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51、折磨

　　從在方圓的旁邊，孫紅軍切身地體會到了方圓先硬后軟、軟硬兼施、威脅利誘的手段，深嘆自己遠遠不如啊！明明到了大過年的，沒有誰愿意多干活，沒有誰愿意多承擔責任，但是到了最后，各個局屬學校的校長，各個區縣分管職業教育的副局長，人人心里像被老鼠抓了一把似的，癢得不行，人人恨不能立刻找方圓匯報，要求去他們學校參觀，要求去他們區縣視察，請求方圓把他們的經驗寫進匯報材料。這就是工作的藝術，這就是領導的竅門。

　　方圓最后說：“座談會我建議也不要在這里開了。教育賓館，有一個大的橢圓型會議桌，汪局長帶著大家去那里座談吧。要把各個學校、各個區縣講的內容記清記好。回來后，立刻整理市教育局的匯報材料。未來幾天，職教科還要把省長視察前市教育局的預檢工作安排好，去哪里，看什么，力爭在省長到來前，確定好要去的區縣和學校。”

　　好么，春節七天假期，有一群人都要忙活。汪興邦心中暗暗叫苦：原本2008年從科長變成副局長，春節還準備帶著老婆孩子回農村老家探親，也是要顯擺顯擺。畢竟回到縣里，自己也是個不小的官兒，跟副縣長平級。這鄉鎮上的頭頭腦腦、村里的頭頭腦腦，肯定要登門，搞不好，縣里分管教育的副縣長、縣教體局的局長、副局長，也會專程到村里看望，或者把汪興邦一家請出來，在飯店里吃頓飯。這是通常的禮節，不可偏廢，也不會少。而2008年的春節，汪興邦還是個正科級的辦公室主任，那個時候回鄉，也就是村里的村支書和村長會登門。級別不同，待遇不一樣啊！

　　但是，現在是沒時間回老家了。最多最多就是大年三十回老家，陪著父母吃頓團圓飯，初一早晨拜拜年，然后就得返回東州市區。得，今年過春節，收禮的機會也給掐斷了。

　　方圓和孫紅軍離開了會場。汪興邦說：“各位校長、書記，各位局長，現在大家在這里稍微等一等。自己帶車的，到時候跟著教育局的大車一起走；沒帶車的，我安排一下車輛，我們馬上去教育賓館。上午如果會議開不完，中午大家在教育賓館吃飯。今天，我們一定要貫徹好方局長的指示精神，把成績總結足，把問題討論透，把思路研究好。”

　　在方圓和孫紅軍消失在會議室后，會議室里頓時就亂成一鍋粥了。幾位區縣的教體局副局長，立刻拿著手機就出了會議室，走廊的一角，教育局院子的一角，甚至在教育局外面的馬路邊上，都是些西裝革履的人，拿著手機，密集地撥打著電話。這省長視察，絕對不是小事，需要立刻向局長匯報。有些與分管區長或自己背后的區領導關系親密的，也繞開局長，直接向區縣領導匯報…其實也就是教育的一項工作，轉眼之間，變成了一件講政治的大事。這里面最核心的一點就是：方圓抓住了許多官員的心理，都希望在省長面前露露臉。馮省長是年輕的省長，趙書記已經接近65歲的退休年齡，如果不能進中央，趙書記就將在年齡到線的時候被強制退休。而馮省長，無論是趙書記進中央或退休，他都將是省委書記的最可能接任人選，且不說現在就已經是省里的二把手了。

　　方圓返回了自己的辦公室，張元慶如影隨形出現在方圓的面前：“報告局長，李金貴今天下午將乘坐火車返回杭江，車票我給買好了，教育局機關同志的年貨也給了他一份。”方圓點點頭。張元慶說：“不知道局長要在什么時候開辦公會？”

　　方圓說：“馬上召集吧。汪局長和職教科的同志去教育賓館，繼續開職業教育方面的會議，他們就算是請假了。其他還有誰缺勤嗎？”張元慶說：“從我了解的情況看，除翟局長、韓主任因身體原因不能參加，其他局副職全部出席。所有的科長一個也不缺。”

　　方圓說：“你去安排吧。人到齊了，過來叫我和孫書記。”張元慶說：“好的，局長。”

　　當方圓在張元慶的陪同下，步入到教育局的中型會議室的時候，該到的人員已經全部到齊了。不知道是誰給重新調整了橢圓型會議桌的坐法，孫紅軍坐到了擺在最里面的橢圓形會議桌的頭上靠左的位置，唯獨靠右的位置給空著。這個位置，很顯然就是一把手的位置。其他人也沒有異議，都一左一右的依次坐好，仿佛就應該這樣坐著一般。

　　張元慶陪著方圓來到這個位置，把椅子向后一搬，說：“局長請坐。”

　　方圓看了看，說：“孫書記，你坐這邊吧。”

　　孫紅軍說：“我坐這里挺好。”

　　方圓不肯坐：“孫書記，我是黨委副書記，怎么能坐這里呢？難道你是想讓我犯錯誤嗎？”

　　孫紅軍只好站起來，說：“好吧。”

　　在眾目睽睽之下，張元慶離開了剛剛搬的那把椅子，站到了孫紅軍原本坐的椅子后面，兩手扶著椅背，向后輕輕一挪，對方圓的服務可謂十分到位。這個小小的舉動，惹得其他人的心里一陣嗝應：這個張元慶，馬屁都拍到不要臉的程度了。

