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5.唯一的恐懼
那道模糊黑影，附在了楊清身上，楊清周身上下恐怖的寂滅虛無氣息，似乎并不能影響到那黑影。
黑影臨身，楊清眼前突然景象變化，浮現出一幅幅畫面。
化為黑色水人模樣，仿佛沒有絲毫情緒波動的楊清，這一刻身體突然震動了一下，眼珠子也微微動了動，有了幾分活人氣息。
但隨著這番變化，楊清自身狀態也從寂陰絕境中脫離，重新化為本來模樣。
他的神魂和頭頂天地法相，都顯得有些萎靡虛弱，那是受沈奇峰輪回歌攻擊的結果。
不過此刻楊清對此似乎全無所覺，只是呆呆站在原地，雙目之中光芒不停閃動，顯得思緒混亂不平靜。
他悶哼一聲：“驚懼鬼咒！”
昔年滅玄一戰前，汪林曾與忤官王司空幽交手，領教過司空幽那詭異霸道的驚懼鬼咒，事后也對自己的同門做過介紹，所以楊清此刻立即便反應過來，知道自己是中了司空幽的鬼咒。
但此咒之邪厲，完全由心而發，與其說是神通法力，不如說是意念種子，根植于人的神魂之中，難以用尋常法力抵御。
玄奧莫測，本身沒有任何攻擊力，作用是發掘被植入者心底深處最恐懼之事，然后使得恐懼不斷放大，成倍增長。
在這個過程中，驚懼鬼咒便也因為被植入者恐懼日漸增強而發展壯大，當達到一定程度時，會與修士神魂完全結合，一旦司空幽將驚懼鬼咒抽離，被植入者本身也會神魂破碎而死。
楊清此刻眼前所閃過的一幅幅畫面，便讓他觸目驚心。
無數不堪回首的記憶，這時都從楊清心底深處翻涌出來，走馬燈似的不停呈現。
被燒成一片白地的云水洞，焦黑殘缺難以辨認的尸骨，終于重逢卻突然變作毒鬼之身的方婷，以及最后那個在漫天毒火中消逝的身影…
經過林鋒多年悉心教導，經過種種事情打磨歷練，楊清的心性意志早已今非昔比，懦弱猶疑在他身上已經消失殆盡，再難找到。
死亡，危險，各種各樣的艱難困苦，如今的楊清早已不再畏懼，不會怯弱不前，也不會急躁焦慮，而是能以沉著自信的心態妥善加以處理。
昔年隱隱的自卑與不安，經常自我懷疑，唯恐愧對恩師林鋒和師門玄門天宗，到了現如今，也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者，是堅信自己可以為恩師和師門爭光。
心懷宗門，但不以之為依賴，也不會成為自身的負擔，明辨自身道路，坦然而行，自然而然承擔起屬于自己的責任。
時至今日，已經脫胎換骨的楊清，心性意志堅韌不拔，便是驚懼鬼咒不斷挖掘他心中曾經恐懼的種種過往，但最后卻只是徒勞，一切都仿佛早已經成為昔日過眼云煙。
但是，畫面在連續不停變化之后，最終定格的一幕，卻讓楊清陡然一驚。
那是他最不愿意面對的事情，心底最深處，僅存的恐懼，也是有生以來最大的恐懼。
那枚封著方婷最后一縷殘魂氣息的砂鑠，在他面前砰的破碎開來，徹底化為灰燼，不復存在，最后的希望，也就此泯滅。
這恐怖而絕望的一幕，楊清只感到遍體生寒。
他的眼前出現一個又一個身影，看上去都無比熟悉，但是卻又隱隱感到陌生。
一個容顏秀麗絕倫的紫衣少女來到他的面前，那是他的小師妹洛輕舞。
洛輕舞左手捏了一個劍訣，右手食中二指并立如劍，指尖處延伸出一道明黃顏色的劍光，雖然是三尺劍鋒，卻沒有絲毫殺性戾氣，反而流露出勃勃生機。
劍名坤元生靈劍，一劍孕育眾生相，無限生機在劍鋒，取浩然大地之精義化作自身劍意，然后煉化息壤里的中央戊土神光為坤元神劍寶光，可孕育生命，催化勃勃生機。
但洛輕舞看著那灰飛煙滅的砂鑠，搖了搖頭，散去劍光，看向楊清，愧疚歉然的說道：“楊清師兄，對不起，小舞實在無能為力。”
又一個身著白袍的紫衣書生出現，正是朱易，朱易捏了一個法訣，虛空里傳來鳳鳴之聲，清亮悅耳。
一道由流光組成的鳳凰光影，出現在楊清面前，于空中不停盤旋，身體表面有火光燃燒。
在火光里，傳出鳳凰涅，浴火重生的玄奧力量氣息，但盤旋片刻之后，灰飛煙滅的砂鑠沒有絲毫復原之象，鳳凰光影盤旋半晌之后，振翅高飛，消散于虛空中。
