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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章 順藤摸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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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順藤摸瓜  霍重樓反應極快,迅速攔在秦林身前,雙手五指箕張,要以雙掌二十年苦練的大力鷹爪功硬接毒箭。

  眼見奇變橫生,陸胖子等人大吃一驚,張紫萱也驚訝的叫道:“秦兄小心!”

  秦林反而不慌不忙,笑容依然燦爛,就跟沒事兒人一樣。

  因為皮大哥根本沒辦法發射弩箭了,就在他端平短弩瞄準秦林的那一刻,不知多少雙強壯有力的手從四面八方伸出來,按住了他的胳膊,揪住了他的衣領,掐住了他的脖子,扣住了他的手腕…根本來不及射出弩箭,這家伙已全身被制,除了眼皮子還能動之外,全身上下分毫也動彈不得。

  以往漕工兄弟們對皮大哥的信任和敬佩,早已變成了憤怒和憎恨。

  為什么,為什么?!皮大哥憤怒的看著這些往日稱兄道弟的漕工,在他心目中反而是這群人背叛了他,卻不想想從一開始他就存心要用窮苦漕工的鮮血和生命來做造反作亂的祭品。

  “我們憑著力氣干活吃飯,忙時流汗苦干,閑時喝碗粗茶、陪陪老婆孩子,活得雖然窮,總比提著腦袋和朝廷官兵打仗好得多…”一位平時和皮大哥很親近的中年漕工,十分認真的說了這番話,“所以,我們不想造反,真的不想。”

  皮大哥哆嗦著嘴唇,已經無話可說。

  另一位年輕的漕工把三錢銀子扔到了皮大哥腳下,滿臉鄙夷:“這是上次俺娘生病你給的藥錢,現在還給你――俺這條命雖然不值錢,卻也不只賣三錢銀子!”

  漕工們把皮大哥和剛才煽動作亂的家伙都捉了出來,獻到轅門底下,任憑行轅兵丁捆縛。

  秦林擦了把額頭的冷汗,又令漕工們互相搜查,凡是身上攜帶武器的人通通抓起來,搜出告發者重重有賞。

  漕工們歡呼一聲,立刻動手,他們雖然不懂什么大道理,但對陷害漕幫、妄圖犧牲大伙兒性命來造反的白蓮教恨之入骨,又聽秦林說有賞金,搜查之仔細那就別提了。

  那些藏在人群中的白蓮教徒頓時無所遁形,紛紛被捕,被查出的武器叮叮當當的扔在地上。

  牛大力和幾名葛潤手下的水兵,也拖著被打暈的黑衣人走了過來,將情況解說一番,漕工們更是切齒痛罵白蓮教陰險毒辣,拿大伙兒的命不當回事。

  到此時節,李肱和黃公公知道大局已定,方才長長的舒了口氣,想到如果白蓮教煽動數千漕工沖進防守空虛的行轅,自個兒這條命還在嗎?真不啻從生死邊緣走了一遭回來。

  不好意思承認自己無能全靠秦林破解全案,不說兩句感謝話又覺得太過意不去,李肱便拱拱手從側面贊道:“方才千鈞一發,秦將軍面對強弩毒箭方寸不亂,果然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大將之風,佩服、佩服!”

  真不愧為久歷官場的文官,就算打腫臉也不能丟份兒啊!瞧人家這有多委婉?

  張紫萱也欣賞的瞧著秦林,剛才她也被嚇得不輕,倒是秦林從容不迫臨危不懼,當真了不起!雖然絕美無暇的臉蛋被涂得蠟黃,一雙深邃迷離的眼睛里,已寫滿了期許。

  張懋修更是大聲贊道:“秦世兄實在心性堅定,小弟讀陽明先生書,看到見心明性、心外無理、心外無物的字句,總覺言過其實,今日見秦兄在生死關頭仍能面不改色,始知古人誠不我欺!”

  秦林嘿嘿干笑兩聲,他哪兒是什么心外無物啊?根本就是不能做其他反應好不好!被短弩毒箭指著,不動的話前面好歹有東廠高手霍重樓擋住,要是亂躲亂動,被別人抽空子射一箭,豈不冤枉得很?

