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九十八章 師弟
玄黃歷六十八萬二千零六十五年，龍首星，靈虛山。
一陣莫名的氣機忽地擴散開來，帶著幾分難言的深意融入天地，隨即消散無蹤。
幾乎是在同一時刻，各方地界的半步長生大能，或者精通氣數奇術，能見天機，擅長推演之人，心中都閃過若有若無的明悟，同時看向這邊。
“這是…”
所有人的不禁驚立而起，俱皆露出了或疑惑，或驚訝，或愕然的神情，旋即，這些種種表情，全都化為凝重，有些人重新坐下，若有所思，有些人連忙掐指推算，默然不語，有些則是招來弟子門人，叮囑些什么，意甚感慨，種種反應，不一而足。
靈寶宗，器殿內，廣勾等人也被告知了這一異變，當得知動靜竟是從靈虛山那邊傳出的時候，不由呆立原地半響，好不容易才回過神，悔恨無比道：“我們上他惡當了，這十幾年間，根本不是消停，而是躲起來晉升長生去了！”
“什么？李晚晉升長生了？那這股氣機…對了，定是他成就長生，天地有感，氣運加持，引發變化！”
“真是不得了，早就猜到這一天回來，但沒想到，竟然在我們有生之年就看到了！”
靈寶宗諸人都是經驗老道的積年老修，自然清楚，這股莫名的天機變動，究竟意味著什么，這意味著龍首星那個方向，有人成就了長生，而長生境界，壽元自增，神魂衍生，只要不自己作死，基本上，就不會死。
其實這一境界，說穿了也沒有什么，因為半步長生大能。其實也掌握了大道本源，和長生境界處在同一層次，然而晉升長生，卻是必然兼修長生本源一道。擁有著壽元增速大于壽元消耗，乃至于壽元無限，永不衰絕的神通。
這一點，不僅可以使得修士活上幾十萬上百萬個念頭，長生不死。還能利用增益的壽元施展種種強橫的神通法術，進而實力大增。
一般而言，獻祭壽元施展的神通法術，都擁有遠比尋常法門容易撬動天地大道本源的力量，導致更加精妙，更加強橫，這對高階修士而言，也是一種裨益，有些壽元根基雄厚的長生修士，甚至連末法之力都能抵擋。在他壽元耗盡之前，不被打倒。
卻卻是要論到生命本質一物了，生命本質的提升，勝過神通法力無數。
廣勾等人此刻倒是沒有想到那么遠，只是聯想起之前李晚突然來與他們和談，原以為是為其他，現在才恍然大悟，竟是為了安然晉升一事。
“現在后悔也沒有用，我們不可能偵知他要閉關突破一事，也就無從布置…”
廣勾心亂如麻。懊然說道。
“還是先想想看，如何應對他接下來的舉動吧，如果本座預料不錯，李晚成就長生之后。必定會有一系列舉動，現在諸天之間，已經無人能夠制他了！”
在廣勾等人密談的時候，各方能人異士，都看到了諸天間的氣運風起云動，彰顯出各方勢力對比和未來格局。
這期間有大奧妙。只有少數精通因果氣運法則的修士，才能看穿，而他們所見，卻是九龍域那邊突然氣數大漲，宛如憑空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漩渦，瘋狂吞噬著一片金云。
而這片金云，原本是盤踞在仙盟總舵，器殿一方。
它以器殿為中心，下界靈寶宗為根脈，蔓延向修真界中各個角落，無論哪一方勢力，都與他們有所牽連，源源不斷地供養，乃至發展成為參天大樹一般得龐然大物，長久以來，生機不息，氣機雄厚。
但在這團漩渦出現之后，這片金云，便漸漸為其所吞噬，不過片刻功夫，就稀薄了一層。
金云似有意識，艱難地反抗著這團漩渦的吞噬，然而漩渦的吞噬力量，實在是太強大了，竟然毫不講理地又再撕下一片，使得自身格局大漲，變得更大幾分。
