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五章 謀算
李逸風埋首在如山的文件中眉頭深鎖，掂了掂手里文件的重量，輕輕地搖頭，看來，今天又是加班的命運了。連續兩次行動的失敗，上頭給的壓力很大，而自己又要怎樣，才能左右逢源，兩頭都安撫好呢。對此，李逸風很是頭疼。
恰在此時，辦公室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李逸風眉頭一皺，抬起頭正要斥責是誰這么不懂規矩，進來也不知道先敲門的。
隨著門縫的加大，映入眼簾的是少女稚嫩的小臉，一雙剪水瞳帶著俏皮的笑意，櫻唇輕啟，“爸爸！”甜美的女聲帶著一絲嬌憨。
“璐璐？”李逸風怔了怔，微微驚愕，下意識地喚了聲女兒的小名。
小姑娘聞言俏皮的吐了吐舌頭，嫣然一笑，娉娉婷婷地推開門走進來，妻子姜淑芬緊隨其后。李逸風這才注意到自家姑娘今天應該是特意打扮過的，頭發難得地綰成發髻盤在頭頂，側邊別著格子花邊的蝴蝶結，一身乖巧的學生裝，格子裙白短襪黑色系帶皮鞋，很平常的一身穿在自己的女兒身上卻散發著一股干凈的純美。不知不覺，女兒都快成大姑娘了。
“小妮子今天怎么有空來爸爸這兒啊？”李逸風收起疲倦之色，和隨后進來的妻子交換了一個眼神，笑著問道。
小姑娘淑女地走了幾步就繃不住了，小碎步越挪越快，到底還是少女心性。可一走到爸爸辦公桌旁卻又扭捏著不動了，看了眼笑瞇瞇望著自己的父親，“我”“我”了兩聲就不言語了。低頭玩著手指，身體不自主地前后擺動著。還時不時回頭偷偷看幾眼媽媽。
李逸風哭笑不得地看著自家女兒欲語還休忸怩的樣子，有些頭疼地望向妻子。姜淑芬看著這對父女別扭的樣子。心生好笑，突然有些幸災樂禍地不想上去解圍。
其實十來歲的女孩都是這樣，處在兒童和少女的朦朧交界，對于家里素來嚴厲而代表權威的父親，總是帶著敬畏崇拜，又渴望親近渴望被肯定的矛盾心理，表現出來就是這樣一副要說不說的別扭樣子。而身為父親，為人父的威嚴和對孩子尤其是女兒發自內心的關心和親近最后表現出來的也往往會顯得別扭，尤其是李逸風這種較為深沉內斂的個性。尤其背負著這么多秘密，在表達對妻女感情方面，更顯得笨拙。
姜淑芬到底還是在丈夫示意到抽筋的眼神下，輕笑著把女兒背在身后快扭成麻花的手拖出來，輕輕掰開緊握的拳頭，“不是說要拿來給爸爸看的嗎？來之前還說的好好的，怎么？現在又改主意啦？”
“哪有…”小姑娘有些不服氣的嘟囔著，抬頭偷看了一眼爸爸的反應，又有些沒底氣地低下頭。
李逸風看著擺在自己面前的一雙手。手掌纖細，有些別扭的攤著，手掌濕漉漉的，上面躺著一支褐色暗紋的鋼筆。像是被捏得久了，沾上了一些手汗，他心中大概明白了些什么。
“璐璐。這是？”
“那個，我硬筆書法比賽得獎了。這個是比賽獎品。”李逸風看著女兒故作輕松的樣子，心中不由失笑。
“一等獎？”這支鋼筆看樣子應該不便宜。雖說不能和頂尖品牌相提并論，但對學生來說，絕對算是好鋼筆了。
“恩。”李璐璐面上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心理卻忐忑著，看爸爸的表情，好像也沒有很開心，可是我已經很努力了…
“咳，是我李逸風的女兒！好孩子，恩，想要什么跟爸爸說，就當做是爸爸給你的獎勵。”大多數父親都不擅長夸孩子而更喜歡獎孩子。
李逸風暗暗動了動有些僵硬的臉部肌肉，努力做出一副慈祥的表情。
李璐璐抬起頭，一張小臉憋得有些紅，鼓起勇氣開口。
“我，我沒什么想要的，我來就是想，想把它送給你，別在這里。”小姑娘伸手指了指李逸風胸口別鋼筆的口袋。
李逸風愣住，看著面前低眉順眼優秀乖巧的小女兒，有些動容地抬起手想要摸摸她的小腦袋，又怕弄亂了她精心打理過的頭發，于是硬生生地收住，只是輕輕觸了一下她絨絨的發頂。
“當然可以啊。這是爸爸的榮幸。”李逸風說著，干脆利落地拿下了當年老局長送給他的跟隨自己多年的派克鋼筆，換上了這支略顯花哨而不夠上檔次的鋼筆。
看著女兒臉上掩飾不住的歡喜雀躍，李逸風有些感嘆地想，局長派頭什么的，哪有自己心肝寶貝的一句話重要。
