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升旗儀式與變相體罰

　　周一，全校升旗儀式。

　　進入11月，天冷了，徐少飛穿著一條水洗白牛仔褲，上身是一件別人很難看出牌子來的英倫連帽衫，里面是件紅色的條紋羊毛衫，176公分的身高，在這兩個月的時間好像又有了進一步的趨勢，在16歲的年紀，177公分的身高，足以鶴立雞群，令人矚目了。

　　柔軟的凌亂碎發，與那時刻流溢在嘴角兒的懶懶微笑，足以讓一幫情竇初開的小女生微微失神。

　　“那個男生好帥啊，叫什么名字？”

　　隔著兩排，兩個女生不住往后撇，徐少飛的身高，只能讓他站在最后一排。

　　徐少飛能聽到兩個女孩兒的低低私語，微微一笑，隨即把注意力轉移開來。

　　有時候無傷大雅的一個微笑，足以令人心情愉悅半個月，他不介意給兩個對自己有著輕微好感的女孩兒展露一個近乎本能的微笑。

　　站在徐少飛一旁，穿著一身白藍相間校服的周嫣，目光在徐少飛身上停留了一下。

　　“你是哪個班的？周一要穿校服知道么？”

　　紀律維持委員，一個三班的班長，輕輕在大方隊之后走過，胳膊上帶著紅袖標，一臉正義與平靜。

　　只不過目光卻在徐少飛身旁，那個足夠鶴立雞群的女孩兒臉上轉了一下。

　　徐少飛認識這個男生，三班班長，徐東，一個176公分身高，在籃球場上很奪眼球的男生。

　　“哦，對不起，我忘記了。”

　　徐少飛微微蹙了蹙眉頭，他敏感的從徐東的目光中，察覺到了一絲不一樣的味道。

　　“現在出列，去后面站著。”

　　徐東在手中的操行本上記了個三五班，著裝不整。

　　而事實上，后排三五個明顯成績不好的男生，同樣沒穿校服。

　　徐東低著頭記下之后見到徐少飛沒動，然后就微微皺了皺眉頭，伸手抓住那件質地款式令他微微有些嫉妒的英倫外套，試圖把徐少飛拉到后面。

　　徐少飛微微皺了皺眉，然后擋開了那只手。

　　“我違反了規定，你可以記錄，但是請不要試圖利用踩我而達到抬高你在女生眼中的地位，因為那樣，我會鄙視你，同樣，后果，可能是大家都不想見到的…”

　　徐少飛淡淡說道。

　　這兩個月他脾氣好了很多，但是有些人就忘了原來徐大少的操蛋性格。

　　一旁的周嫣俏臉兒微微紅了紅，知道徐少飛再說什么。

　　徐東有種被人看穿內心的感覺，臉龐有些燥熱，皺起眉頭，聲音微微高了些許：“怎么？你不穿校服違反規定還有理嗎？”

　　某個聲調的尖刻，令人不由自主的想到中年女人在某些刺激下的劇烈反應。

　　后排一大堆人看了過來，連幾個維持秩序站在后排聽著校領導報告的老師，也悄悄走過來，微微皺眉道：“鬧什么鬧，也不看看地方？”

　　徐東好像找到了組織，也好像被強X的委屈小姑娘，終于見到了紅藍閃爍的警車，把事情說了一遍，就等著老師裁決。

　　這種讓違反規定的同學在后面罰站令人參觀的方式是某個老師行使出來的，于是上行下效，成為了一個不成文的規定，徐東利用職權使用出來，倒是沒什么顧及。

　　“不穿校服你還有理了？后面站著去…”

　　那個微胖的老師微微皺眉，他只是覺得徐少飛面熟，而絲毫沒有把面前少年的記憶，重疊到一個多月前，在運動場上大殺四方，以一人之力幾乎挑了校運動會所有運動項目的彪悍男生。

　　徐少飛看著徐東閃過的一絲幸災樂禍的淡淡微笑，然后皺眉：“這算不算變相體罰？”

