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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青衣

夢想島中文    青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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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陽西下,一個身形鞠樓,身著老舊布衣,背負一只破敗竹簍的老者,踏著顫巍步子,乘著金色余輝,沿著石板路緩緩向郊外行去。

  西城郊外不遠處,一座屋外扎起欄柵的青瓦土舍旁外,古稀老人布滿老繭的雙手輕輕推開半掩的門扉,屋內略有些昏暗,隱約傳來幾許咳嗽之聲,老者放下背簍,步入內屋,一盞昏黃如豆的油燈輕輕跳躍。

  “老婆子,你看,我為你帶什么回來了。”

  老者緩緩步至一張雖是破舊,但卻整潔的床榻前,正臥于床榻的白發老嫗,聽聞聲響,從紅色棉被中挪出一只枯瘦如柴,滿是斑駁痕跡的手臂,略有些吃力的撐起床沿,嘴角輕笑,露出道道皺痕,“老頭子,你回來了。”

  聲色溫柔,略帶著一絲沙啞,老者望著床榻上隨著自己奔波勞累數十載的夫人,從初時的俏麗容顏,至如今的白發蒼蒼,齒落體衰,心中緩緩溢出一股溫情蕩漾開來。

  “老婆子,這是你最愛吃的燒餅,快些趁熱吃吧。”

  老者小心翼翼的坐在床頭,用自己那已是年邁不堪的手臂將老婦扶起,從懷中掏出一個油紙包裹,一層層的揭開,露出兩個散發著陣陣熱氣的燒餅朝著老婦輕聲道。

  老婦一見燒餅,頓時咧嘴一笑,露出已然脫落大半的牙齒,道道縫隙顯露,神情卻似情竇初開的少女,片刻后,潺潺柔聲道:“我這老太婆牙齒都掉得差不多了,這燒餅也是咬不動了,你卻又這般花費銀兩作甚。”

  老者微微一頓,輕顫著手指一捏老婦那松弛的面龐,眼中滿是柔情,“你咀嚼不動了,不是還有我么,我喂你便是。”

  說著,老者便輕輕撕咬下燒餅一角,在口中咀嚼一番,艱難低下頭來,將口中以至細碎的燒餅緩緩渡進老婦口中,老婦一張一合,從她那同是混濁的眼眸中隱約可見一抹厚重的溫情。

  夜深人靜,老者安靜的依在已然熟睡的老婦床頭,滿是皺痕的眼眸遙遙望著遠處破敗墻壁上一張素若青花的女子臉譜,用沙啞的嗓音呢喃唱諾道:“他年我若為青帝,報與桃花一處開。”

  藥王莊方寸之地,門徒數百,雖是遠遠比不得白虎堂,太乙仙門這般氣勢雄渾的修門翹楚,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經得吳正風引薦,青蠻與南枝木二人便已拜見了藥王莊近十名宿老,盡皆是破空境以上的修士,其中更有三位無為之境與一名化脈境的宿老,南枝木還是第一次見得修為這般高絕的人物,這些個修行數百年的老頭子在她眼中無異于神仙般的人物,自己爺爺雖亦是修行三甲子,不過修為卻是遠遠不如。

  青蠻有幸得見過據傳有著第九重寂滅境駭人修為的青云劍仙,年幼時因姐姐之故,在遠處驚鴻一瞥,不過雖是遠遠一瞥,便烙下近乎永生不可磨滅的印記,他永遠不會忘記,當青云子回眸一望時的那一股凜然氣機,即便時至今日青蠻亦萬萬不敢再與之對視一二,然而如今在三位無為境長老與五位破空境修士的注目下,雖能切身感受到那磅礴仙元,深厚氣機,卻也不至于心生惶恐,淡然處之,帶著一絲或在旁人眼中稍顯木訥的憨厚笑意,這些個長老,前輩在觀察他,他又何曾不是在打量他們。

  約莫不過數個呼吸的時刻,隨同佇立一旁的吳正風便已心神不寧,暗生忐忑,“這青蠻兄弟當真膽色果人,即便是自己這藥王嫡孫,亦不敢這般與這些修為極高,地位極重的長老相望。”

