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時光不可敵
無量山，鏡湖宮內。
一個扎著雙馬尾的小姑娘，坐在橫梁之上，看著下方無量劍派眾人比武。
她晃悠著雙腿，一邊嗑著瓜子，一邊看著比試。
當她看到東宗掌門左子穆手下，徒弟龔光杰與西宗辛雙清的徒弟相斗，眼看辛雙清的徒弟落敗。
她不禁皺眉，喊道：“錯了錯了，這招順水推舟使得早啦。”
她一說話，屋子里眾人頓時一驚。
那辛雙清弟子如有神助，連忙糾正招數，噗嗤一聲，長劍擊落了龔光杰的長劍。
龔光杰頓時慘叫一聲，摔倒在地。
然而此時眾人卻無意注視比試，紛紛抬頭，看向橫梁上的女子。
左子穆喝道：“大膽，你是哪來的小丫頭，竟敢在這里放肆！”
辛雙清也抬頭看向那小姑娘，神色卻較為和藹，抱拳道：“多謝姑娘指點我這不成器的弟子，敢問姑娘尊姓大名？”
鐘靈嘻嘻一笑：“我這尊姓大名，可不能隨便說了，說給你們，你們去告訴我爹爹媽媽怎么辦？”
左子穆頓時冷哼一聲：“小丫頭，你父母不在，那就由老夫代為教訓！”
說罷，他身形一躍，呼的一聲，一把抓向鐘靈。
鐘靈連忙身形一閃，從橫梁之上跳下，手腕一揮，一道灰色殘影呼的一下，調到了左子穆身上。
左子穆頓時嚇了一跳，連忙躲閃。
但是灰影太快了，以至于他手腳胡亂撲打肩膀后背，卻接連被咬。
無量劍派的弟子們紛紛大怒，連忙上前，圍住鐘靈。
鐘靈與他們纏斗在一處，目光時不時看向外面。
隱隱之中，似在期待什么。
便在這時，忽聽得外面傳來一道冷笑：“這么多大老爺們，居然欺負一個小姑娘，簡直不知羞恥！”
卻見一道人影驟然閃現，旋即指力點出。
噗噗噗的數聲，頓時這些無量劍派的男弟子紛紛倒地。
鐘靈頓時扭頭，雖然看不清那人的臉面，但是她似乎立刻就知道對方是誰。
當下大喜喊道：“馮大哥！”
“靈兒！”
鐘靈一頭撲進來人懷中。
忽然四周環境扭曲變化，眨眼之間，她竟是出現在了萬劫谷！
四周紅色喜慶的裝飾，讓她心中歡喜。
只見爹娘都安然無恙的坐在高堂之上。
門口處，身穿大紅喜服的人緩步走來，她還是看不清他的臉。
但是她知道，這是她的馮大哥。
“一拜高堂！”
那人影牽著她柔嫩白皙的小手，對著高堂上的父母拜去。
與此同時，萬劫谷外面，兩道身影飛來。
馮驥與王語嫣攜手而來。
王語嫣看著萬劫谷的布置，不禁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靈兒姐姐又夢到跟你成親那一日啦。”
馮驥也看著這萬劫谷熟悉的一幕，不禁唏噓感慨。
在鐘靈的夢境之中，她還停留在那時美好的時刻。
馮驥問道：“她常常做這個夢？”
王語嫣點頭：“嗯，一開始我們倆還換著做新娘子…”
她說到這里，忽然臉色一紅，連忙閉上嘴巴。
馮驥卻不禁愕然，哭笑不得。
當初他將二人夢境鏈接，是希望二女相互間有個陪伴。
沒想到她倆倒是會玩，居然還玩起了角色扮演了。
看樣子還玩過不止一次。
馮驥不禁搖頭，心中卻是愧然，道：“苦了你們二人了。”
他道：“我進去逗逗她。”
王語嫣捂嘴偷笑，點頭道：“去吧。”
馮驥大步進入萬劫谷，正看到鐘靈和一道形如自己一樣的身影拜堂。
但是那身影，已經看不清面容了。
數百歲年的歲月，二女的夢境之中，很難看清楚自己的模樣了。
但是她們對自己的思念，仍舊不變。
“送入洞房！”
有人唱喏，鐘靈戴著蓋頭，和那道形如自己的虛影，往后面的宅院走去。
便在這時，馮驥忽然開口，笑道：“站住，我不同意！”
頓時屋子里的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紅蓋頭下的鐘靈更是一驚，嘀咕道：“誰啊？”
