教育明白了——這個天下,陛下說了算。

  不要唧唧歪歪,不然,安平侯諤寄就是前車之鑒!

  不會有列侯想被精神病了。

  至于士大夫們,則是有些混亂。

  一方面,意識形態和長期以來接受的教育以及普世價值觀告訴他們——商人是世間萬惡之源,一切罪惡的源頭,全部殺光光了,這個世界就清靜了,大同了,三代可期了。

  只是,另外一方面,大家掂了掂袖子,忽然發現,自己好像跟商賈們,有了許多千絲萬縷的聯系。

  大家可以厭惡商人,但不能阻止大家去喜歡商人的五銖錢。

  于是,這就讓士大夫們很糾結了。

  到底是該反對呢?還是贊成呢?

  好像怎么做都是錯啊!

  然后,士大夫們看了看老神在在的列侯勛貴們。

  那幫家伙已經跪下來給陛下唱征服了。

  我們還糾結個屁啊!

  事實上也是如此,在朝堂上,素來只要皇帝跟列侯階級達成一致,士大夫們所能做的,就只有‘萬歲萬歲萬萬歲’。

  只是,士大夫們素來比較傲嬌。

  想要讓他們馬上就丟掉節操,跪舔皇帝,這個彎一時半會也轉不過來。

  這個時候,御史大夫晁錯動了。

  只見晁錯出列奏道:“啟奏陛下,臣錯日前曾偶遇兩千石《春秋》博士胡公之弟子薛人公孫子,得其所寫之《論財賦疏》,臣以為,所言頗合時弊,特獻陛下之前,呈請御覽!”

  劉徹聞言,嚇了一大跳!

  臥槽!

  這是什么樣的神展開啊!

  法家跟儒家合流了?

  但仔細想想,劉徹覺得不可能。

  且不說,法家有沒有這個意愿和動力去跟儒家合流,單單就是理念的分歧,也足夠儒法先撕個幾十年了。

  不過,晁錯本人跟儒家,倒是有不少香火情。

  想當年,晁錯是打著‘尚書博士’的招牌,出仕的。

  因此,一開始,不明真相的圍觀群眾都以為,這是個儒家的書呆子。

  哪成想,人家明修賤道,暗度陳倉,混到了太子宮,然后就暴露了本來面目,帶起了如今法家崛起的節奏。

  而在這個過程里,儒家還是出了些力的。

  當然也下了不少絆子。

  在過去幾百年的歷史上,儒法一直都是如此,即合作又對抗。

  不然,后世也不會有什么‘內儒外法’‘春秋決獄’了。

  想了想,劉徹也懶得去考慮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反正,無論儒家想玩內儒外法,還是法家想跟儒家來一波合作。

  對劉徹目前的政策都是有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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