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理所當然的失敗 一更
夜，燈火溫柔。
道路兩旁的建筑，在夜色下暈染出一片的繁華與輝煌，它們與道路一同延伸出去，橘黃的路燈作為背景緊緊跟隨，汽車行駛其上，滿眼都是淡淡的，由斑斕色彩帶來的溫暖。
從窗外照射進來的光芒，每經過一盞路燈，都飛快地變幻著方向，規規矩矩綁好安全帶的小賢，看著外面后退的行人與建筑，愉快地哼著歌。
過了今晚，女孩就要14歲，虛歲15，正式步入少女的階段，放在別的同齡女孩子身上，或許會有一些心態上的變化，一些復雜卻言之無物的愁緒。但在徐珠賢的天地里，世界依舊還是那樣，若讓她選擇以后的生活中該怎樣分配時間，她選項里多半還是學習作為主要——學習課堂知識，學習鋼琴、聲樂、舞蹈，除此之外一片空白。
開著車，聽著女孩細細哼出的旋律，安俊赫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如果說和泰妍、允兒在一起時，是把她們當作妹妹，那么和小賢在一起，他的心態多半會很老，老到把女孩看作女兒。
夢境里他沒有結婚，也沒有孩子，有孩子是怎樣一種感覺也無法體會到，只在偶爾的疲憊與空虛之時，有過一瞬間的遐想，想著自己親手照顧一個小生命，一點點把她拉扯大，教導她認識這個世界，教給她知識和為人處世的道理，然后看著她逐漸成長到可以接下他的產業幻想自此戛然而止。
夢境里的安俊赫沒有那樣偉大，一輩子拼搏只為后代造福。他眼中只有自己和智秀，那么多年，在商海中不斷沉浮攀爬，最初是為了生活，之后是為了野心與不甘寂寞。
他覺得，夢境里的安俊赫如果真的到了風燭殘年的那一天，真的要倒下了，對于多年一拼出的事業，他惟有的安排，大抵是留出一部分建立基金留給智秀，剩下的全部摧毀，不給任何人染指的機會！
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
那個安俊赫，就是這樣冷酷無情。剛愎自用。將自私與掌控欲詮釋到極點的形象。
環境造就性格。這句話終究是有著道理的，如今重來一次，一切都不同了。沒有夢境里那樣在濟州島艱難生活，掙扎在社會底層，受盡貧困和喪失尊嚴的日子，安俊赫的心腸似乎也沒有那樣硬了，而隨著與身邊的女孩子們接觸越來越多，身邊每天都環繞著溫馨的香氣，他的心似乎也被那般溫柔軟化。
特別是在和林秀晶確定關系之后。
最近總在想兩人的未來，想象著兩人要怎樣組建家庭，想著未來的孩子。
不像夢境里對于孩子的厭惡，這時遐想的內容，一切都柔柔軟軟的，宛若冬季一把縛在臉上，驅散嚴寒的熱毛巾，某種溫暖的悸動一直蔓延到心底最深處。
他時常覺得，如果自己未來的孩子像小賢這樣乖巧就好了。
從一個父親的角度，小賢這樣的孩子無疑是最完美的女兒，從來不任性，不哭鬧，自覺的努力學習，懂得有秩序有條理的規劃人生，懂得調節自身生理與心理的健康。
如果孩子是這樣，他一定少操很多心。
然而那終究只是遐想，在現實里，他只是一個大哥哥的角色，若從這個角度來看，小賢的生活狀態又讓人很是擔憂。
有誰見過多少不愛吃零食，不愛和朋友玩耍，每天的生活重心除了學習就是學習的孩子呢？
俗話說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變態。
她把自己神經繃得太緊了，他真怕有一天，那根緊緊繃著的神經忽然斷掉，然后女孩變成了變態…
想著，他斟酌一下詞匯，對小賢說道：“小賢啊，以后多來家里玩玩吧，在學校的時候也不要總呆在教室里，下課的話，就去找你允兒姐姐。”
對于他這突然的提議，小賢很是疑惑，女孩停下口中哼著的調子，轉頭看過來，眨眨眼睛：“為什么？”
“呵，沒有那么多為什么，oppa只是想我們小賢每天再多開心一點。”
“可是我每天都很開心啊！”說著，小賢眸光微微黯淡，“而且，允兒姐姐不喜歡和我在一起呢！”
刻板不代表腦子有問題，情商低也有智商可以彌補，對于允兒面對她時有的逃避，小賢自然是能察覺到的，雖說不清楚具體原因，但也不是一無所知。
而且類似的事情并不只在允兒身上發生，泰妍、秀英、侑莉這些姐姐，面對她時，都有類似的反應，很多時候，她們不會和她在一起呆多久，多半沒一會兒便找理由跑開了，身邊的朋友中，只有秀妍愿意和她經常在一起——當然，我們都知道秀妍為什么可以在她身邊呆下去…