  “他奶奶的還心外無物,老子后背都是冷汗,只不過冬天衣服厚看不出來罷了!”秦林心里頭罵了句愣頭青小舅子,臉上當然不露聲色,自信滿滿的大吹法螺:“大明圣天子在位,首輔張相公賢明果決,眼下四海升平,百姓安居樂業,我料定漕工并無謀反之心,就算白蓮教妖匪暴起發難,也必定立刻被漕工制服。”

  眾人聽了這番話,自然諛詞潮涌,小半沖著萬歷皇帝,大半倒是奔著張居正去的――萬歷的耳朵伸不到揚州來,可張居正的二子一女就在這里呀!正是拍馬屁的好時機嘛。

  李肱、丘百戶和揚州知府等人暗暗感激秦林,這次他們地面上搞出漕銀失竊、白蓮教謀反一事,只怕朝廷要降罪責罰,秦林挑起話頭叫各位在張居正兒女面前大拍馬屁,還順理成章,不顯得突兀和過分惡心,這份心意可就難能可貴啦!

  霍重樓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心道原來自己是白擔心了,秦長官才是成竹在胸從容不迫一切盡在掌握呀!不過,剛才自己那番舉動也沒有白費吧,這番盡忠職守舍身相護的忠勇行為,諒秦長官和眾位大人也是瞧在眼里了的。

  耳聽諛詞如潮,張敬修溫和的與眾位官員客套,張懋修就樂得合不攏嘴,頗為父親的執政之道而驕傲。

  張紫萱則瞥了秦林一眼,抿著嘴笑。

  眼下的局面,當然不像秦林說的那么好,若真是四海升平之世,何以興國州的土地清量工作搞出一場天大的弊案,還鬧出了人命?何以麻陽金道侶、白蓮教仍要作亂,邊境上不少勢力仍在蠢蠢欲動?

  當然也不像白蓮教宣傳的那么黑暗恐怖,至少北方俺答汗年年朝貢,九邊從軍事前沿變得更像邊貿集市,困擾東南沿海數百年的倭寇一舉蕩平,江南恢復繁榮,在一條鞭法和考成法激勵下,國庫也前所未有的實現了盈余,戚繼光在薊鎮編練的新式軍隊也相當精銳,遼東諸番、朵顏三衛和漠北蒙古都不敢入寇…至少東南地區的普通人,是絕對不愿意造反作亂的,今天漕工的表現就是明證。

  如果給目前的大明朝一個中肯的評價,那么就是張居正所言:“大明這座房子外面看起來依舊紅墻黃瓦光鮮輝煌,但內里的柱子不少被白蟻蛀蝕,房梁被雨水浸朽,如果居安思危、及時修理,更換梁、柱,大廈再屹立數百年也未可知;

  但要是存著因循茍且之心,看著暫且無礙便聽之任之,坐享眼前的這份安樂,那么數十年后立柱蛀空、橫梁朽斷,到那時縱有擎天玉柱、架海金梁,只怕也是大廈將傾、獨木難支!”

  張紫萱打小兒長在江陵相府,出生之時父親已是嘉靖朝炙手可熱的右春坊右渝德兼國子監司業,她頗得乃父真傳,于為政之道、大明朝局那是再熟悉不過,但對民間疾苦和朝政的黑暗面認識不多。

  這次離家外出,先是在興國州見到官宦鄉紳借清量田畝之機欺壓百姓,后又見識到所謂清流的王本固竟然卑劣無恥――從前雖聽父親說“用能吏、不用清官”,只是說清流眼高手低沒有真本事,道德還是沒有問題的,不料王本固竟然如此惡劣。

  張紫萱表面上沒有流露什么,內心實對父親的新政產生了些許懷疑――秦漢唐宋,皆有盛極而衰之時,大明朝也不可能萬世永固,若現在確是由盛入衰之時,父親以一人之力試圖逆天而行,豈不落得諸葛武侯、王荊公相同的失敗下場,甚至…

  直到聽見秦林的分析,親眼看到極貧苦的漕工仍對朝廷忠心耿耿,張紫萱方才釋懷:從古到今,民心至為寶貴,載舟覆舟只憑它,如今大明尚有民心可用,萬事無不可為也!

