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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不倒老翁 自求多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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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年來,洗玉盟行事日漸遲緩,都是這些貨色居于上位之故。

  可寒竹神君轉念再想,他在法陣中樞之地,也是縮手縮腳,似乎并無鄙視他人的資格,最后唯有一聲嘆息。用此處的法陣,與那邊聯通。

  作為洗玉盟中有數的強者,寒竹神君自有他的話語權在,心中已打定主意,要盟中迅速做出決斷。

  這種會商只少數人才能參與,寒竹神君身外自有一層煙氣成障,隔絕內外,一旁的荀愿也自覺走開幾步,以避嫌猜。

  傳訊法陣中閃現一片光影,大略就是北地三湖的地形圖,與北地輿情圖頗為相象,只是沒有那些靈異之處。上面倒是天南地北,各處都閃出象征著已連接通訊的金色火苗。

  其實,參與會商的,只是各宗現居于洗玉湖上的高層,像是百疊門,山門在攔海山西部,地形圖上,火苗也點燃在那里,但實際參加會商的,卻是在洗玉湖上的寒竹神君,火苗燃燒的位置,僅是一個象征罷了。

  倒是碧霄清談開場在即,也不乏各宗首腦親身到此。

  尤其是這一位…

  寒竹神君就聽到有一個低沉磁性的嗓音,婉轉低回,響在耳畔,語意卻殊不客氣:

  “是要大義名份,還是見不得光的陰私厚利,各宗自決表態就是,多費唇舌,我認為并無必要。”

  這是夏夫人。

  強勢的作風、辛辣的言辭,和外間長袖善舞的形象頗為不符,當初剛開始打交道的時候,寒竹神君也是很意外的,如今倒是已經習慣了。

  聽她的語氣,立場明確得很哪。

  “夫人的說法確實一針見血,不過里面也有一些需要商榷的地方…”

  回應的這位,聲音沙啞,慢條斯理,聽起來,分明就是今日的主監察,地階宗門飛羽堡的劉太衡。

  此人也算是一位了不得的傳奇人物。

  作為大劫法宗師,雖一直難有突破,卻奇跡般地歷經五劫而不倒,再算上以前的修行時光,駐世更是足足超過九劫,逾三萬載,經歷了巫門時代的尾巴,貫穿了整個劍修時代,見證了上清宗的興衰,直到活到今天,還有閑心去做監察,活躍得很,看起來還能繼續活躍下去。

  此人輩份之尊,連大部分地仙也有所不及;某種意義上,更比地仙大能還要讓人羨慕。故而有“不倒翁”之稱。

  相比之下,像萬飛羅之流的“三劫真人”,在他眼前完全不夠看。

  更重要的是,此人數萬載經營,在洗玉盟人脈之廣,幾不做第二人想,飛羽堡原本只是盛階的尋常宗門,被他一步步帶到地階層次,根基穩固,在同階宗門中,無以倫比。

  若非機緣差了些,宗門內又缺乏一錘定音的后繼人才,恐怕早已經登上天階,進入洗玉盟乃至于真界的大宗之列。

  當然,同為洗玉盟的高層,寒竹神君更清楚,飛羽堡登不上天階的原因,要更為復雜。

  里面劉太衡本人的因素,頗為深重。

  這位“不倒翁”固然是知交遍天下,忌憚他、討厭他的人也是不少。

  比如夏夫人,根本不準備讓劉太衡說完,直接出言打斷:

  “劉翁不妨問湖上萬千修士,看他們以為如何?光天化日之下,就要有光明磊落的做法;暗室之中,才有計較陰私的空閑。洗玉盟立盟數萬載,事事都有前例可循,前輩先人也能一以貫之,怎么到了劉翁這里,就成了難題?”

  這般潑辣犀利的言辭,目前也只有夏夫人才說得出來。

  至于劉太衡,作為洗玉湖上絕無僅有的耆老,面皮和活過的年歲一樣厚,只意味兒不明地嘆笑一聲,就不再說話。

  其實作為今日的主監察,合作的副監察出了漏子,直接讓人給替換掉,他實是難辭其咎,可就是因為輩份高,還真沒有幾個能在他面前直斥其非的。

  再想想他三萬多年織就的龐大人際網絡,就算事后照章追責,恐怕也會不了了之吧。

  與此人打交道,就要忍受那手腳受縛,使不上力的憋悶感覺。

  每到這個時候,寒竹神君就忍不住腹誹:

  老而不死,謂之賊!