私下里，她曾經偷聽到一些練習生后輩說，她這個人不太好相處。
小賢覺得很傷感，她不知道她們為什么有那樣的想法，想來允兒她們有時的逃避，也是類似的原因，為此曾經還低落了很長一段時間。
今天傍晚時候，允兒姐姐問她生日有什么愿望，當時她說希望自己快點長大，她沒有告訴允兒，她是感覺應該是自己太小了，和她們沒有共同語言，才總是無法融入她們，和她們的關系變得更親密。
既然如此，那就祈禱自己趕快長大吧！
這些心里種種的思考和想法，往常她從來不會說出口的，少女的矜持，外人多半無法理解，不過今天，或許是安俊赫主動問到了，安靜行駛的車內，光芒不斷閃過，忽明忽暗的氛圍當中，女孩情緒低落的娓娓道來。
說到最后，她抬頭看著安俊赫：“oppa有覺得我不好相處嗎？”
這樣問著，她眼眸里水汽氤氳，看起來格外可憐。
安俊赫沒有回答，安靜之中，女孩眼圈漸漸紅了，眼角余光瞄到這一切的安俊赫，把車開到一處僻靜的路段，停下，抬手摸摸女孩軟軟的頭發，笑道：“oppa當然不會覺得小賢不好相處，但是你允兒姐姐她們不愿意和你在一起，恐怕真是這方面的問題。”
小賢低下頭，悄悄絞著自己的手指。
沉默片刻，安俊赫問她：“想知道為什么嗎？”
“想！”她重重點頭。
“其實原因很簡單，你的生活態度太正直了。”摩挲著女孩軟軟的長發，在她望來的疑惑目光中，他說道：“每一件事，你都規定好該怎么去做，或者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嚴格的不能有一點逾越，但你要知道，人不是計算機，也不是誰都能跟上你的思維節奏，她們不愿意和你在一起太久，不是討厭你這個人，而是沒辦法忍受你的規矩！”
“可是…可是講規矩的生活態度，不是最健康的嗎？”
“那也要分情況，你可以要求自己，但不能勉強別人。”
對這個結果，小賢很是困惑，垂首不再說話了。
“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也希望允兒她們接受你認為的健康的安排，想要讓你改變有些困難，但我覺得，你不妨換個方式，學會容忍一下她們有時的不健康，學會包容她們一些陋習，提意見的時候婉轉一點，當然，最重要的是，你要學會笑！”
“笑？”
“嗯！”一輛車子岔道后方的馬路上馳過，擴散開來的燈光一瞬間蔓延到車廂內，又飛快遠去，光暗變幻著，再次來臨的昏暗光線下，女孩的面容精致，皮膚反射著淡淡的光芒，就像個瓷娃娃。
冰冷，表情僵硬，雖然沒有秀妍那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味道，但也稱不上溫暖。
“笑分為很多種，用你理解的方式，從生理上來看，它不過就是面部肌肉群的運動，是皮肌、輻射肌和環形肌的牽引作用。但很多事你不能用這種刻板的方式來表達，人能做出表情的真正原因是因為我們感情豐富，我知道你會笑，但是你笑的沒有感情…”就像一個諄諄教導著女兒的父親，安俊赫做出幾個笑容，時而冰冷，時而壓抑，時而溫暖。
小賢目不轉睛地看著。
“…你堅持的那種健康的生活態度，我很贊同，所以不強求你去改變，既然如此，那我們就細節入手好了。你覺得，如果你的表情能像我這樣豐富，面對別人的時候，用笑容將溫暖與善意的情緒傳達過去，她們還會覺得你難以接近么？如果你提意見的時候，不再一臉嚴肅，而是笑著提出來，你說，姐姐們還會反感么？”
“…”沉默著想了想，小賢搖搖頭。
“所以啊！”安俊赫頗有成就感的拍拍女孩的臉頰，“現在，先笑一個我看看吧！”
“嗯！”小賢用力點頭，然后屏住呼吸。
一秒，兩秒，在安俊赫期待的目光里，車外暗淡從遠方照射過來，暗淡的燈光下，努力鍛煉著笑容的小賢，從一尊精美的瓷娃娃，便成了一尊燒壞的瓷娃娃…
無奈地拍了拍額頭，深感挫敗的安俊赫苦笑一聲。
“呃…很好，至少笑起來比貞子好看…”
暫時放棄教導的欲望，他如此勉勵著從不看恐怖片，不知貞子為何物，以為他在夸獎而繼續努力的小賢，然后重新上路。
第一次的調教，以失敗告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