  “秦兄,多謝指點!”張紫萱朝著秦林嫣然一笑。

  指點什么了?秦林撓撓頭皮,他的首要工作是深挖細查順藤摸瓜,將參與其事的白蓮教一網打盡。

  “老兄,還是實話實說了吧!”秦林“憐憫”的看著白師爺:“你也知道錦衣衛和東廠各有十八套刑法,號為大小十八層地獄,等閑人也消受不起。”

  呸!白師爺朝地上吐了口帶血的唾沫,他剛才準備服毒自盡時,被霍重樓打掉幾顆牙齒,說話就有些漏風:“死且不怕,怕你什么刑法?”

  霍重樓、韓飛廉大怒,摩拳擦掌的準備好好教訓他。

  那邊,審問皮大哥的陸胖子也沒得到有用的線索,這個白蓮教徒也有顆被邪教洗得干干凈凈、裝滿歪理邪說的花崗石腦袋,于是胖子只好投來了求援的目光。

  除了兩位香主級別的首領,另外的基層教徒并不知道上級的聯絡方式,就算愿意坦白也提供不了有用的線索。

  那么,對于一心求死的人,刑法真的有用嗎?霍重樓和韓飛廉觀察著白師爺的神色,心頭都暗暗吃驚:看樣子這家伙真是硬骨頭,就算動手拷問也只能出口氣罷了,要他吐實,只怕不容易呢!

  但這能難倒秦林嗎?

  咱們的秦長官老奸巨猾的笑了起來,桀桀的笑聲叫白師爺和皮大哥不由自主的心頭發寒。

  “不必拷問了,自有人帶我們去找他的上級!”秦林說著話,不慌不忙的拍了拍手,剛才把被打暈的黑衣弩手拖過來之后就消失了的牛大力,從行轅里面走出來,手上還抱著白師爺的鴿子籠。

  白師爺身在虎穴,是相當高級的潛伏間諜,但他身在陳王謨行轅之中,如果以他為指揮中樞就多有不便了。

  再者,這個時代有人斗雞走馬,有人養畫眉、鸚鵡,文人雅士養幾只鴿子并不稀奇,不過養一大群還隨身帶著就太惹眼了――你丫的是當師爺呢,還是想搞信鴿公棚賽?

  所以白師爺也只敢弄只兩尺長寬的籠子,養了四只鴿子,靠這幾只鴿子要及時聯絡整個南直隸的白蓮教各路人馬,以及像上次秦林發現端倪之后及時通知鎮江那邊的暗樁殺害崔司倉滅口,這就力有不逮了。

  那么唯一的解釋就是在據此不遠的地方,另有白蓮教設置的指揮中樞,白師爺用信鴿與他們保持聯系,而那邊擁有大量的人手和信鴿,可以根據白師爺上報的情況及時做出針對性的調配部署。

  利用信鴿,可以很容易的找到那里。

  “如果沒有猜錯,那兒還會有一位大人物呢!”秦林貓戲老鼠般瞧著白師爺,溫和的笑容,在俘虜的眼中顯得分外可怕。

  “你、你簡直就是個魔鬼!”白師爺嘶聲叫喊起來,精神已近崩潰,白蓮教在這邊的暗樁都被消滅,沒有人及時報告行動失敗的消息,那邊的教友來不及逃走…不敢再想下去了,白師爺憤怒至極的咒罵著:“秦林,你會下地獄的,萬法歸真無生老母不會放過你,本教大賢盛德至圣至明教主不會放過你!”

  秦林面色一沉,森然道:“我等著!”

  飛起一腳踢到白師爺嘴上,叫他沒法再嘶嚎,秦林拍了拍巴掌,直接以最高指揮官的口氣下達命令:

  “行轅所有騎兵上馬,刀出鞘、弓上弦,韓飛廉、陸胖子、霍重樓也都騎馬跟來,其余兵丁整理武備,緊守行轅,防備白蓮教大舉來襲!揚州知府調集衙役捕快民壯,封鎖四面各城門,丘百戶率貴所校尉弟兄們全城大索,李都堂為首、黃公公以欽差副使身份副署,發七百里火急軍令到各衛、所、府、州、縣…”

  盡管秦林的實授官職幾乎是這里最小的,連揚州知府都比他大,但包括漕運總督鳳陽巡撫李肱、欽差副使黃公公在內的眾位官員,全都躬身聽令,無一膽敢違拗,各各將符牌令箭火簽滾單流水價發出,而行轅軍隊也悉聽調遣。

  就是掛部堂銜的正牌欽差大臣,也沒有此時此刻的秦林這樣威風氣派!