就在這時，各方法道勢力，突然伸出了它們的觸角，與那莫名出現的巨大漩渦交纏一處。
他們似乎有意幫助那片籠罩修真界的金云，拼命阻塞漩渦，阻止其將之吞噬。
漩渦大怒，又再一次加大了吞噬的力度，只見那些各方勢力身上，都有絲絲白氣從中升起，被其吞吸了進去。
漸漸地，這一片交纏混戰的景象，變得越來越模糊，無端之中，有晦澀莫名的灰霾出現，籠罩了諸天萬界。
在這片霧霾之中，漩渦，金云，白氣，都漸漸變得不可見了，整個天機一片混沌，所有幻象消失無蹤。
各方人士不免愕然。
“這究竟意味著什么？”
“器道新途大勢已成，向舊器道發起挑戰，守舊勢力不甘認負，糾集法道勢力向他們出手，導致諸天大亂？”
“九龍域的氣運如此之旺，竟然連法道，都能抗衡？”
“他們這些年，的確發展得很快，不過要說能夠和法道抗衡，橫掃一片，為免也太夸張了，不過最后出現的灰霾又意味著什么，為何照見未來的卜道神通，都變得完全無效了？難道李晚成就的是什么了不得的大道，連對他未來發展的感應都能阻斷？”
“此間因果深重，氣運交纏，混戰不休，實在不是智者應該涉足啊，不過大抵還是新舊器道交替之事，與我們無關，且作壁上觀，看清楚情況再說吧！”
“這里面的水，實在太深…”
光怪陸離的未來幻象，震驚了各方人士，一時之間，暗潮涌動，波云詭譎。
同一時間，寶界之中，李晚自冥冥之中睜開眼睛，首先入眼的，便是一片如同迷霧的灰霾，然后，他的目光穿透虛空，沿著無數時空的縫隙，看到了未知深處，一個身穿青袍的老道身影。
“恭喜師弟道途有成。而今又得了長生之果，未來一切，盡皆可期。”
那青袍老道面帶微笑，同樣隔著如同水波版的時空界壁。對李晚說道。
“你是…靈寶道人！”
李晚面露驚訝，旋即，腦中靈光一閃，立刻便明白了眼前這道人的身份。
“不錯，正是本座。”
“你稱我師弟？原來。你得到的，也是上古薪道人的傳承！”
李晚面上再次露出驚訝之色，種種隱秘傳聞一閃而過，電光火石之間，理清彼此傳承關系，確立名分，卻是愕然發現，原來靈寶宗的靈寶道人，竟然也是薪道人的傳承者。
其實此事李晚早就有所懷疑，因為自家天南器宗。和靈寶宗的傳承根本，實在是太相似了，都是來源于傳統器道的正統經典，而傳統器道，發源于上古之世，奉命收羅和編纂各派經典，休整道途的薪道人，乃是諸天圣教的分支。
雖然靈寶道人成道比自己早了百萬年，是個活在中古的人物，但從傳承序列而論。稱自己一聲師弟，卻是又毫無不妥。
大家都是薪道人的傳人，都是諸天圣教嫡系，最為正統的衣缽。
外人面前。可以為了利益相互貶斥，把對方列為野種，雜道，旁門，但卻瞞不了自己。
“不錯，本座所得。也是薪道人的傳承，不過本座沒有想到，薪道人竟然還留了一手，把傳統器道與未來天機結合如一，配合你天南之道，發展成為相適當今的器道，而你更是降生得巧妙，我道盡頭，種種成就，皆已可見，自然不會再走傳統器道的老路！”
靈寶道人說道。
他的語氣之中，充滿了莫名的感慨，卻是感嘆兩人得到相似傳承之后，所走的截然不同的道途。
“當初本座得到器宗殘篇在先，又見中古仙門分裂，百道凋零，生出以器道彌補殘缺，裨益自身的念頭，卻是從一開始，就走了法道旁余的老路，自此終生誤矣！”
“本座創立法寶成道之理念，開辟寶尊道途，發掘培養靈蘊，法寶有靈種種理念，也算是為器道發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終于得享天地氣運反饋，獲得成道機緣，而后又以寶尊之身，修成靈寶化身，最后成就長生。”
