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竊聽風云(下)
莫府后院涼亭。
桌子上鋪開了宣紙，莫詩筠手里拿著一支大的毛筆，醮了醮墨，在紙上一氣呵成地寫著對聯。
寫完下聯的最后一個字，她看了看整副對聯，輕輕搖了搖頭，覺得不滿意。她將對聯放到了一邊，又拿過一張紙，繼續重復寫著。旁邊已經堆放了一疊同樣的對聯，看來這里面沒有一張她滿意的。
她的貼身婢女跑了過來，一邊跑還一邊大呼小叫：“小姐，老爺回來啦。”
莫詩筠沒有受她影響，仍然專心地寫著大字。婢女跑到她身邊，見狀也不好打擾，側頭看了看那副對聯，便站在一旁靜靜地等著。
等莫詩筠寫完，婢女奇道：“這副對聯好奇怪啊，我完全看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莫詩筠微笑道：“這是照相館的對聯，這么說看得明白了吧。上次欠了他一首詩，寫回一副對聯給他，應該可以扯平了吧。”
婢女再看對聯：“何須換骨靈丹，但修鏡里機關，活潑豐神傳尺幅；詎有分身奇術，不待畫中點綴，完全面目證三生。”橫批是：“芳華永駐”
婢女眨了眨一雙大眼睛，“小姐，照相真有那無賴說的那般神奇？”
“原本我也不相信的，但是——”莫詩筠取出一張相片遞給婢女。
那婢女接一看，登時呆住了，相片里的莫詩筠和真人完全一樣，用栩栩如生、維妙維肖這類詞語已不足形容了，這簡直就是將莫詩筠縮小壓扁，放入了相紙里。
“還有這張，上面有你呢。”莫詩筠又取一張她和婢女的合影，說道，“這是前天我們到李府照的，已經曬出來了。”
婢女左看右看，“這真是太神奇了，看來這照相館也會像奇珍異寶閣一樣財源滾滾。”
“那還用說？任誰看到了這相片，都想去照一張。開業后，客人至少是奇珍異寶閣的十幾倍，肯定能夠大賺特賺。”
那婢女突然一拍額頭道：“說起賺錢，我們莫家不是和李公子合作的嗎？
“對啊，爹爹到鄉下和叔公們商議與他合作加工茶葉的事，他現在回來，估計這事已經有結果了，咱們去看看。”
莫詩筠和婢女來到廳堂門口，正想進去，里面談話提到李浩，她拉著婢女躲在窗后偷聽。
自己娘親的聲音傳出：“老爺，我總覺得和那李浩不靠譜，他只提供一個秘方，咱們整個家族就要傾盡人力、物力、財力，我們太吃虧了。”
父親莫守義道：“你懂什么，不靠譜叔父們能都同意？這是掙大錢的機會，人家不一定要和我們合作的。你不知道，他還有個釀酒的新秘方要和大家合作，崔記牙行請來各個商號的東家，當場試用一下李浩的酒，結果人人都想入股，為了一份股金，泉州商號幾乎爭破頭了。”
莫夫人疑惑的聲音傳出：“這樣說來，那些秘方確實能賺大錢啊。你說那李浩年紀輕輕，怎么有許多見識？咱們家莫凡也算是年輕人中的翹楚了吧，但一提起那李浩總是說自愧不如，那表情要慚愧就有多慚愧。就連筠兒那丫頭，居然也說在算術上，李浩是古往今來的第一人。”
莫守義奇道：“筠兒見過李浩？”
“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丫頭整天往外面跑，跟著凡兒去見過李浩好幾次了吧。不行，得趕緊給筠兒找個婆家了，都這個年紀了，還整天在外面瘋跑，這怎么行？”
在窗外偷聽的莫詩筠雙頰飛紅，婢女捂嘴輕笑。
忽地聽到莫守義道：“莫凡說過李浩還沒婚配，你看筠兒和他合適嗎？”
莫詩筠聽了這話，腦中“轟”的一聲，微微張大嘴，腦中一片空白，根本沒有了思維能力。不過接下來的對話，她卻聽得清清楚楚。
莫夫人斷然道：“不行，李浩自幼在海外長大，說不定將來回歸海外，筠兒怎么能跟他漂洋過海？那以后我要見筠兒一面也難了，絕對不行。”
莫守義想了想，道：“李浩不會長住海外的，聽說他已經盤下了梁家的田地和住宅。你想想，他若要回歸海外，會在泉州買田置地嗎？這分明是想在泉州扎根了。”
“啊？梁家的田地，那是青瀮灣一帶最好的良田，而且梁家的大宅蔓延寬闊，沒幾萬貫根本置不下這份產業吧。”莫夫人驚嘆了一聲，又道，“他若在泉州扎根，嗯，這人年紀也適合，家境的富裕更是不用說了，人品…能和咱們家莫凡成為知交，人品肯定不會差。筠兒跟他倒是良配。”
“那我找人去探探李浩的口風。”
“這種事向來是宜早不宜遲的，你趕緊找人去，別耽擱了我們閨女的終生大事。”
窗外偷聽的婢女憤憤不平，小姐怎么能嫁給那無賴？她一轉頭，見莫詩筠像走了魂似的呆立著，她輕輕搖了大小姐。
莫詩筠這才回過神來，聽到屋里父母又談起了其他事，她無心聽下去，拉著婢女悄悄地離開了。
莫詩筠越走越快，心里再無片刻能平靜下來。她本來對未來夫君沒太多不切實際的幻想，這些將來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是她偶爾也會想起這些事，難免心跳加速，面紅耳赤。
這時聽了父母的話，只覺一顆心卟卟亂跳，如小鹿撞擊。跟他…跟他過一輩子？可以跟他聊天聊一輩子，可以跟他學習一輩子的數學和格物之學，可以吃一輩子的冰淇淋，可以玩相機這類希奇古怪的法寶。能夠這么過一輩子…人生還有什么遺憾？
莫詩筠臉色酡紅，像喝醉了酒一樣，轉念又想，他會同意嗎？他會喜歡自己嗎？他在海外有了青梅竹馬的紅顏知己嗎？
她一會兒嬌羞無限，一會兒心亂如麻，一會兒是甜蜜無比，一會兒卻又柔腸百結。
“小姐，小姐，”婢女叫了幾聲，見莫詩筠毫無反應，輕輕拍了拍她，“小姐！”
“啊？你叫我？”
婢女重重嘆了口氣，反了反白眼。
莫詩筠回到閨房里，推了婢女出去，自己一個人關起房門，坐在梳妝臺前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