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暖
羅迪似乎是認真的思考了一下莎莉的問題，聳了聳肩，低聲回答道：“我想…諾蘭村斥候隊長的失蹤，和公爵女兒的回歸，應該是沒有任何關系的。”
這是一個很讓莎莉很失望卻也很現實的答案，原本有些期望的目光頃刻間黯淡下來——她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在期望什么，只是此刻心情被冰冷包圍，心煩意亂的情緒逐漸涌上來，連她自己都有些莫名其妙。
抬起頭時，發現羅迪已經邁步開始向前行進，她吸了口氣，咬咬嘴唇，跟了上去。
“三波固定怪，一支巡邏隊，然后第一個bo。”
默默叨念著“斯泰羅之溪”副本的攻略流程，羅迪領著莎莉走入了這個副本的范圍——意料之中的，羅迪看到了眼前漂浮出來的提示：
“是否進入副本‘斯泰羅之溪’？”
羅迪看著眼前熟悉的字體和提示，心中的感覺有些詭異——不過隨后卻也很快適應。而身后不明白他為什么停下的莎莉則揚著眉毛有些疑惑，她在好奇羅迪自言自語時那奇怪的語言，心情雖然因為剛才幾句問答而有些低落，但還不至于表現在臉上。
羅迪則沒有理會她，進入副本之后，他已然立刻進入了“職業高端玩家”狀態…
眼前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甚至不用月光照明，他閉著眼睛都能想起這些熟悉的景物和那些怪物的走動位置，所以羅迪二話不說就開始大步前進，心里數著步子，直到第二十三步時，突然停下。
靜語森林在莎莉眼中是神秘而危險的，但在羅迪腦海里不過是一副標注了無數詳細注釋的地圖罷了。這片森林中有四個副本，其中“斯泰羅之溪”是新手人類玩家面對的第一個劇情副本，最低要求等級是3級，最高10級，剩下三個副本一個比一個等級高，最高的位于森林中央，是關于“阿薩卡神廟遺跡”的高階副本，要求等級至少30級——這意味著所有的參與者必須都經過了轉職并有著相當豐富的戰斗經驗。
“爬上去，在這里等我。”
羅迪指著自己面前這棵玩家們通過無數次死亡探索經驗而發現的“bug”樹，對莎莉如是說道。
這是以往給那些初期沒攻擊力也沒治療能力的廢柴職業安排的位置，在這里不會參與戰斗也不會被拖入戰斗，屬于跑任務蹭經驗人士的最佳選擇——而確認莎莉在樹上坐穩之后，羅迪則開始用那些藤蔓開始制作簡易陷阱，一切忙完之后他便提著角弓消失在了莎莉的視野中。
接下來幾個小時內發生的事情，對于莎莉而言，絕對稱得上終身難忘。
巖壁巨蛛、劇毒鬣蜥、花尾獵豹、鋼背巨猿。
這些以往書本上出現并被列為為危險生物的家伙們，在羅迪匪夷所思的手段下挨個躺在了地上——羅迪從頭到尾仿佛要憋著一口氣沖過這片森林似的，如同風卷殘云般將一路上的各種攔路生物悉數干掉。
一個人，兩把刀，一柄弓、利用手邊一切資源制作的陷阱，羅迪殺死各種怪物和野獸的時候，姿態如同在自家后花園遛彎一樣純熟。
當他讓莎莉從第七個為她安排躲藏的樹木上跳下時，這位公爵之女的表情已經因為不斷地刺激而顯得有些僵硬了。
不斷的驚嘆、驚嘆、驚嘆，到最后變成麻木…在這幾個小時里，莎莉發現自己對“野獸”和“森林”的概念，已經因羅迪而徹底扭轉。
那感覺很奇怪，明明是兇狠無比的野獸，卻在羅迪面前成為了田間的稻草，有時甚至在茫然而無助的狀態下被他隨手收割…
直到天亮之時，兩人已經在漆黑的森林中行進了將近十公里，而對于整個副本而言，這已經算是達到了80以上的完成度。
“之前的路白天會更危險，所以讓你一整晚都沒能休息，那個…現在這里是安全的，好好睡一覺，晚上繼續趕路。”
收獲頗豐的羅迪疲憊不堪，不過因為自己要趕時間，一路上他并沒有拿太多的戰利品——一整張柔軟的豹皮，一些可以用來烹飪的肉，別的大多都選擇了丟棄。他把東西簡單收拾好，在溪流處隨意洗了把臉，便指了指用那張豹皮鋪的“地鋪”示意莎莉去睡覺。
莎莉本想說什么，卻看到這個眼睛通紅的家伙說玩話后便直接倒在了隨手湊出來的草堆里，幾乎瞬間墜入夢鄉。
