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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章 悅來客棧客來悅

夢想島中文    大明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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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春正文三十章悅來客棧客來悅戴小樓大明春正文三十章悅來客棧客來悅鄭國蕃顯然沒預料到大明朝讀書人如此的勢無忌憚,這還是一個君主專制中央集權的大帝國么我怎么感覺這些讀書人頗有后世花旗國的架勢,動則把政府和總統罵一罵,典型的端起飯碗吃肉,放下飯碗罵娘啊  事實上,鄭國蕃對大明的了解受后世影視作品影響太深,總以為大明朝就應該是大太監看著破口大罵的忠臣來一句[想要圣旨來人啊給他寫一張。]

可這些日子所見所聞,顛覆了鄭國蕃對大明朝的認知,尤其眼前這一幕,皇帝在這些讀書人嘴里,也不過就是一個很正常的詞語罷了,完全沒有電視電影里頭說到皇帝要拱一拱手表示尊敬的架勢,鄭國蕃覺得自己應該大罵那些后世的歷史劇導演,導你妹啊  大明朝開國初期,制度還是很嚴厲的,只能有描寫[忠臣孝子義婦賢孫]等主旋律的樣板戲,也只能唱這些樣板戲,洪武帝和永樂帝都下過[敢褻瀆帝王圣賢,全家殺了]的圣旨,但到了明朝中期,大家就不把這個當一回事了,

  譬如成化年間出版的《新刊全相唐薛仁貴跨海征遼故事》,一開篇,就是高句麗大將蓋蘇文破口大罵唐太宗,[叵耐唐天子,貪財世不休,殺兄在前殿,囚父愁]這個顯然就是褻瀆帝王圣賢。

  又如《新刊全相說唱足本仁宗認母傳》,寫作為臣子的包公直接斷帝王家事,破口大罵宋仁宗是[草頭王],說[一朝天子行五逆,天下如何出孝子],這個故事就是民間傳說的貍貓換太子,直接隱射當時的紀太后和明孝宗。

  孝宗就是這些讀書人說的憲廟的兒子,憲宗寵愛的萬貴妃極妒又專寵,當時只要有懷孕的,萬貴妃就會派太監使藥去墮胎,孝宗是一個被臨幸的宮女也就是后來的紀太后偷偷生下來的,被太監張敏藏起來養大的,和仁宗認母故事極其相仿佛。

  這故事傳播之廣,朝野上下無人不知,導致紀太后死后,大學士尹直就撰寫哀冊,直接寫[睹漢家堯母之門,增宋室仁宗之慟],這是記載在《明史》中的。

  如此隱射帝王后妃宮闈秘史,放在明朝初期,可想而知是什么下場,肯定都是[全家殺了],可中后期卻是全天下的說書人到處傳唱,不識字的山野村夫也都知道貍貓換太子的故事,可想而知民風之開放。

  至于一些明人筆記里面嘖嘖贊賞說[國朝初期法度森嚴],卻不想一想,自己寫文章評論朝廷政事還自費出版,端起飯碗吃肉放下飯碗罵娘,放在國朝初期是什么下場,估計不是全家殺了也是斬監侯、流三千里這等待遇。

  所以,這時候讀書人不把皇帝當一回事也實在很正常,就海瑞那種愣頭青,破口大罵嘉靖皇帝,在監獄里面呆了半年,什么事情沒有又出來了,等嘉靖的兒子萬歷的老子穆宗做皇帝了,反而做到右僉都御史這等高官。

  鄭國蕃那個撓頭啊真真不知道該怎么跟這些秀才說才好,總不能跟這些人說[哎呀兄弟我也是專門控御.姐、熟.婦的,真是英雄所見略同啊]

  但是,又不能繼續聊這個話題,說不準這些秀才聊的高興了,能探討一下憲宗皇帝是多大歲數、哪一年跟萬貞兒滾到一張床上去的,憲宗比萬貞兒小十好幾歲到底如何滿足萬貞兒這等稀奇古怪的話題,見識過這些秀才的勢無忌憚以后,乖官還真不敢保證會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所以,他只好干咳了兩聲,吩咐大頭去讓店家準備些精致小吃、各式點心奉上來,等到了中午,要做兩桌三兩銀子的上好席面來。

  大頭正好也覺得聽這些秀才們說話有點瞌睡,當下依言點頭去了,鄭國蕃這才請秀才們喝茶,說了一句,“多謝各位哥哥提點。”含含糊糊就把段氏夫人這茬給混了過去,秀才們看他不愿意在這個上面糾纏,再則,到底看鄭國蕃臉嫩,也不好意思說的太露骨,看他領會了大家的意思,也就不再糾纏于此了。