  好一會兒,位于臺前首座的黃袍老者,輕輕將手一抬,還算紅潤的面龐展露一絲笑意,溫和道:“青蠻公子,南仙子,二位年紀輕輕,便不辭辛勞的助我藥王莊擒得云蛭,更是不遠千里的護送至此,實有我正道修門之氣節,老夫深感佩服。”

  青蠻憨厚一笑,知曉這出言的老人便是這堂中修為最高之人,有著無為境巔峰的實力,在這藥王莊十位宿老中排名第三,因其修針之法出神入化,人送名號——針王,吳念一。

  “前輩,言重了,藥王莊與我赤練門皆乃正門同道,出門在外,理當幫扶,只要并非行惡生歹之事,我等當會盡心而為。”

  南枝木聽得吳念一一番言語,輕笑著作揖道。

  吳念一身旁不遠處一位身著玄服,頂戴木冠的白須老者輕輕頷首,一撫白須,言道:“赤練門的赤血真人,早年與老夫有過一面之緣,為人剛正,正氣泰然,雖是修為尚欠,一身風骨卻實乃我輩佼佼,想不到,一甲子后再遇故人之后,亦是這般心氣斐然,甚好,甚好!”

  南枝木微微詫異,那白須老者,方才吳公子便已向自己與蠻牛兒引薦過,乃是精通氣穴的薛不凡,薛長老,一身修為已至無為中期境,想不到不過分神境的爺爺竟還與這般人物識得。

  聽著修為高絕的薛長老如此頌贊爺爺,南枝木自是欣喜非常,言笑道:“晚輩南枝木,赤血真人便是家祖,小女子帶家族向薛前輩問安了。”

  說著又是一禮,薛不凡笑著點點頭,長袖一揮,一道白光驀地閃過,南枝木微微一怔,便覺掌中多了一顆圓潤物事,攤開一看,晶瑩剔透,好似珍珠一般,一旁瞧得真切的吳正風亦是暗自心驚,出生藥王世家的他自是曉得南枝木手中那顆銀白,是為何物。

  不待南枝木出口詢問,薛不凡便輕笑著道:“既是故人之后,承蒙拜見,老夫亦不能失了禮數不是,這顆青木百草丸乃是老夫自己煉制而成,你便將它收下,亦算老夫的一點薄禮吧。”

  南枝木驀的一驚,“青木百草丸?曾今蠻牛兒昏迷不醒時,爺爺所喂食的那顆丹藥,不正是青木百草丸么?不過,如今自己手中這顆,卻是與曾今自己所見的那顆大不相同,這又是何故?”

  承人恩德,已是甚好,南枝木自不會將自己心中所想吐出,屈身一拜作謝,薛不凡笑著擺擺手,“不必如此多禮,你就帶老夫向那赤血真人道一聲珍重,一甲子不見,不知其可還安好。”

  “多謝薛長老掛念,枝木定當將薛長老之言帶到。”

  南枝木輕輕將青木百草丸收入錦囊,有了這顆丹藥,自己晉升分神境便又多了幾分把握。

  在堂內侍者的指引下,青蠻與南枝木二人紛紛落座,吳正風卻是被一中年漢子在耳邊言語幾句,而后與南枝木二人暫告一番,便出得堂去。

  吳正風離去后,堂中眾人倒也未將青蠻二人冷落,隨著幾位長老的笑意言談,青蠻與南枝木亦漸漸放松下來,沒有了初時的那般壓抑,拘謹,沒多久,青蠻二人面前的木桌上便各自送來了素食齋飯,以慰饑勞。

  因是岐黃醫門,多重養生之道,平日所食,皆以素食為主,或是直接以藥入膳,鮮有以家禽,山獸作食。

  雖是素食,可卻做得極為精致,夾雜著一絲藥香四溢,早已口腹空空的青蠻亦顧不得矜持,扭捏,朝著送食的侍者報以一笑,便拾起碗筷,大快朵頤起來。

  南枝木雖亦是念思口欲,但終究是女兒家,做不得青蠻這般模樣,猶豫片刻,緩緩拾起碗筷,細嚼慢咽,卻也頗得滋味。

  “青蠻公子,南仙子,萬劍門的徐長老還重傷未愈,老夫與諸位同門還得趕去為其醫治,不便久留,招待不周,還望見諒,二位盡管安心吃食,膳后亦可讓小風帶你們到這西城中四處看看,有何需要,盡可向小風言說便是了。”