　　“體罰？”微胖的老師聲調高了些許，然后看著徐少飛：“你違反規定，還有理了？這是處罰，不是體罰…”

　　徐少飛嘴角兒輕輕揚起一個刻薄的微笑，如果丁乙或者蘭凌在，就知道有好戲要看了。

　　不過還沒等著徐少飛說話，兩邊籃球架上架起的喇叭里，傳來砰砰兩聲敲擊麥克風的聲音，接著副校長曾國的聲音透過那失真的大喇叭，在操場廣闊的空間之中，彌漫開來。

　　“三五班同學，請注意秩序…你的問題比學校匯報還要重要么？如果你覺得重要，那么我讓出位置，你上來講…”

　　眾人嘩然。

　　副校長，點名批評三五班，這種語氣，顯然是動怒了。

　　其實曾國只是即興做報告，他正對著徐少飛這一排，然后就看到徐少飛和一個紀律委員起了沖突，隨即老師過來，三個人的沖突升級，這些事情令他思維出現了一個停滯，于是被打斷的發言，也因為他的這一記推手，而被眾人忽略，他也瞬時間整理了一下思路，準備在這個短短的停頓過后，繼續發言。

　　不過片刻之后，令人眼睛倏然睜大的事情發生了。

　　那個穿著英倫外套，身高令他自卑，同時也感嘆現在中學生發育要比自己那個時代好得多的副校長，就見到那個小子，走出方隊，然后順著他的視線，在男女生并排形成的甬道之中，慢步前行。

　　左右兩邊的男生女生下意識的避開身體，于是只能容一個人通過的甬道，因為旁邊男女生下意識的回避，形成了一片可供一輛轎車行駛的空白區域。

　　徐少飛的緩慢前行，好似一把凌厲的尖刀，摧枯拉朽的破開對方的陣營。

　　微胖的中年教師臉色一白，而三班紀律班長傻了眼。

　　林敏柔一怔，接著呼吸有些艱難，而周嫣則是神色復雜，這個跳脫的少年，此時有種一往無前的氣勢，不過他的緩慢前行，真的在這個記憶飛揚的年代，輕輕的烙在心里。

　　“好…”

　　副校長曾國先是一愣，隨即一股憤怒從心底涌起，見到徐少飛如同走過儀仗隊的國王，以一種他從學生時代絕對想不到的風采緩緩走來，怒極反笑。

　　“我看看你有什么樣的重要問題…”

　　說完呼的起身，因為不小心碰到麥克風，操場旁邊的大喇叭里，傳來一陣尖嘯。

　　只不過等到徐少飛除了陣列，然后走到主席臺前，一幫校領導都出現了一瞬間的呆滯。

　　曾國也徹底看清了這個少年的面容。

　　嘴角兒輕輕抽了抽，心臟一剎那好像被一只手攥緊，接著一股無力的感覺，從四肢百骸蔓延，不留痕跡的撐住桌腳，不再說話。

　　市委書記的公子啊。

　　這不開玩笑么？如果真的讓書記公子在全校大會上丟了臉，那么市委書記會是什么表情？一眾校領導不知道。

　　要知道這不是在班級里，而是在全校兩千多名師生的全體注視下，如果真的把市委書記的公子當成反面典型豎立起來，那么這件事情所能形成的深遠影響，足以讓衡南中學在市教育局的重點中學的名單中劃除。

　　“謝謝副校長給我這個發言的機會。”

　　徐少飛微微俯下身來，不去坐那個曾國讓出來的座位。

　　猖狂，也要分清場合。

　　“今天，我違反了紀律，沒有按照學校統一著裝規定著裝，是我的問題，先進行一下自我檢討…”

　　徐少飛這樣說著，然后嘩的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徐少飛的身上，后排被擋著的同學甚至一個個跳了起來，爭先恐后的看這個能頂副校長面子的學生，今天究竟穿的是如何的離經叛道。