“只是沒有想到，百萬年后，時過境遷，又再生出了你，你開辟器道新途，并且結合本座此前所創種種，以及器道各支的自然發展，創造出本命法寶道途和凡人道器這些適應時代發展的東西，成就比本座還要更加高明的造化之主！”
靈寶道人說話之間，狀態似乎有些奇怪，可見從他身上，絲絲青紫元氣如同蒸騰，流溢而出。
那青紫元氣，并非凡物，乃是常人難以捉摸的氣運，竟然穿透億萬時空壁障，從靈寶道人的身上，流向了李晚。
靈寶道人淡漠地看著這一幕，并沒有阻止，也沒有辦法阻止。
他和李晚都知道，這并非是實際之物，而是一種天地大道變化的表征，只有確確實實影響到了天地大道的潮流，才能改變它的去向。
不過從它流向李晚，卻是也可以看出，就連這天地大道，都開始承認，李晚才是當今器道的執牛耳者了。
李晚聽出，他的話中似有落寞之意，笑笑道：“時勢易變，天理昭然，這是時代發展的大潮，你我也沒有辦法改變。”
靈寶道人道：“你確實稱得上是應運而生，但不要得意，焉知百萬年之后，會不會又有后來者取代你？”
李晚道：“這就不必勞您操心了，未來之事，誰說得準呢？”
靈寶道人又道：“告訴你一個秘密，其實，本座早在幾萬年前，就已經重傷隕落了！”
李晚眉頭微皺，當聽到靈寶道人直言自己已經重傷隕落的時候，他的心中，也是充滿了驚訝，沒有想到，靈寶宗開始走向衰落的背后，竟然還有這么一層。
如此看來，靈寶道人稱自己應運而生，也不是沒有道理。
天地之間少了一位器道大成的領軍人物，立刻就要再補一位，否則陰陽二氣不均衡，這諸天萬界的器道，就無法得到發展。
不過他如此死而不僵，是否也代表著，舊有的器道勢力還能反撲，又或者，它在這天地大道的形勢變化之中，擔當著什么特殊的使命？
自己的新道途，想要取代舊道途，還有什么波折？
李晚如此思慮，并非神神叨叨，而是隨著修為提升，越發明悟這世間氣運因果的道理，深知萬事萬物運行，都有其規律和因緣。
“既然你已經重傷隕落，為何又還出現，安安靜靜，沉寂虛無，不是很好嗎？”
李晚思緒回來，輕嘆一聲，對他說道。
靈寶道人聞言，面上神情忽地變得扭曲起來，就連時空界壁，也一下變得波瀾陣陣：“本座不甘心！本座兢兢業業，把器道從微末小道，發展成為天地之間不可或缺的道途，又建立靈寶宗，供養億萬生眾，繁榮修真，但卻竟然連個不朽道果都無法得到，如此結果，與那些庸碌一生，不知所謂的長生不朽者又有何異？不…本座甚至連他們也不如，他們至少還有圣裔血脈，還有天賦異稟，本座卻連他們這般的依仗都沒有，什么都沒有！”
“本座…不能就這么善罷甘休！”
李晚忽地一下，就全明白了。
他也是出身草莽，僥幸遭逢奇遇，得享氣運的幸運之人，但是遭逢時代大潮，仍然要追索自己的道途，和這靈寶道人所不同的是，他已經從輝煌走向沒落，正好遇到了中古玄天之變后，天地元氣不斷衰絕，走向末法的當今之世，而自己，卻是在這當今之世生出，繼承了了器道發展的所有成果和經驗，猶是方興未艾，前程遠大。
他的時代已經過去，自己的時代，卻還剛剛開始，他不甘心，哪怕已經隕落，也要逆轉這天地大道所決定的因果，從歷史長河之中爬出，繼續與自己為敵。
但他確實已經隕落，也就難怪一直以來，都不曾親自降臨出手。
李晚輕嘆一聲，道：“你至今也不知道還剩幾許殘魂存世，尚存多少神通法力，但無論如何，本座大勢已成，你沒有任何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