　　方圓這一回坐下了，心安理得。自己是黨委副書記、副局長，也確實應該坐在這里。方圓掃視全場，淡定地開口：“同志們，現在開會。今天這個會，我和孫書記聽，大家講。每一位科長先講，每人5分鐘。5分鐘要把你想講的最重要的內容講完，20個多個科室，就差不多要2個小時。然后班子同志每人10分鐘，或者點評你分管的科室，或者對一些思路、設想進行深化和補充。就從基教科開始吧。”

　　謝秉國現在還兼任著基教科科長。謝秉國說：“方局長，我是不是可以講15分鐘？”方圓說：“那就10分鐘吧。”謝秉國苦笑：“局長啊，我們基礎教育從小學一直到高中，包含的內容非常廣泛，我10分鐘的時間根本講不完。”

　　在一定程度上，謝秉國講的也是實情。方圓笑了，心里對謝秉國的評價又降低了幾分：謝秉國的情商確實不行，或許專業水平很高，但不懂做官做事做人的規則，又怎么能做好事情呢？

　　方圓說：“謝主任，如果每一個同志都要求延長時間，咱今天恐怕開一天的會議，也開不完。難道你準備要把這個局長辦公會一直開到大年三十晚上嗎？”

　　眾人都笑了。謝秉國說：“是這樣的，我想到的創新點和新目標、新思路、新舉措比較多，我確實擔心說不完。”

　　方圓說：“你不是已經打印材料了嗎？我們可以聽你把最主要的提煉出來；我們也可以看你的材料。抓最主要的說，好不好？”

　　誰都看出方圓很給謝秉國面子，誰都感覺出方圓其實也有不滿，只不過非常含蓄。謝秉國嘆口氣：“好吧，我揀最重要的說。”

　　謝秉國的專業水平果然是值得肯定的。謝秉國講出了幾個讓方圓也眼睛一亮的觀點：評選教育強鎮，推動農村教育上水平；擴大教育集團化辦學實驗，探索建立緊密型和松散型兩類集團化辦學模式，即同一區域內的名校與薄弱校、新校可建立緊密型教育集團，帶動薄弱校快速提升、新校高起點發展；不同區域內的學校，主要是城鎮的名校、中心校，與農村的普通校、薄弱校建立松散教育集團，以城鎮名校、中心校引領農村校發展；加強省、市兩級示范學校創建，推動優質教育資源擴張，促進教育現代化加速實現，2009年擬在全市創建35所現代化學校；制定東州市的素質教育示范學校標準，評選和表彰東州市首批素質教育示范校；加強地方課程的研究和探索，擬在臺風、溫州歷史兩個方面，鼓勵各學校開發地方和校本課程，引導學生開展研究性學習，掌握預防臺風知識和技能，深入了解東州的歷史文化。加強學生校外綜合實踐基地的建設，東州市級建設一處學生綜合實踐基地，每個區縣都要建成一到兩處綜合實踐基地，培養學生動手操作的實踐能力和創新精神。

　　謝秉國成竹在胸，侃侃而談。正談得高興呢，忽然聽到張元慶輕咳一聲：“謝主任，10分鐘時間到。”

　　這就像是在一個人在吃著脆甜可口的蘋果，卻突然被人在眼睛可以看到的地方放了一根糞便一樣，差一點把謝秉國惡心得吐出來。謝秉國注意到了，方圓聽得津津有味，所以謝秉國講起來更有勁頭。但講到興頭上，卻被張元慶來這么一出，謝秉國心中的氣憤可想而知。

　　謝秉國說：“張元慶，我還沒有講完呢！”

　　張元慶不說話，看著方圓。方圓也懶得說，看了一眼孫紅軍。

　　孫紅軍說：“謝主任，你講得很好。不過呢，規則還是要遵守。這樣吧，你這打印的材料，我和方局長回頭繼續看。現在，該學前教育辦講了。”

　　方圓的手機這個時候震動起來。方圓看了一眼電話，拿起電話，就走出會議室。習春花講也不是，不講也不是，想一想，只好停下來。自己精心準備的，如果方圓聽不到，那還不如不講。會議室里嘈雜起來，孫紅軍說：“習主任，你說吧。”習春花說：“孫書記，我看還是等等方局長吧。”習春花竟然頂撞了孫紅軍，而孫紅軍竟然也沒有再強制習春花繼續。或許，孫紅軍覺得，大家都不容易，都想向方圓匯報，展示自己的才華。但是孫紅軍的威信卻在習春花的這一次反駁中一點一點喪失。許多副職，許多科長，對孫紅軍都少了幾分敬重，多了幾分忽略。

　　還好，每一個人都要繼續審看自己的匯報稿。許多人的匯報如果一字不落地念，都會超過5分鐘或10分鐘。這個時候，拿筆劃一劃，勾一勾，挑出最核心的、最精彩的，成為在座每一個人的最重要任務。

　　大家都焦急而耐心地等待著方圓回來，可是方圓卻一直沒有回來。這是誰給方圓打的電話，能打這么長時間？我們只能匯報5分鐘，人家一個電話，竟然能匯報半個多小時，真是羨慕嫉妒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