  還好,如今有夏夫人在,飛魂城的威煞之下,劉太衡也不會做得太過分——就寒竹神君所知,在明面上,他也從來沒有做過得罪人的事兒。

  既然劉太衡被壓下去,夏夫人的言論,暫時也就成了唯一完整的表態。

  很快,就有人跟上。

  “四明宗附議。”

  話音冷澈平淡,這是楊朱。

  四明宗遭遇魔劫,此人雖未能力挽狂瀾,但能夠在風雨飄搖之際,挺身而出,保住香火不散,不像上清宗那般宗門亂離,也算一位人杰。

  如今四明宗自家地盤都還讓各宗幫忙鎮守,基業毀喪十之六七,可算是天階宗門中最名不符實的一個,甚至等不到下次宗門大比,就要從現有位子跌下去,能不能穩在地階,都不好說。

  然而,他們一日在天階的位置上呆著,就有相應的權利,各宗也要謹慎對待。

  寒竹神君心中琢磨,四明宗與離塵宗一貫交好,當此非常時期,更不可能寒了盟友之心。這樣,飛魂城、四明宗先后表態,再想想千寶道人都在清虛道德宗養傷,那邊無論如何都做不出兩面派的事情;浩然宗的書呆子們,肯定是追著“大義”走的…

  幾個天階宗門都如此…這還有什么可商量頭?

  主事人召集大家過來,就是為了亮屁股嗎?

  一直都聽說,無極閣在洗玉盟中頗有幾個堅定盟友,如今看來,確實不錯。

  不出所料,這種時候,仍有人提出質疑:“對待此事的態度上,當然不會有問題,只是淵虛天君行事,向來激烈,對湖上法陣沖擊太大,我們也不能太過縱容,具體行事,還要斟酌。”

  說剛說完,就有人響應;“不錯,事態無論如何都不能超出咱們的掌控,他不是要與趙相山對質嗎,我們就給他這個機會…聯系趙相山,難道還比控制淵虛天君更難嗎?”

  依舊有人無縫銜接,陰惻惻地道:“問題是,余慈雖是明著指出來趙相山所在,可據法陣偵測,周邊百里水域已經給某種神通強行封閉了…聯系趙相山,還就是這么難!”

  終于,有人義憤填膺:“他焉能如此?”

  一眾人等拉開了架勢,正要再進一步發揮,忽有雄渾勁朗的聲音插進來:

  “你說的‘他’,是指哪個?余還是趙?”

  “這…自然是余慈。”

  “你能確認,封閉水域是他做的?理由何在?還誰告訴你的?”

  連續三問,本身已經十分犀利,與問話之人的身份合在一處,更有了讓人膽寒的力量。

  地形圖上,位于洗玉湖北部不遠,“朝真太虛之天”的位置上,金色火焰跳躍,顯然是清虛道德宗來人。而這聲音、語調聽起來,怎么像某個人…

  “九野狂徒”楚原湘!

  寒竹神君心頭一跳,當即辨識出了來人身份。

  同為精通神意攻伐之術的強者,他無論是在評價上,還是在實質戰力上,一直都被楚原湘壓過一頭,故而還是比較敏感的。

  這位據傳不是在與武元辰的交戰中受了傷,一直在少陽劍窟修養嗎?怎么突然就到洗玉湖來了?

  相較于寒竹神君的“自傲”,楚原湘要更外放一些,根本不管之前“討論”的是哪個,當頭就是一句訓斥:

  “搞不清局面,就都閉上嘴巴!”

  一時會商法陣之間,鴉雀無聲。

  楚原湘根本沒有進一步解釋道理的意思,徑直表態:“夏夫人說得很好,清虛道德宗沒有意見。”

  作為半步跨入天階宗門的浩然宗,緊接著響應:“附議。”

  這下子,局面真的是明朗化了,當下又有兩個地階宗門呼應。

  聽得劉太衡呵呵笑道:“左思右想,果然還是夏夫人、原湘老弟考慮得更為周全,看淵虛天君的意思,眼下已經勾連了三元秘陣一些舊日殘缺,隨時可能攪個天翻地覆。若咱們不動,就只是告知一聲;若咱們動了,誰知到后續還有什么幺蛾子?一動不如一靜,一動不如一靜啊!”