　　不過令他們有些失望，徐少飛既沒有穿破洞諸多的牛仔褲，也沒穿一身亮皮水鉆閃爍的外套，反而穿的中規中矩，配著他那陽光的氣質，反而有一份迷人的風采。

　　“然后這位老師與紀律委員，記錄之后，要我出列…”

　　徐少飛端起麥克風，然后伸手一指，指向了正對著他，甬道最后的徐東與中年老師。

　　全校兩三千人，目光嘩的如潮水轉移，向著后方望去，眾人的打量，讓久經教育系統，教育了數千人的中年老師，臉色發白。

　　而徐東則是大腦呆滯，手腳都不知道怎么動了，目光也有些散漫，今天的事情鬧得這么大，他這個好學生，不知道后果回是如何了。

　　“這是什么？體罰？侮辱？以摧毀違反規定者自尊心的方式來達到懲戒的目的？”

　　徐少飛聲調微微上揚，一個停頓之中，頓時后排一片稀稀拉拉的掌聲和看不清腦袋的小聲叫好。

　　大概都是一群被這種規定所摧殘過的可憐少年。

　　曾國臉色發白，連一旁坐在中間的校長，臉色都有些陰晴不定，這個老師真是糊涂，懲罰市委書記的公子，這不是給學校找麻煩么？

　　徐少飛笑了笑，然后才道：“這就是衡南市首屈一指，別人提起來都會一臉艷羨神色的重點中學的規章制度？”

　　明晃晃的一記馬屁送出，讓這些校領導們知道這件事情不是不能調和的，于是站在一旁的副校長微微松了口氣，這些都是人精，徐少飛的口氣，就表明了他不會在這件事情上糾纏不休，也不會動用家里的關系，給老師施加壓力。

　　“這個我學習了三年，投入了中學時代所有記憶與生活的母校，在臨近畢業之際，讓我對她感到一絲失望，不是因為這棟漂亮的教學樓，也不是因為我們腳下踩著的土地，而是一些我們可能習以為常的制度，或者是某些教育工作者已經習慣了的教育手段，讓我失望…”

　　以一個學生的身份，抨擊整個學校的教育工作者。

　　所有的學生都傻了眼，然后看著那個唇角兒帶著一絲微笑的自信少年，在數千人的注目禮下，侃侃而談。

　　“對不起校長，我不是存心破壞學校的規章制度，也對打斷您的話，感到抱歉…如果今天我的話給學校或者老師的名譽抹黑了話，那么我愿意接受任何處罰，謝謝。”

　　給了曾國一個臺階，徐少飛放下話筒，然后走下主席臺。

　　狹窄的甬道再一次被狠狠的劈開。

　　如同迎接一個凱旋的將軍，學生時代，以一個學生的身份，公然對抗不文明的體罰行為，這在學生的心里，如同當年在長坂坡七進七出的趙子龍一般，英勇神武。

　　甬道繼續擴散，露出的寬敞空地，可以并排行駛兩輛轎車。

　　這就是這些敢怒不敢言的學生們，以一種無聲的支持，歡迎他們的將軍。

　　走到最后站定。

　　徐少飛轉過身來，笑容依舊燦爛。

　　燦爛到周嫣有些恍惚。

　　“咳。”

　　重新回到座位上的曾國干咳了一聲，然后不得不放棄剛剛梳理好的發言，而轉為對這件突發事情的總結陳述。

　　“剛剛這位同學提出的問題，我想是全國都會存在的問題。”

　　曾國頓了頓，然后才道：“教育制度正在從原本的私塾漸漸演變，成為規范的，正規的教育體系，而體罰，變相體罰，也是我們堅決抵制的東西，大家都還是祖國的花骨朵，體罰，那就是把一朵朵還沒開放的花骨朵掐下來啊…”

　　曾國說了個笑話，臺下轟然大笑，讓剛剛凝滯的氣氛，出現了片刻的緩和。

　　“對這種懲罰，雖然規定上不允許，但是我個人感覺，是可以進行一些適當的使用的…”

