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零七章 翻江
（…在全世界海軍戰史上還有哪個國家曾經把依靠人力牽引水雷去撞擊敵艦當成常規戰術？沒有，全世界都沒有，只有中國，中國海軍能夠做到這樣！…摘自《我的抗戰回憶——曹民》）
夜色溶溶，夏日把江水的味道蒸騰到了空氣中，坐在船上就能聞到那特有的腥甜，有點像血的味道。
“噢哇！”浪潮聲中一個士兵忽然趴在木船船舷上嘔吐了起來…
“怎么回事？病了？…別太緊張…”班長和海軍引水員馬上撲了過來。
“怎么看樣子像暈船？”那個海軍引水員疑惑地看著那個剛從一八七師臨時劃撥過來的士兵，月色下依然可見他臉色青青的額上全是冷汗。
“我說，黑仔，有病就早點說，你不來也沒人說你膽；可現在…”班長一咬牙：“撐吧，只能死撐；待會打起來了還得打，明白嗎？殺不光鬼子咱們就沒退路了！”
引水員用手摸了摸士兵的頭，給他把了一下脈門道：“真像是暈船，怎么你的兵不都是水性很好的嗎？還暈船？”
“當然，這還用說？別以為就你們海軍水性好，要是跳水里還不見得誰游得快…”陸軍班長回了一句。
“班長，別說了，我…我不會水…”“黑仔”開腔了。
什么？不會水？！船上的人都愣住了！
“不會水你來干什么！？丟臉！”班長氣得想一腳把“黑仔”踢下水去…
“你們不是說招募水性好的士兵嗎？怎么連旱鴨子都來了？”海軍引水員哭笑不得。
“不是說要跳到敵人船上去作戰嗎？不會水問題也不大…”“黑仔”強忍著沒有再吐，但他分明把一口上涌的東西咽回了肚子里去，看得出他暈得很狼狽。
“屁！你這是想干什么？船都燒光了，活著回去的唯一可能就是泅水！你老母嫌命長…”班長喋喋不休低聲罵了起來。
“兄弟！就算你能在甲板上作戰，跳水里回去時可不會有人幫你；你要知道你這樣是害自己的弟兄，別人可能帶你一段就自己沒力氣回到岸上了！”那個引水員一把揪過黑仔：“你是想弟兄們把你留給敵人自己難過一輩子還是怎么的？”
“沒…沒有…”“黑仔”一臉的惶恐道：“就是…新兵補充營開拔前放了幾天假，咱們街上當兵的鄰居回來說不想回去了，怕上戰場；這我才冒了名上來的…我要殺日本人！”
什么！？除了不會水還連新兵訓練都沒經過？老天爺！這位老弟怎么到軍隊來的！？
“有人不想上戰場，就花錢頂包；征兵處和新兵訓練營長官那各一份，咱們頂包的家里也能拿一筆，他就可以回家呆著了。”“黑仔”道：“這在粵軍中很普遍，二三十人當中總有那么一兩個頂包的…但我不是為錢來的，我是為了打日本人…”
“黑仔”有一個很普通的故事：一個普通的洋行伙計回家時看到了讓他悲痛欲絕的一幕，他的家被日軍炸彈命中了，躲在家里不出門的一家子全部被埋在廢墟中！他當場傻了，手腳冰冷麻木什么都不懂干，眼睜睜看著一群鄰居和消防隊的警察挖開廢墟，看著那一叢花白的頭發在泥沙中出現，看著爺爺還沒發僵軟綿綿的尸體被扯了出來…最后被發現的是他過門半年肚子剛剛開始隆起來的媳婦，被壓在大床底不知是壓死的還是悶死的，挖出來時眼睛和下體都流著血…就這樣他自愿給別人頂包到了前線。他雖然以前從來沒操練過，但他在廣州城里見得大兵多，知道步伐；他很認真地練槍，通過了武漢兵站的新兵考核。當黑仔知道有一場大戰要招募水性好的士兵當敢死隊，他報名了，因為他沒想過活著回來。
“…到了武漢，聽從南京出來的長官們講，弟兄們在水里被追上的鬼子用槍像打鴨子般射殺；有我在，不會的，大家跳水里又回去吧，我不會走的，我要和鬼子拼命…”“黑仔”最后一句話說出來，大家都沉默了；因為心情，也因為他們已經切進鬼子的船隊了！
這是發生在海軍第二分隊的敢死隊臨戰的一段花絮，他們在兩條魚雷艇的帶領下裝作鬼子的運輸船隊乘黑混進鬼子船隊，等開始發動襲擊時他們就要奔鬼子的船做自殺式攻擊了，有的是裝作被襲擊的船只要沉，身上帶著爆炸物到來救援的敵人船上作戰，有的是把兩枚水雷往水里放然后頂著最后一個水雷往敵艦上撞…沒有人給他們說過一個水雷產生的沖擊波能把上百米外水里的人給炸死！說是說挑水性好的人會有機會回去，但是真的有機會嗎？有，不到萬分之一！