  你個老東西不說話,也沒人以為你死了…

  寒竹神君本是不想追附楚原湘之驥尾,有意隔幾個人再響應,可讓劉太衡擋在前面,當即一口氣噎在喉嚨眼兒里,心里膩歪極了。

  本來鮮明的立場,讓劉太衡這么一攪和,立刻就模糊到無以復加。

  可這樣也是對了許多人的胃口:動還是不動,擔責還是不擔責…這根本就不是個問題啊!

  便是腦子慢一些的,也都恍然大悟:

  “不錯,不錯,一動不如一靜!”

  “咱們袖手旁觀便好,無論如何不能惹禍上身,也不能給姓余的破壞三元秘陣的機會!”

  “放開那邊的限制,由他去。劉翁所言,最是持重。”

  寒竹神君閉上嘴,冷眼看著地形圖上跳躍的火焰,打定主意不發一言。

  他對余慈一點兒好感都沒有,本心之中,甚至也贊成劉太衡的某些分析。

  但所有的一切,都因為對這老不死的強烈惡感,而變了另一個味道。

  “不倒翁”劉太衡…對寒竹神君來講,就是這么一個噎在喉嚨里的東西,咽不下去,吐不出來!

  哪知越是惡心什么,就來什么,劉太衡慢條斯理的聲音再次響起,直接點了他的名:

  “寒竹老弟,淵虛天君的性情,激烈得很,三元秘陣再穩固,總也有個盡頭,那邊就要由你多費心了。”

  寒竹神君很想回沖一句:要你這主監察干嘛吃的?

  但最終也只是冷冷道:“我只是分身在此,力有不逮。”

  哪知劉太衡打蛇隨棍上,當即道:“寒竹老弟照顧淵虛天君本體所在,還是可以的,但在水底,確實照應不來,是否應該開啟那處水域的偵測法陣,在不影響兩邊的前提下,提前做一些準備?那里已經是湖底妖國的勢力范圍,萬一惹出幾個大妖,還真是麻煩…”

  不等其他人表態,他又用遠超年齡的便捷口舌,卡在前面笑道:“其實我說這些,也是有點兒好奇啊,諸位難道就不想知道,淵虛天君如何戰敗那無極閣主?”

  寒竹神君就無奈了,娘的…明知道這老東西不是個玩意兒,怎么就忍不住要贊同他的話呢?

  果不其然,包括楚原湘和夏夫人在內,沒有人表示異議。

  這次會商的成果,就按著“穩守中立,遠測暗防”的方針,安排下去。

  水底秘府的中樞區域,趙相山站在中央,幾名得力手下圍了一圈。

  此時,與三元秘陣聯通的秘線已經打開,畢竟是“借道”,和自家的傳訊法陣不能比,消息傳遞和收集都比較緩慢,還需要陣中的內線配合。

  趙相山為謹慎起見,先發了一個訊息,和洗玉盟中的“朋友”打探情況,足足等待了半刻鐘,才有一個消息傳回,且是簡短模糊:

  自求多福!

  顯而易見,趙子曰想“借道”三元秘陣和余慈“對質”的想法,十有八九是難以實現了。

  如此信息,中樞區域的修士都看得清楚,趙相山一眾手下無不勃然大怒:

  “豎子,正用他的時候,就搞這種過河拆橋的把戲!”

  趙相山卻是笑起來:“那要看你們如何解讀。完全可以講,只有‘自求’,方可‘多福’嘛。這就是他一貫的風格。顛來倒去,怎么解釋都可以…況且,好處不都也傳過來了?”

  話音方落,便有負責操縱、調度法陣樞紐的執事報備:“附近三元秘陣相關偵測結構啟動,相關訊息正在接收。”

  話音方落,四方支開的幾座寬闊水鏡之上,清晰的影像紛紛呈現出來。

  隨著執事的不斷轉換、調節,水底秘府周邊水域,無光而自明,可謂是纖毫畢現。

  若只如此也還罷了,畢竟秘府自身也能做得差不多。

  關鍵是其照映的范圍,廣及數百里,且各個角度都可隨意切換,這就遠遠超出了秘府自配法陣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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