清晨十分，森林間的氣氛顯得靜謐異常，溪水流過的聲音回響在耳畔，四周傳來的多是各種各樣的鳥叫聲，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溫暖的感覺漸漸流淌在莎莉心里。
她望著不遠處那個已經睡著的男人，卻發現自己對于和對方之間的關系，已經沒有了任何的…尷尬。
書本上的文字終究和現實是有著很大區別的，即便熟讀許多典籍，可莎莉卻明白，兇險中揮灑的血液、野獸的嘶吼、彎刀劃過時的凜冽光芒…這些根本不是文字便能簡單形容的，當一切真實的鋪面而來時，眼前的一切，便化為她有生以來最震撼的一次經歷。
而危機過后，那個漩渦中搏殺的男子疲憊躺下時，莎莉心中已經被各種莫名其妙的復雜情緒所填滿。尤其是看到對方身下那些雜草，而自己身下墊著的豹皮時，她似乎感覺…眼角有些酸澀。
畢竟在這個世界，“女人”的地位相較于男人總是低下的，即便是在高一級的貴族階級中，也是沒有優先繼承權的弱勢群體。對于女人的尊重，似乎永遠只存在于那本已經沒多少人愿意翻看的《騎士制度》中。
羅迪無意間對莎莉的這種“尊重”，實際上只是一個現代正常男性基本的素養罷了。他之前對女性似乎天生遲鈍、又是撩人裙子又是摸人家腳的，說起來是有點傻，但到了此時，這反差極大地形象重疊后，卻又讓莎莉感覺他簡直就是一個復雜的矛盾結合體。
“真是個奇怪的家伙…”
莎莉有些出神的望著已經熟睡過去的羅迪，喃喃自語道。
或許是因為羅迪太過疲憊，又或許是因為莎莉悄悄把那張豹皮蓋在了他的身上，睜開眼睛時，時間已經接近黃昏。天空呈現出深藍色，浮云在視野中緩緩飄過，偶爾有蝙蝠晃來晃去，悉悉索索的聲音響起，似乎預示著危險的夜晚再一次到來。
四月中旬的森林還是有些涼意的，林木間的微風吹過，蟲鳴鳥叫的聲音混雜在一起。恍然間，羅迪還以為自己再次站在了游戲的副本中，目光不由自主掃向一旁原本是狀態欄的位置，耳邊等待著隊友報自己的狀態，還想喚出任務欄，看看自己今天還有什么目標沒有達成…
石塊的碰撞聲打斷了他略顯混亂的記憶。
轉過頭時，映入眼簾的是那位穿著臟兮兮布裙的莎莉，她手中正笨拙的拿著燧石，看樣子是想生火，但顯然沒有找到火絨，只是徒勞的敲打摩擦著兩塊石頭。
望著昏暗光線中身影模糊的女孩，羅迪仿佛恍然間看到了那個穿著紅裙、總是對他一臉壞笑的身影。
現在的她…是不是正在那個偏僻的村子里，坐在窗戶邊對著身前那些深奧的典籍發牢騷？
身體動了動，伸手時摸到了身上的豹皮，羅迪揚起了眉毛，心里有許些暖意流過。起身后伸出了手，從有些臉紅的莎莉手中接過燧石，翻找火絨時，倒是覺得兩人的距離無形中近了些。
把火絨放好，他一邊砸著碎石一邊道：“我第一次用它的時候，不小心把自己的手指砸腫了，我的朋友嘲笑了差不多整整一星期，后來每次使用燧石的時候都有恐懼感，過了大半年才擺脫那些陰影。”
“想不到你也會有這種時候。”
火星迸發，篝火漸漸燃起，莎莉抱著膝蓋坐在一旁，地面很臟，衣服很臟，沒有房屋遮蔽的野外很冷，不過望著那逐漸燃起來的篝火，她卻覺得這么和眼前的家伙聊天時，心里并不冷。
偶爾伸手翻動柴木、鼻息間滿是臘肉燒烤后彌漫的香味。這么坐了許久后，她才發覺…四周那原本黑暗的環境，似乎也沒有開始時那么可怕了。
莎莉接過羅迪遞過來的肉塊，低垂著眼簾輕聲道：“說起來…和你不一樣，當我辦砸事情的時候，從來沒有人敢嘲笑我呢。我的父親并不會告訴我怎么做才是正確的，他就像是一個旁觀者。而我的哥哥，則只會假裝熱心的幫助我，好讓我在歧途上走的更遠。”
羅迪不置可否的聳聳肩，看上去很無所謂，可實際上心里卻在思考著這位沒有在游戲中出現的人物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角色。
“其實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不說也罷，羅迪隊長，我特別想知道…你的真正身份是什么呢？曾經是貴族或者騎士？還是有名的冒險者？”
短暫的沉默，羅迪只是翻動著篝火，搖搖頭，沒有答話。
“呵…我不猜了，其實我只是羨慕罷了，那些自由自在的人們…”
莎莉微微低下頭，目光盯著跳躍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