　　接下來曾國的一句話，又是讓眾人一陣嘩然，衡南中學的副校長，公然支持體罰？“俗話說，棍棒之下出孝子，老話兒之所以能傳承，自然有他的幾分道理，但是這種懲罰，應該考慮到承受者的壓力，以及自尊心承受力。”

　　曾國頓了頓，沒給眾人反應的機會，然后道：“當懲罰適度，就會變成一種向上的奮進力量，而不會成為記憶中銘刻的黑暗，所以，我贊成適當的懲罰。”如果從字面上理解，曾國這番話，足夠給衡南中學，掀起一片洶涌。

　　“但是自尊心層面的懲罰，我是堅決抵制的！”

　　曾國話鋒一轉，然后才道：“小時侯我一次沒完成作業，老師叫我出教室，金雞獨立一節課，所有人都像看小丑一樣看著我，這件事情，我直到現在都沒忘記…”

　　曾國笑了笑，然后自報家丑，接著不出徐少飛所料的一個但是：“但是我很感激我的那位老師，正是在那種懲罰下，我才學會奮進，考上了國內最好的大學，并且同樣進入了教育系統…”

　　“所以，這種懲罰是矛盾的，但是在我們衡南，我是抵制自尊心懲罰的…”

　　曾國向著徐少飛笑了笑：“所以這位同學，今天雖然你耽誤了我們大家的一點兒時間，但是我想，這也是給我們廣大的教育工作者，上了一課，如何管理好學生，絕對不是簡單粗暴，或者對自尊心傷害的方式…”

　　徐少飛向著曾國投去一個微笑，曾國輕輕嘆了口氣，今天這番話，也不知道是好是壞，好的是，自己自然增加了在學生心目中的地位，但是同事們怎么看自己，就不能把握了。

　　‘向市委書記的公子委屈求全？’‘諂媚？’

　　一個個令人難堪的字眼，在曾國的內心漸漸流溢開來。

　　啪啪啪…

　　突兀的，徐少飛輕輕拍了拍手掌。

　　然后所有人就好像被感染一般，嘩嘩的掌聲，如潮水一般席卷了整個操場。

　　掌聲微歇，徐少飛再一次走上前去，人群刷的分開，后面的徐東和中年老師，剛剛緩和了一下的臉色，又是一僵。

　　向著曾國點頭示意了一下，徐少飛然后微微俯身，拿起桌的麥克風持在手中，清了清嗓音，然后道：“首先對占用大家和副校長的時間感到抱歉，再次我補充一下，剛剛副校長的講話，讓我突然覺得，我這生活學習了三年的母校，原來比我想象的美得多…”

　　又是一個明晃晃的馬屁啊。

　　真不要臉…

　　前排，身材較為矮小的楊志，一臉羨慕嫉妒恨的看著出盡風頭的死黨，心里腹誹。

　　回到人群，徐少飛向著已經踱步過來的林敏柔輕輕笑了笑。

　　美女老師一臉后怕的拍了拍胸口。

　　而一旁的周嫣，則是在側目打量著自己，烏黑明亮的眸子，在清冷的陽光下呈現出一絲棕色，見到徐少飛望過來，周嫣抿嘴一笑。

　　隨即就有些臉蛋兒發燙。

　　事情的起因，好像是那個三班長的吃醋呢…

　　一點小小的甜蜜，如同被打翻了的蜜糖，在內心之中漸漸流淌開來，在看身旁的徐少飛，那種恍然即逝的感覺，再一次來臨。

　　他真的和原來不同了呢…

　　再一次敏感的察覺到徐少飛好似變了一個人的周嫣，認真的打量這個好像再一次蛻變的男孩兒一眼。

　　那封當初交給林老師的情書，上面寫的什么？

　　周嫣微微有些遺憾，自己好像不記得上面寫了一些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