  吳念一略微歉然的向著青蠻二人笑道,隨后站起身來,青蠻與南枝木皆是停下手中動作,笑著點點頭,畢竟別人亦是一派長老,無為境的高深修士,能夠耽擱片刻與自己兩個二流宗門的自己細細言說些許便已是難得,怎敢多求。

  二人站起身來,朝著起身的諸位長老抱拳作禮,南枝木,道:“晚輩自是省得,諸位前輩有要事在身,盡去便是。”

  一行八人,朝著青蠻二人微微點頭,便盡皆轉身出得側門去,余下之人不是世俗侍者便是修為不過第三重的低階修士,青蠻頓覺輕松不少,待那八位長老盡數出得門去,便再次坐于席上,埋頭對付面前那已食一半的藥膳。

  一炷香后,飽食腹欲的青蠻二人婉言謝絕了吳正風邀請二人一游藥王莊的好意,隨著侍者一道前往早已安排妥至的夜宿廂房。

  藥王莊的客房真是不少,一眼望去,筆直的一條廊坊兩側盡皆是居宿之地,青蠻約莫一算,少說亦有數十間之多。

  清水樓閣,小橋流水,藥王莊為青蠻這二位遠道而來的客人卻并非安排那普通廂房之所,而是這身處藥王莊后花園的一處亭臺樓閣,四周草木繁盛,百花爭艷,雖是比不得深野那般天然素成,卻也景致不俗,喜好花草樹木的南枝木更是極為滿意,連連贊嘆藥王莊待人之法。

  南枝木從未居住過這般樓閣,自己在山門中的閨房亦是尋常人家的平板廂房,如今一見當是選擇居上而歇,既然師姐居上,青蠻亦是別無選擇,只得住在閣樓之下。

  洗漱一番后的青蠻,緩緩將水墨解下,安放一旁,一把躺在木榻之上,仰首望著頭頂的桃木閣板,聽著時而傳來細微窸窣聲,嘴角露出一絲溫婉笑意,曾幾何時,落霞峰上,自己亦如這般,居住在閣樓之中,姐姐在上,自己在下。

  ——天劍宗,落霞峰,夜深的峰崖上清風寥寥,徘徊花海隨風搖曳,地處峰崖極北處的天心閣中,一盞孤燈飄渺。

  素白霓裳,青絲半泄,僅是那凝望寂夜的半面紅顏便足以叫人心神搖曳,膚若凝脂,纖塵無暇。

  不著寸縷的三寸金蓮輕踏于青花之上,驀地,蓮足移挪,一轉身,衣炔輕起,青絲云鬢,如畫黛眉下,唯一讓人稍覺嘆惋的便是那一抹徹骨清冷。

  半依憑欄,手持一盞清燈,緩緩步于閣樓之下,算不得通明的燈火,讓本是黑寂的閣下光影綽綽。

  青絲竹帳下,一張大小適宜的水木床榻,略有些單薄的被褥折疊整齊,有著傾世容顏的素衣女子,不著痕跡的微一挑眉,輕輕移至榻前,凝神而望,似是思憶一般。

  半響,轉過身來,不經意的一瞥那張擺放著筆墨紙硯的雕花桌臺,一頂清寂銅爐一角,下壓著一紙水墨。

  屈指一晃,一絲青影閃過,銅爐驀然一抖,下壓的那張水墨清紙,便已被纖纖玉指拿捏在手,絕美女子,低眉一望,頃刻,雙目一凝,緊接著黛眉深鎖,再而露出一絲驚心動魄的妖嬈笑顏,指尖徐徐拂過,清紙上赫然是一女子持劍輕舞,四處山花盡放,身姿妖嬈,淺淡回眸處,隱約可見女子容顏,卻是與這素衣女子相似九分,若說這畫中女子與如今持畫之人有何不同,那便是同一雙勾魂奪魄的眼眸,前者,神色溫婉,眸中滿是愛憐之意,后者,容顏妖嬈,眸光冷冽心扉,相由心生,這畫中人與畫外人,似,又不是。

  女子眸光下移,微微一怔,筆走龍蛇,鐵劃銀鉤,“其形也,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仿佛兮若輕云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

  “蠻牛兒,蠻牛兒..?”