“轟隆！”很遠的地方忽然傳來了一聲巨響，一團烈火竟然直沖天際！那是一分隊在敵艦隊前布設的水雷爆炸了，戰斗開始！
遠遠的，差不多有六七公里遠的前方，爆炸不斷，幾乎就是迎著鬼子船隊不到五十米才下水的水雷在江流沖擊下散開，密密麻麻向鬼子船隊迎面撲去！沒有任何辦法躲避，當鬼子還以為是偶然觸雷的時候，已經有四艘船挨炸了，一艘型交通汽艇竟然被大爆炸整艘掀了起來在浪尖上空中解體！
陷入水雷陣了！后邊的鬼子艦艇倒也沉著，他們只是開起倒車但隊形卻一點都沒亂…他們不亂有人添亂，中國海軍兩支混進艦隊的敢死隊行動了；混進了鬼子艦隊中的中國魚雷艇就在幾十米的距離開始向敵人發起進攻！
“命中！命中！命中！…”每一發魚雷都命中，艇長根本不用聽回報，爆炸就在眼前，爆炸掀起的巨浪甚至能把魚雷艇甲板上的官兵卷下江水中！
水中死士們拼命把各自船上的魚雷開啟了觸發機關推進水里，但大家都不忘把最后一顆掛在船頭上然后向就近的軍艦撞去！
“國存我死！”曾經在陸軍中喊遍了大江南北的壯烈吶喊響徹了江面，這一次是海軍的官兵喊出來的，喊得如此響亮，在不斷的爆炸中依然能夠聽得清清楚楚！
“轟隆！”在巨大的火球升騰的同時，第一艘掛上水雷的木船撞到了日軍一艘巡洋艦上；在最燦爛的一刻可以看見木船的黑影忽然變得無比耀目，然后在刺目的光芒中灰飛煙滅！
魚雷、在船頭掛上水雷的木船、被隨意推進江水中到處飄蕩的水雷…中國海軍敢死隊的瘋狂進攻瞬間就達到整段接近十公里長的水域中到處是爆炸和火光，這片江面已經成了燃燒的地獄！
日艦根本搞不清襲擊來自何方，他們還無法確定是被飄過來的水雷擊中還是遭到其它攻擊，一艘艘被盯上的巨艦就已經紛紛中彈…一定是在艦隊內部有敵人在襲擊！鬼子終于醒悟了，但是已經晚了，他們只能把大量海軍士兵調到甲板上操控近射武器不管三七二十一只要看到有接近的船只就開火！首當其沖的就是無數想依賴軍艦保護渡過危機的日軍運輸木船，無數木船被機關炮和重機槍打得直接肢解！
“轟嗡！”近處的水雷又炸響了，在掉頭的日軍軍艦自己撞上了水雷，巨大的爆炸讓這艘原本受傷的驅逐艦瞬間艦艏猛然下沉，讓在這一帶水面上漂浮的中日兩軍落水官兵全部停止了游動…這是在這段沸騰的江面上無數同時發生的場景之一！
“…我們選擇水性好的人，因為他要施放水雷后自己游回來…”有的勇士在落水后耳朵里就響著長官的這段話，他們相信自己的水性但是他們有多少人真的明白其實這并不大可能呢？當巨大的沖擊波襲體的一瞬間他們就已經昏迷，他們的五臟六腑已經被震得粉碎了…
亂了，全亂了！鬼子的各種船只在江水中互相撞擊、碰上順流而下的水雷、被中國魚雷艇偷空打擊…襲擊開始后兩個時之內，所有日軍大型船只全部都吃上了水雷或者魚雷，有的軍艦竟然先后吃上了三四枚水雷已經完全無法受控在加速沉沒了！
這次進入長江水道的是日軍第三艦隊的船只，船型都比較大，巡洋艦和高速驅逐艦都有，當這些大船紛紛沉沒，這一段長江航道等于被鎖上了…
“掛上水雷、沖鋒！”最后一艘魚雷艇上的中國海軍殺紅眼了，他們其實并沒有暴露，但是當身側所見弟兄們全是掛上水雷撞向敵艦后他們變得瘋狂了，沒想生死了，或者說這時自殺成了一種最強烈的潛意識！
“轟隆！…”掛上水雷的魚雷艇如愿撞上了一艘巡洋艦，巨大的沖力和爆炸當場把這艘巡洋艦攔腰截斷！
凌晨四點，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江面上的每一艘軍艦都著了火把江面照得通紅，江面上除了呼呼的江風聲和獵獵的大火燃燒聲響外，水面上竟已經聽不見一聲呼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