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天下之大不韙

　　孫寶琦先到一步，接著是鄭權、韓衍聯袂而至，三人幾乎同時到達。本來還有一個李慕言的，不過李師爺留在武漢有別的事情要辦，沒能跟來蕪湖。至于辦什么事情，自然是漢冶萍那一攤子，不管能不能拿到，先讓漢冶萍徹底癱瘓再說。

　　這不李慕言在武漢，正在部署如何斷絕大冶鐵礦周邊的道路，要保證東西進不去，也出不來。凡事在湖北境內，跟漢冶萍做買賣的，一律先控制起來。

　　三位幕僚先后到場，蔣方震也到了之后，方劍雄才出現。

　　先通報情況，這幾位聽罷各自思索。鄭權第一個開口道：“胡景伊行不行？看這意思，不太靠譜。”方劍雄聽著一愣，孫寶琦一拍大腿道：“應該先問問胡景伊什么打算才是啊。”

　　蔣方震道：“別的都可以等，宜昌那邊運兵速度要加快了。”這個態度很明顯了，立足于打，打的過說話嗓門才大，打的過講話才算數。

　　“這個運力問題，今后要想辦法提高了。先去電問問胡景伊，以我的名義，問他啥打算。”方劍雄頭疼的揉了揉腦門，這一次的入川行動，遠遠沒有預期的那樣輕松。盡管做了充足的準備，真的動手才發現，能找到的船都用上，一趟也只能運去兩個混成旅。這其中還有一個特種作戰旅在里頭，冷雨這個旅人槍四千出頭，還沒有裝備75炮。最笨重的家伙就是120重迫擊炮，相比之下，高升一個混成旅，五千多人，加上裝備什么的，這一趟主要都是運他的人。把海軍的戰艦全拉上了，才勉強完成一次運輸。

　　等回電的時候，韓衍冒出一句話：“其實答應成都的條件也無妨，不過要有個條件。”

　　眾人都看過來，韓衍繼續笑道：“川東駐軍，稅收按照自治區的標準來收。”

　　眾人沒有想明白的時候，孫寶琦是第一個反應過來了，一拍桌道：“著啊。這辦法好。”看看眾人都沒回過神。當過巡撫的孫寶琦便解釋：“自治區范圍內，按照扶國的意思，取消厘金及苛捐雜稅，田賦剩下的就兩種，一個是正糧，一個是常捐。眼下其他地方。基本延續了以前的稅收花樣。除去正糧、常捐，還有津貼、新捐、鐵路租股。新捐是滿清新政搞出來的花樣，鐵路租股。那是四川官府搞出來的花樣。這個花樣還挺高的，比正糧都多出幾倍來。即便是這樣，川漢鐵路還沒個影子呢。”

　　方劍雄這下明白了。這是在挖四川統治的根。

　　重慶這邊拿到電報的時候，其他三位都拿眼睛不懷好意的看胡景伊。那意思很明白了，你小子藏著啥呢？胡景伊倒是一點都不擔心，本來他等的就是這個，不然那么辛苦跑來跑去？電報既然是以方大帥的名義來的。那就能說道說道了。

　　怎么說呢，胡景伊需要一個直接跟方大帥對話的機會。現在這個機會來了。

　　“眼下成都方面有三個師，重慶方面也有一萬多人，編成兩個師勉強。成都的三個師，宋學皋的第一師，那是尹昌衡的親信嫡系。其他兩個師，裝備上差了一點，不過兩個師長彭光烈，孫兆鸞都是武備學堂畢業。彭光烈拉過來一點問題都沒有，孫兆鸞粗鄙，只要肯給大洋，拉過來也是一點問題都沒有。軍政部長周俊，此人野心勃勃，軟弱無謀，不足為慮，隨便給個虛銜，塞萬把大洋就能拿下。重慶一派嘛，如果南京方面肯開口要他們北上參加北伐，自然也就沒了威脅。至于尹昌衡嘛，只要能把重慶方面的人弄走，他這個督軍坐的安穩了，說服他問題也不大。”

　　一番話說完，胡景伊得意洋洋的捧起茶杯來喝茶。趙迒臨時干了記錄員的勾當，等他說完，立刻站起去拍電報。

　　蕪湖周邊接到電報之后，孫寶琦撫掌笑道：“這就對了，扶國，蔡鶴卿就在蕪湖，不妨取見他一見？”

　　方劍雄還有個問題沒想明白，干脆問孫寶琦：“老師，南京方面能答應我們占了重慶？”

　　孫寶琦道：“蔡鶴卿來蕪湖，自然是背了使命的。先看看他的來意，再做決定。”

　　方劍雄這下明白了，點頭道：“那好，老師一起去見見蔡鶴卿先生。”