下一秒，小姑娘臉上已然換上了一副傲嬌表情，有些別扭地開口，“那，我先去找遲姐姐玩了”語氣中卻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撒嬌。
“去吧。”原本李逸風接下來也難得有些尷尬，這大概是人類在面對突然親密起來的關系時的通病，這時正好順水推舟放她出去。
李璐璐一出辦公室，看了看，四周無人，就有些不顧形象地一路小跑來到平時無人的樓道，樓梯拐彎處的角落里，一個纖細的身影正靠在墻上發呆，聽到腳步聲才回過神來朝上面望去。不是遲寶寶是誰。
“遲姐姐！搞定！”李璐璐一路蹦跳著走下樓梯，稚嫩的臉上滿是羞澀的歡喜，像是小姐妹之間分享秘密一般不加掩飾的神情。她一直都很崇拜這個美麗能干的警察姐姐，總是下意識地親近她，只是沒想到這個警察姐姐竟然這么厲害，連修筆都會，而且還修得這么好，要不是她，自己今天還不知道該怎么向媽媽交代。
“你爸爸…沒說些什么？”遲寶寶問道。
“沒有。他很高興，立刻就換上了。遲姐姐你真厲害！真的一點都看不出來呢。”
遲寶寶抿唇一笑，微低下頭與她平視，“記住啊，這是咱們之間的秘密，遲姐姐可不想幫全局的人修筆。”遲寶寶紅唇微撇，作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放心吧遲姐姐，把你供出來不就是在告訴我媽媽我把剛剛領到的獎品摔壞了嗎，我哪有那么笨”李璐璐眼珠一轉，得意的樣子，有些賊頭賊腦。
遲寶寶看著面前的小姑娘眼里單純熱烈的崇拜，有些不忍地垂下眼眸，掩飾性地理了理額前碎發，輕輕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
“去吧，一會兒媽媽該找你了。”
“恩，遲姐姐再見！”小姑娘脆生生地應了一聲，轉身步履輕快地走回去。
“再見…”遲寶寶起身一動不動地看著那個窈窕的身影拐個彎消失在視野里，良久垂眸，眼底閃過晦澀難明的光芒。
本來還在發愁到底該怎么把竊聽器神不知鬼不覺的放到局長身上，自己的刑偵技術都是局長一手教的，而且局長又素來謹慎，自己那點兒不入流的把戲根本瞞不過他。這幾天想破了頭也沒想出個萬無一失的辦法，就在束手無策的時候，正好碰到廁所外的走廊里六神無主的李璐璐，簡單了解了事情大概之后，一個大膽的想法漸漸在腦中成形。
也許，只能利用一下李局對女兒的不設防了。
其實鋼筆只是筆帽末端的蓋子脫落了，很好裝，而蓋子中空的那一點地方足夠安放她的迷你竊聽器了。一分鐘不到的時間，她讓驚慌失措的李璐璐在一邊放風，很快完成了這一系列步驟，鋼筆恢復如新。小姑娘驚喜而信任的眼神讓她心里微微發苦，但還是在離開前食指豎起做了個“噓”的動作，小姑娘有些鬼精靈的點點頭，一副我懂的表情，轉身恍若無事地走向正在尋過來的母親。
她心里郁悶，卻還是不得不強打起精神規劃下面的步驟。
臨近下班的時候，姜淑芬已經帶著李璐璐先回家了，李逸風依然在辦公室伏案忙碌。忽然響起“篤篤”的敲門聲，他頭也不抬地喊了聲“請進”。
等了一會兒，沒有預想中的例行報告聲響起，辦公室仿佛陷入了凝滯的靜默。李逸風有些訝異地抬頭，看到是遲寶寶站在面前，明明挺著身板站得筆直，卻低著頭，額前的碎發落下來，遮住了一部分視線。他看不見她的眼睛，只感到這個平時被自己視為左膀右臂的女孩今天有些不一樣。
“怎么了小遲？有事嗎？怎么不說話？”李逸風率先開口打破沉默。
遲寶寶筆直如松的身體微微動了一下，仿佛剛剛從沉思中驚醒一般，抬頭看了李逸風一眼，復又垂下去，依舊倔強而沉默地站著。
李逸風還是頭一回看到這個向來雷厲風行的手下這么不干脆的樣子，倒也不逼她，依舊埋頭處理著自己手中的文件，靜靜等待。
良久，遲寶寶像是下定決心般抬起頭，開口道：“局長，我懷疑，警局有內奸。”
幾個字不緊不慢地釘入耳朵，李逸風手中的筆微微一頓，繼續龍飛鳳舞地簽好自己的名字，然后緩緩蓋上筆蓋，氣定神閑地開口：“小遲你也這么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