  看眾人紛紛端起茶盞來飲茶,乖官這才長吁了一口氣,果然是秀才口,罵遍四方,這十幾個秀才,討論起來簡直就是一臺戲一般。

  沒一忽兒,外頭大頭領著伙計進來,小吃點心流水價地遞進房里面,眾人嘗著香茶吃著點心,又說些詩文,倒也有點兒文人聚會的味道了,只是,說著說著未免往香艷體上傾斜,歪樓歪的厲害。

  再過了個把時辰,單赤霞從外頭回到客棧,見房內這許多穿著儒衫的相公,有些吃驚,乖官就把單赤霞介紹了一番,眾人一聽,這位就是薊鎮戚少保帳下,倒也生出些敬佩心思,尤其看這單管家賣相極足,頗有唐傳奇里頭虬須客的架勢,雖不是讀書人,大家也都紛紛拱手,可見有一副好皮囊也是占便宜的。

  單赤霞是去購買了一些出海要用得著的家什,總不好到了船上什么也沒有,故此早早的出門了,這會子得知這些秀才們是來拜訪自家少爺的,也極為歡喜,這證明自家少爺的名頭越來越響,讀書人名氣大是花錢也買不著的好事。

  這些秀才們吃茶聊天,到了中午,客棧店主親自領著伙計來見過各位秀才,幫著在房里頭擺上兩桌席面,鴨舌魚膾山珍海味流水價兒擺了上來,還未動筷子,乖官先親自動手用碗撿好吃的裝了,叫大頭送到里面房間去。

這舉止未免不合規矩,秀才們有些詫異,心說這鄭國蕃雖然年輕,也不該如此不懂應酬往來罷  看大頭進了里面房間,乖官這才抱歉微笑道:“家父體弱多病,如今正在里面休息,請諸位哥哥諒解。”

  眾人一聽,這哪里還能說什么,讀書人不就講一個天地君親師么,紛紛夸乖官純孝,有幾個提出要拜見長輩的,旁邊就有人說既然長輩體弱,我等前去拜見,豈不是沖撞了,不若聲音小些,不要吵到長輩才好。

  如此一來,這酒席吃的就比較快,也不講什么行酒令之類,只說了幾個笑話,倒是乖官,用了個[玉笛誰家聽落梅]的典故,說了五種肉,并且說了,算是考一考各位哥哥。

  這些人不比洪七公是丐幫的,沒甚文化,略一轉腦子就說出了五五梅花之數,乖官自然要贊一下,能猜出這般變化,算得上是吃客中的狀元,眾人明知憑自家的本事不可能中狀元,但狀元二字對任何讀書人都有莫大的法力,得了這么一個好彩頭,總是高興的,對乖官更是另眼相看。

  酒足飯飽,撤掉席面,奉上香茶,眾人略吃了幾口,便紛紛告辭。

  乖官滿臉歉意,把這些秀才們一直送到客棧外頭,抱歉道:“慢待了諸位哥哥,實在抱歉得緊,本應該明日回訪,只是管家單叔訂下了明天往寧波去的海船…”

  為首的楚云諾就笑著道:“這話是怎么說的,我們一見如故,今日一會,也是一段佳話,明日,我等定來相送。”

  眾人紛紛點頭稱是,連稱呼都變了,直接稱乖官為賢弟,明顯就透著一股子親近味道了。

  把這些秀才送走,乖官這才覺得這一上午下來,似乎比寫了一天的字還累人,轉身回到房里面。倒是這悅來客棧的店主,沒想到這些秀才走的如此之快,便恨自己沒早些拿紙筆過去讓這些秀才留下墨寶來,不過這店主也是積年商賈,眼珠子一轉,就叫上伙計拿了筆墨直奔乖官房間,求墨寶去了。

  乖官回到房里面,大頭正在數銀子,看自家少爺進來,高興的不行,小臉蛋上全是笑,“少爺,這些相公們每人奉了五兩銀子,一起足足將近一百兩呢”

  “小財迷。”乖官笑罵了一句,讓他把銀子收著,心想怪不得個個要考功名,這往來拜訪一下,還是普通的交往,出手就是五兩銀子,也就是說,我今兒聊了一上午,等于賺了大興縣縣令兩個月的俸祿。

  這時候單赤霞從里面房間出來,笑著對乖官說道:“少爺,記得月前我出門的時候你還梳著總角,不曾想,短短個把月,少爺你卻已經跟一大幫相公們往來酬唱答謝了。”

