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五章 蒼白的世界(上)
最近的天氣愈加炎熱，文萊城里不少人都換上了短衫，而那些高高在上的牧師大人更是早已換上了絲質的神官長衣。
奈雅卻依舊穿著冬季的厚長衣，腦袋上戴著大大的貝雷帽。
她躲在小巷子的拐角，撩開被汗水打濕沾在臉上的劉海，偷偷探出頭去，看向忙碌的街道。
“這次征收的什一稅有點少。”
雖然穿著神官長衣，但氣質怎么看怎么像流氓的兩個青年一邊掂量著手里的錢袋，一邊旁若無人的說道：“這樣一來的話，兄弟們也不好下手卡拿啊。”
“據說城外有塊馬上就要豐收的肥沃田地突然坍塌變成了天坑，所以收的稅才會那么少。”稍微胖一點的那個也不滿地抖著臉上的肥肉，把自己從其他人那里聽來的消息告訴給了他的同伴。
“沒辦法了，去向貧民區的那些家伙刮點銅子出來吧，雖然油水不多，但總比沒有好。”
瘦高個不爽地咂咂嘴，將那個并不飽滿的錢袋塞進了自己的衣裳內。
“聽說葛來妮主教已經在查向那些賤民征收苛稅的人了，我覺得還是稍微消停一點…”
那個稍胖的人有些猶豫：“畢竟教會一開始就規定了那些窮困到一定程度的賤民不需要繳稅的。”
“呸，你怕什么，那些泥屎草根（文萊地區的臟話，形容人出身低賤）難道還有那個膽子舉報我萊納分多大爺嗎？”瘦高個不屑地啐了一口：“你不去的話老子一個人去，只不過那些錢你也別想要了！”
“誰說不去了！”胖子抖了抖肥肉，像是豬玀一樣哼哼了起來：“我只不過是好意提醒你一下而已！”
必要之惡教會的薪餉并不多，雖然足夠一般人的生活，不過對于他們這些通過關系才進入必要之惡教會，揮霍成性的家伙來說卻完全不夠，所以才要想著法子弄錢。
正當他們兩人準備向貧民區前進時，一個瘦弱骯臟的身影突然和高瘦個撞了一下，跌倒在地。
“小鬼，你難道走路不長眼睛的嗎！”
高瘦個一看自己身上的絲質長衣沾染了不少泥土頓時就火冒三丈狠狠地踹了那個身影幾腳，而那個身影也不敢反抗，倒在地上沒了多少聲息。
“真是倒霉。”
朝那個骯臟的小鬼吐了口唾沫，高瘦個才和一臉幸災樂禍的胖子繼續前進。
沒走幾步，他卻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得摸了摸懷里，臉色一變，猛地轉身看去，然而本來倒在地上的那個身影卻早已不見了蹤影：“該死的泥屎草根！他偷了我的錢！”
咬牙切齒的他馬上就和胖子一同追了起來。
對方雖然動作比較靈活，但畢竟個子小，腿也短，而高瘦個和胖子雖然看起來一副五體不勤的樣子，實際上作為潑皮無賴身體倒也不錯，因此沒多久兩人就把那個小個子給堵住了。
“臭小鬼居然敢偷大爺我的東西！找死！”
高瘦個大吼一聲，臉上帶著猙獰的表情朝那個矮小的身影踹去。
就在這個瞬間，那個矮個子卻突然從懷里掏出了一個銀色、做工極為精致的懷表，并以十分迅速的動作按了一下懷表上的按鈕。
于是世界停止了。
除了矮小個子…或者說奈雅之外，整個世界，包括那個還停留在半空中做出飛踹動作的高瘦個都停頓了下來，并失去了他們的顏色，本來生機勃勃的文萊城一下子變成了被黑白灰三色所支配的世界。
奈雅正了正腦袋上那頂大過頭，遮蓋了自己近半個腦袋的貝雷帽，然后跑到高瘦個身邊，懸在半空中的他又推又拉，硬是弄到了那個胖子的面前，只要這個飛踹的動作繼續下去，估計那個胖子就會被踹出老遠。
做完這一切后，少女才嘿嘿一笑，溜進了旁邊的巷子里。
停滯時間。這就是她所持有的魂具「噬時之鐘」的效果。
只不過這個強大無比的能力卻也有不少缺陷，其中最為令她難以接受的，就是時間停滯的時間。
最初的時候時間停滯只有一分鐘左右，這讓她感到十分便利，很多原本需要冒著生命危險的事也一下子變得簡單無比了。
這一定是神明的恩賜。
當時的少女是這么想的。
然而隨著使用次數的增多，停滯的時間也越來越長——乍看之下這似乎是一件好事，但事實并非如此。
在所有東西都呈現靜止狀態的世界里，獨自一個人呆上許久，恐怕是最能夠體會到寂寞的事了。
沒有人可以交談，食物和水也會變得無比堅硬，哪怕是開一扇門都需要花上不少力氣。
所以越到后來，女孩就越不想使用這件魂具。
穿過熟悉的胡同，走過門廊，拼命推開那扇往日里連風都擋不住，此刻卻如同石門般沉重的破舊木門，女孩臉上的表情一下子柔和了起來。
在破舊的茅草屋里，幾個和她一樣臟兮兮，年齡比她還要小上不少的小孩正在做著各自力所能及的事。
將懷里那個錢袋放到桌上，原本柔軟的錢袋也一下子變得如同石頭般堅硬。
隨便找了處干草堆坐下，少女雙手支著腮幫子，用柔和的目光看著自己收養的這些孤兒。
“上次時間暫停了一年…這次的話至少也要一年半吧…”
雖然肚子不會餓，但這種無聊感到底要怎么排解呢。
所以我才不想用這個東西的嘛…
女孩嘆了口氣，捧著自己的臉頰，臉上的表情也逐漸被茫然所替代。
越是使用魂具，她就發現自己越是離不開這件寶物，事實上，在發現必要之惡教會的人似乎正在搜尋她之后，少女內心里那種惶惶不安的感覺就更加嚴重了。
她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竊賊而已。
面對必要之惡教會那種龐然大物，唯一能夠自保的手段，就只有「噬時之鐘」。
越是不想使用，卻越是不得不使用。
或許一年兩年這種孤獨感自己能熬過去，但繼續這樣下去的話會怎么樣？
一百年、兩百年…到時候的自己能保證自己的思維不被悠久的時間和孤獨吞噬嗎？
這一定是惡魔的誘餌。
可惜理解到這一點的現在，似乎已經太遲了。
就在女孩自怨自艾的時候，一個突如其來的聲音把她給嚇得半死。
“雖然只是隨便猜測了一下…不過果然是「噬時之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