  當青蠻還在一片迷糊之時,忽而聽見一陣急促的敲門聲,緊接著伴隨著師姐那清脆的聲色,猛然一個激靈,驀地掙起身來,晃了晃腦袋,行至門前,呼啦一聲,打開門扉。

  南枝木一手叉腰,望著青蠻這般昏混的模樣,俏眉一瞪,哼聲道:“好你個蠻牛兒,這都什么時辰了,怎的還這般慵懶。”

  青蠻揉了揉略有些迷糊的雙眼,隨后搖搖頭,傻笑道:“近些日多居山野,昨夜實是有些累了,想不到這一覺便誰得這般時辰了。”

  南枝木輕哼一聲,想來這些日蠻牛兒亦算得耗神頗多,無論是對戰風無痕,還是洞穴中,皆是屬他出力最多,也難怪心生疲憊。

  “好了,這次本師姐便不追究了,快些洗漱,待會吳公子便回來接引我們去拜見吳念生仙師。”

  想那吳念生仙師,身為藥王,更是修為達至第七重化脈境的修士,僅憑修為而論放在白虎堂中亦是長老一級的人物,即便吳正風這個嫡孫,亦是極少見得這位深居簡出的爺爺,更遑論他人,今次前來,本就是未想到能夠見著這藥王真容,如今卻得藥王親見,南枝木心中哪能不喜,即便是極少敬服誰人的爺爺對這吳念生仙師亦是尊崇備至。

  青蠻聽聞此言亦是微微詫異,不過卻是未有南枝木這般欣喜,笑著答應一聲,便回屋收拾洗漱。

  半刻鐘后,青蠻正待完畢,吳正風恰巧也剛好而至,經過一夜休整,吳正風亦是容光煥發,換上了一襲儒雅白袍,玉帶腰纏,手中仍是那把風花折扇,此刻看來倒真有了幾分世家公子的模樣。

  吳正風笑言與二人言談些許,忽的輕皺眉頭,卻是望著青蠻那身有些寒酸的青色衣袍,片刻后,輕聲道:“青蠻兄弟,為兄雖是知曉你不喜繁復,但今日畢竟是去拜見家祖,這....”

  不需吳正風言說道盡,青蠻亦是知曉其話中之意,擾擾頭,笑著道:“叫吳道兄笑話了,青蠻本是山野修士,從未置辦過些許錦衣華袍,唯有這一件衣衫覆體了。”

  南枝木掩嘴輕笑,朝著吳正風輕聲道:“吳公子,你是不知,我這蠻牛兒,至拜入我赤練門中便是這身衣衫,從未置換過,每日不惜耗費仙元用以清潔衣衫,亦不愿更換,為此,爺爺也念叨過些許呢。”

  吳正風微微一愣,想不到青蠻這一襲青衫竟能穿的這般之久,想自己,雖不似一些浪蕩子弟那般鋪張耗費,但對于自身衣物卻也是時常更換,改制新衣,即便不盡是上好的綾羅綢緞,可最次亦并非青蠻這般好似青布一般。

  思量片刻,吳正風汗顏道:“似青蠻兄弟這般的清節之人,當世少有,既然青蠻兄弟未有閑置衣衫,若是不嫌棄,為兄那兒還有些許衣物,雖算不得頂好,卻也盡皆不差,青蠻兄弟盡管前去挑選。”

  青蠻再次擾擾頭,猶豫片刻,為難道:“青蠻這身青衣雖是不入人眼,但對青蠻而言,卻是極為重要,青蠻曾答應過贈衣之人,若非此衣自行崩裂,那便是不可更換的。”

  南枝木無奈搖搖頭,早知道這蠻牛兒會有此言,曾今自己便好言相勸不止一次,這牛犢子就是不肯,平日里里事事肯依,偏就這事兒寸步不讓,別看他言語松柔,實則卻是心意已決。

  吳正風亦非強人所難之人,見青蠻眼中一片堅定,亦不好再出言相勸,只得訕訕一笑,道:“既是如此,為兄亦不強求,枝木姑娘,青蠻兄弟,咱們這便走吧。”

  南枝木點點頭,青蠻亦是跟隨其后,低頭輕望著自己那一襲青衫,這可是姐姐一針一線為自己縫制的衣衫,怎敢肆意更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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