  乖官撓了撓頭,道:“單叔,我正擔心這個呢”說著就把中間聞人氏跑過來一節說了,又把那些秀才取笑的話略略說了些,單赤霞凝眉,對這些文人的心態也不甚了解,就勸他,咱們終究要出海南下,不管那聞人氏再如何,一個南一個北,也不怕她什么手段。

  乖官想了想,覺得聞人氏這招也不過臭了我的名聲而已,再則說了,說不準大多數讀書人還就像那些秀才們說的那樣,認為是風雅事也極為可能。明朝的文人思想極變態,裹著臭腳布的小腳能又嗅又舔,把全是雞眼的扭曲腳巴丫當珍寶一般,搞一搞武官家的五品誥命,說不準他們還真認為沒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日后如果當官的話,怕有些妨礙,畢竟遭人話柄,很容易成為被政敵攻擊的話柄。

  不過,那起碼得十幾年以后的事情,乖官覺得自己暫時不需要想那么遠,當不當官還兩說,混個大名士也是不錯的。

  所以,他也就放開了,這時候悅來客棧的掌柜的巴巴地跑來,舔著臉兒說請小相公留個墨寶。

  天津不是什么文風鼎盛的地方,乖官這種十二歲進學的例子,在天津開埠一百多年以來從未有過,能留下他的墨寶,掌柜的覺得即便不收乖官的吃飯住宿銀子也是值得的。

  乖官想了想,也欣然答應,名聲就好像文人的盔甲,名氣越大,對文人來說就越好。

  拿過掌柜的堆著笑臉遞過來的上好羊毫,他把墨汁舔得飽飽的,寫了一句對聯,悅來客棧客來悅。

  寫完以后,他把筆遞還給掌柜的,說,你把這半幅回文聯掛出去,并言明,若有對出者奉送紋銀五十兩。

  掌柜的翻來覆去的看,有些猶豫,“小相公,小老兒多一句嘴,這…半幅對聯,若沒幾天就讓人對出來怎么辦”

  乖官一笑,“掌柜的,放心好了,起碼天津沒人能對出來的,即便以后有人對出來了,你奉上五十兩紋銀,那也是把你悅來客棧的大名傳揚出去了嘛”

  旁邊的大頭就有些不高興,“我家少爺十二歲進學,縣尊老爺親自賜字,誰不曉得我家少爺斑斑大才,你這老頭兒,倒是挑剔。”那掌柜的趕緊堆起笑來,說小老兒怎敢懷疑小相公的才學,就看那么多秀才來拜訪小相公,也能看出小相公的本事來。

  說著,掌柜的就言明了,小相公這兩天住宿的房錢加上今兒席面點心的花銷就算是本店奉送了。

  乖官聳了聳肩,心說這還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這掌柜的得了乖官的對聯,歡天喜地去了,大頭還猶自在背后罵那老頭不識貨,不過這點酒水點心就把自家少爺打發了。

  看大頭在那兒嘀咕,乖官就拉了他出門,到了天津哪兒有不出去看看五百年前天津城的道理,單赤霞看兩人要出門,心里面極高興少爺眼看著就往大名士的路途上越走越遠,因此仔細叮嚀單思南,一定要注意少爺的安全。

  天津乃是衛所所在,這時候雖繁華,卻無甚景致,大頭轉了兩圈就覺得沒什么味道了,乖官倒是瞧的津津有味,在大興的時候沒怎么出門,這時候看五百年前大明朝,頗為恍然,有南柯一夢的感覺。

  乖官自己買了不少零嘴讓大頭拿著,又給大頭挑了一個極為精致漂亮的刀鞘,大頭歡喜的不行,頓時就把別在腰間的脅差換了進去,左看右看,十分滿意。

  主仆二人逛了一下午,直到天色擦黑,這才回到客棧,進門的時候那掌柜的拿著乖官的墨寶,正和一個刻工討價還價,那刻工堅持認為這半幅對聯是出自名家之手,要雕刻出神韻來得花好幾天時間,還要二兩銀子的手工,掌柜的只肯出一兩。大堂里頭正是用晚飯的點,上了八成座,伙計們往來穿梭,不停高聲報出菜名…

  乖官瞧著這大明朝市井人情風味,未免有些癡了。

  一夜無話,第二天上午,鄭家四口離開悅來客棧,叫了一輛馬車載著鄭家老爹和單老管家加上大頭單思南,乖官乘著那牝馬,往天津三衛碼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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