　　蔡元培一道來的自然有熊克武，兩人上午就來過，結果方大帥睡覺沒起來，只好下午來。趕上大帥開會，又等了一個多小時。按說這是很怠慢了，熊克武那嘴巴都氣歪了，看看蔡元培氣定神閑的樣子，只好捏著鼻子忍著，繼續等下去。

　　總算是方劍雄出來了，身后還有個孫寶琦。

　　“抱歉抱歉，俗務纏身，讓鶴卿先生久等了。”方劍雄進來就是一番拱手作揖，蔡元培起身回禮，客氣幾句之后落座。

　　方劍雄單刀直入道：“鶴卿先生來此，不知有何見教？”

　　蔡元培看看四周，方劍雄會意的擺擺手，閑雜人等退出去，門也帶上。

　　“此來確實有幾件事情，需要得到扶國的支持。”說話的時候，蔡元培露出為難之色，方劍雄笑著擺擺手道：“鶴卿先生但說無妨。”

　　“一者，眼下北伐受阻，北洋軍主力南下，孫總統的意思，貴軍能否出兵武勝關？其二，盛宣懷至南京，多方斡旋漢冶萍中日合辦一事，并提出以大冶礦山鐵路為抵押，向三井洋行借款300萬元，其中200萬元轉借臨時政府。其三，孫總統希望貴軍能止步于重慶，不要擴大川中戰事。其四，孫總統與日人商議，以2000萬日元租界滿洲，為期五十年。此事，希望扶國支持。”

　　方劍雄臉上的笑容，隨著蔡元培的慢慢講敘，一點一點的消失，變成了冷色，而堅冰。溫和的目光，也在不斷的變化，一點點的從春風一般溫暖，變成西伯利亞刮來的寒風。

　　“混蛋！”方劍雄最終也沒能忍住，憤而站起，隨即走到門口，抬手拉開門，一陣冷風吹進，憋悶的心情為之一暢。罵了一句之后，方劍雄心情好了一些，一手叉腰，一手指著東邊，轉身對蔡元培道：“鶴卿先生，滿清腐朽，賣國求存。孫先生乃革命者之楷模，怎么也能做出這等賣國之事？租界滿洲，五十年。虧他想的出來。漢冶萍中日合辦之事，讓盛宣懷來跟我談吧。200萬元就能買通政府，哼哼！”

　　“方扶國，你手握重兵，不思北伐推翻滿清，反而西進四川，還有什么資格說孫先生賣國？眼下政府沒錢，沒錢拿什么來推翻滿清？”熊克武忍不住了，跳起來大聲說話。

　　方劍雄冷笑著瞥他一眼，淡淡道：“來人，把他丟出門去。”

　　兩個士兵沖進門來，熊克武抬手要罵，蔡元培趕緊起身道：“錦帆，你坐下。”熊克武不服氣的重重落座。蔡元培又道：“扶國，看我的面子。”方劍雄哼了一聲，擺擺手，兩個衛兵出去后，這才繼續道：“鶴卿先生，打開天窗說亮話，租界滿洲一事，在我這里絕對不能答應。其他的可以再談，不過有的人最好識趣點，我沒耐性跟沒腦子的人廢話。昨夜日本領事松村，我都給擋在門外沒讓進來。”

　　熊克武面色發紫，頭扭開一邊，很意外的忍了下來。

　　“扶國，你的意思呢？”蔡元培面色沉重的繼續話題，方劍雄真的很想翻臉，盡管事先知道租借滿洲這個事情在操作，但是真的拿出來說的時候，還是不能忍。

　　“重慶的事情好說，我現在就可以答應不擴大事態。不過有些人留在四川，肯定是不會安分的。拜托孫先生給張培爵、夏之時發電報，讓他們率部參加北伐好了。至于北伐一事，鑒于滿清政府遲遲不能答應無條件退位，國防軍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明日將通電全國，最后限期十天，如果清政府還不能無條件退位，國防軍將出兵北上，進軍河南。”

　　蔡元培聽了面露喜色，立刻對熊克武道：“錦帆，你去一趟電報局，把事情電告南京。”

　　熊克武大概也不想呆下去，起身就走。待他出門去了，孫寶琦才幽幽一聲嘆息道：“孫逸仙糊涂，租借滿洲一事，滿清都沒做的事情，怎么能去做？再者，臨時政府現在還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全權代表國家的政府，就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擅自與日人商議租借滿洲。”

　　一場由國防軍入川引發的連環談判，互相糾纏在一起。方劍雄這個時候不得不暗暗感慨，這個國家太大了，僅僅靠手里的十萬將士，武力統一這個國家簡直是在開玩笑。

　　今后的策略要變一下了，軍事手段配合政治手段，加上一些見不得光的手段，比如四川的胡景伊之類的人，能收買還是要收買。至少要先拿到全國政權的名義，然后再一個地方一個地方的去收拾。一些地方甚至還可以先放一放，比如邊遠地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