  秦林見準備已定,便令牛大力將鴿子籠打開,里面的三只鴿子撲扇著翅膀撲棱棱飛出,在半空中盤旋一圈,便朝偏西飛去。

  “駕!”秦林一鞭子抽著馬屁股,軍馬立刻西律律一聲大叫,四蹄翻飛沖了出去。

  霍重樓、牛大力、韓飛廉、陸遠志各各乘馬前遮后擁,行轅上百騎兵潑拉拉打馬緊隨,只聽得一陣悶雷也似的馬蹄聲漸漸朝西邊去了。

  張懋修頗為羨慕的咋了咋嘴唇,哪個男兒沒有一腔熱血一顆赤心?他恨不得跟著馬隊去沖鋒殺敵,只可惜他學的文,并不會沙場廝殺。

  從來穩重少言的張敬修也忍不住贊道:“指揮若定失蕭曹,身懷審陰斷陽之術、胸羅六韜兵法,大明朝有此少年英雄,真朝廷之福、社稷之福!”

  張紫萱聞言撲哧的笑,欣然道:“只說了指揮若定失蕭曹,大哥沒提前面一句‘伯仲之間見伊呂’,前一陣子倒是有人拿這句來贊父親大人呢。”

  張敬修微微一笑,張懋修本想忍著,臉憋得通紅到底沒忍住:“果然女生外向,這都拿秦世兄和爹爹相比了,哈哈哈哈…不過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小妹未雨綢繆,倒也沒什么錯。”

  “三哥真討厭!大哥你也不管他!”張紫萱嘟著小嘴兒,低下頭不說話了,垂著的臉兒看不出來,粉頸已是嫣紅。

  正忙著的眾位官員,耳朵卻是豎著聽這邊動靜的,把這番話聽在耳中卻是另一番光景。

  “伯仲之間見伊呂,指揮若定失蕭曹”本來是贊諸葛亮的,張家兄妹用前面一句來比張居正,確實恰如其分,后面一句來贊秦林,豈不是隱隱有把他和張居正相提并論的意思?盡管沒有明言,那也是為人子的避諱嘛!

  小小錦衣衛副千戶,何德何能?

  如果是別人這么說,急于表現的李肱等人早就跳起來正顏厲色的指斥了,但這話是張家公子小姐自己說的,卻又不同。

  難道那秦林已為元輔少師張太岳青目,即將魚躍龍門,潛龍在淵化作飛龍在天?

  李肱為首的眾官,都暗自下定決心排除萬難,有困難要上沒有困難制造困難也要上,千方百計和秦林拉好關系。

  另一邊,秦林率眾追出去七八里地,快到二十四橋了。

  鴿子在天上飛,人馬在地上追,又害怕跟丟,短時間內累得夠嗆,但眾人想到一舉蕩平白蓮教指揮中樞,徹底破獲漕銀失竊、煽動叛亂的要案,朝廷必定厚賞酬勞,立功升官,就人人踴躍爭先。

  特別是立功心切的霍重樓,以他超群的武功,在東廠混了二十年還是個小小司房,早就想升官想得快瘋了,這件案子本身極為朝廷關注,一旦立功就很有可能上達天聽,秦林又是前程無量,跟著他辦事總有升賞,再開心不過了。

  于是東廠高手霍司房就縱馬緊緊跟在秦林身旁,前后只讓著一馬頭,做出全神戒備的樣子,那副忠心耿耿殺身報國的表情簡直就寫在布滿絡腮胡的臉上!

  秦林側著臉兒沖他點點頭,暗道老霍越來越開竅了。

  想到初見霍重樓的光景又不禁啞然失笑,這家伙要早就有這般懂事,何止區區司房?

  “降、降了!”有人指著空中的鴿子,那三只信鴿正在盤旋著降低高度。

  敵人就在附近!

  秦林與眾將士同時精神一振。

  卻見那三只鴿子飛進了遠處一所民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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