鳳凰涅咒不起作用，朱易嘆息一聲，來到楊清身旁，輕聲說道：“五師弟，節哀。”
在朱易身旁，一個身材高大的英俊青年出現，一頭烏黑長發披散在身后，青年的眉心射出一道璀璨光華，蘊含了萬事萬物，洪荒變遷的奧秘。
那光華仿佛要令所遇之事物回到原點，回到起點，回溯起源。
但這光華籠罩在砂鑠破滅的虛空中，光輝照耀下，虛空中仍然沒有絲毫變化，不見任何起色。
“五師兄，抱歉。”這高大青年，自然便是石天昊，他臉上神色也異常凝重，沒有任何笑意。
在楊清身旁左右兩邊，又各有一個人影出現，一個身披黑袍，一身紫色勁裝打扮的英武青年，一個身著紫袍，一頭白色長發披散在身后的冷漠青年，正是蕭焱和汪林。
兩人一左一右走出，分別來到那破滅的砂鑠兩端，然后面對面站立。
“薪火相傳，劫燼余生。”
“黃泉滅境，極道重生。”
蕭焱、汪林二人齊齊發出低喝聲，然后兩道雄渾法力同時涌現，共同加持在那破滅的砂鑠上，無數玄奧的白光不停涌動。
但任憑兩人如何努力，結果卻沒有絲毫變化，都只是徒勞。
蕭焱、汪林盡皆沉默，蕭焱目光凝重至極，汪林的目光更是一片冰冷。
岳紅炎和李元放的身形這時也出現在楊清面前，和蕭焱、朱易、汪林、石天昊、洛輕舞站在一起，都沉默不語。
七人突然齊齊抬手，向著虛空伸指一點，然后空中忽然有一道五彩光輝落下，赫然是一頭通體赤金色，周身閃動五彩光芒的雌凰。
除了通體赤金以外，這頭鳳凰周身上下更仿佛銘刻了五個圖文，首文曰德，翼文曰順，背文曰義，腹文曰信，膺文曰仁。
正是當代鳳凰一族族主，末法之境的鳳凰大圣。
蕭焱等人齊齊向著鳳凰大圣行了一禮：“請前輩出手相救。”
鳳凰大圣發出一聲清雅長鳴，鳴叫聲中，眼眶周圍竟然漸漸滲出血跡，那熾熱的鳳凰血中流露出極為強大的生靈之氣，在虛空中燃燒起來，道理意境與朱易的鳳凰涅咒相似，但是更為玄奧，更為強大。
燃燒的鳳凰血包裹住那漸漸要徹底消失的塵埃，但是卻仍然無法挽回局勢。
鳳凰大圣見狀，也搖了搖頭，表示自己無能為力。
眾人微微黯然，又重新振作精神，然后一起手捏法訣，向著地面拍擊，地面上黑光涌動，一個身影浮現，看上去是個十來歲年紀的少年，雙眼瞳孔中一片漆黑，赫然正是重生的冥皇。
只是此刻冥皇周身上下都為紫色云氣束縛，竟似乎被擒拿了。
冥皇看了那砂鑠破碎的塵埃一眼，不由得搖頭失笑：“徹底魂飛魄散，歸于寂滅，便是朕也救她不活，普天之下，從古到今，也沒人能救。”
眾人對他怒目而視，冥皇微微一笑，并不多言。
就在這時，天地間紫氣浩蕩，一個紫衣青年從中邁步而出。
蕭焱等人見了他，齊齊拜倒在地：“師父。”
楊清木然站在原地，呆呆看著林鋒，嘴唇輕微動了動，卻沒能發出任何聲音。
林鋒步行來到楊清身邊，彈指打出一道道紫氣，將那砂鑠籠罩，但是法力運轉之間，破滅的砂鑠卻終究不得復原。
“小清子，誠如冥皇所言，古今天下間，無人可救方婷，便是為師也力有未逮。”林鋒惋惜著說道：“之前對你講過，留著那顆砂鑠，尚有一線生機，但如今卻無法回天了。”
冥皇在一旁哈哈大笑：“便是朕經過漫長歲月重生，當初也沒有落到這般境地，此女并不是死去，而是徹底魂飛魄散，湮滅歸無，完全在這天元大世界上消失，再不復存，生者世界，死者世界，都不存在！”
楊清雙目之中沒有光彩，癡癡望著眼前空無一物的虛空，失魂落魄。
現實世界中的楊清，也木然立于原地，目光中萬千情緒不停閃動，難以穩定下來。
而在另外一邊，中了他太陰獨眠神通法術的沈奇峰，元神化身也漸漸破碎開來，步向死亡。
但梵天寶珠里突然浮現出一個古怪符紋，符紋閃動處，一個人影自梵天寶珠內出現，漸漸化為實體，脫離寶珠，赫然正是沈奇峰。
“幸好他的法術沒能破除我替死重生用的生死輪回符法，否則這次真是要一命嗚呼了。”沈奇峰臉色蒼白，盯著楊清，而司空幽則微微一笑：“辛苦你了，老朽卻可以得到一個再好不過的鬼咒使，比張烈都好，前所未有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