她這個夢境，做過很多次了，可從來沒發生過這種事情啊。
當下趕緊掀開蓋頭，抬頭看看向對面。
卻見對面走進來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身影清晰，與她日思夜想的人逐漸重合。
鐘靈瞬間心悸狂跳，猛然抬頭，看向那張臉龐。
深邃的眼眸，高挺的鼻梁，臉上熟悉的笑容，她只覺眼淚刷的一下，模糊了她的眼睛。
多少年了！
她記不得自己多少年沒有這樣清晰的夢到他了！
“馮大哥！”
她的夢境，頓時坍塌，四周扭曲，不斷變化。
時而出現鏡湖宮，時而出現靈鷲宮…
馮驥走向她，笑道：“我回來了。”
只是這么一句，就讓鐘靈再也忍不住，瞬間嚎啕大哭起來。
“哇…嗚嗚…我從來沒有做過這樣的夢，馮大哥，真的是你嗎？嗚嗚，語嫣，是語嫣夢境里把你塑造出來的嗎？”
“嗚嗚…我沒用，我對不起馮大哥，我都已經記不清伱的樣子了，我是個壞女人，嗚嗚…”
她愧疚大哭起來。
馮驥摟著她，心中唏噓。
數百年歲月，她們只是凡人，記憶自然會模糊。
一如瑛姑恨了裘千仞幾十年，但是當裘千仞真的出現在她面前時，她竟是認不出來對方。
馮驥輕柔的撫摸她的雙馬尾，道：“不怪你，都怪我，我回來的太晚了，讓你們等我太久了。”
鐘靈淚眼婆娑，心中歡喜無限，道：“不怪你，我從來都沒怪過你，就是太想你了。”
“奇怪，為什么語嫣還記得你？我去過她那邊好多次，可從來沒見過她夢見如此真實的你。”
“不管啦，我夢見了馮大哥啦。”
她歡喜的用額頭抵在馮驥胸膛，蹭來蹭去，嬌俏可愛的模樣，實在是讓人喜歡。
馮驥雙手一把將她抱起，低頭親吻了一下她，笑道：“那你接下來入洞房的夢境，有沒有夢完？”
鐘靈一愣：“不對，不對，你怎么連接下來的事情都知道？”
“你不對，我夢境里的馮大哥，不會知道這些的…”
“噗…”
一旁偷看這一幕的王語嫣忽然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鐘靈一愣，急忙扭頭一瞧，頓時驚愕起來：“語嫣姐姐！你怎么來了？”
“哈哈哈，靈兒妹妹，你仔細看看，他真的是你夢境里夢到的馮大哥嗎？”
鐘靈仔細看向馮驥，卻見得眼前的馮大哥，比她印象里的馮大哥，成熟了許多，身上的氣息，也更強大了許多倍。
他這一身的道袍，她從未見他穿過。
她沒見過的東西，是絕不會夢到的。
也就是說，眼前的馮大哥，不是她夢境里幻化出來的！
“你…你…”
她一時間想到了一個可能，但是…但是她又覺得不敢置信。
馮驥深情凝視她，道：“傻瓜，我回來了，你的馮大哥回來接你們了。”
“啊——”
鐘靈頓時尖叫起來。
這一瞬間，她的夢境都要坍塌了一樣。
事實上，若非馮驥的靈識強大，強行維持住她們二人的夢境的話，早在王語嫣見到馮驥的瞬間，夢境就坍塌了。
鐘靈拼命伸手去撫摸馮驥的臉龐，每一寸肌膚，每一根汗毛，都是那么的真實。
她信了，她激動的手指都在顫抖，眼淚撲簌的掉落。
“真的，是真的！”
“馮大哥，你…你可回來了！”
“靈兒…靈兒好想你…嗚嗚…”
她死死抱著馮驥，嗚咽起來。
數百年的思念，在此刻傾瀉而出。
馮驥柔聲寬慰，輕輕撫慰。
王語嫣見狀，也是嘴角微微抿起，眼眶微紅，默默的退出萬劫谷。
唯有她最懂鐘靈的心情。
因為她們有著一樣的漫長等待，等待的都是同一個戀人。
萬劫谷內巫山云雨，洞房花燭。
哪怕是在夢境里，鐘靈又體會到了當年馮大哥的強壯和自己的嬌弱。
重新出現在王語嫣面前時，她整個人都紅彤彤的，羞澀萬分。
王語嫣與她笑鬧了一會兒，才看向馮驥，問道：“馮大哥，我們什么時候可以醒來啊？”
說到這個鐘靈也連忙看向馮驥，生怕馮驥還要讓她們繼續等待。
馮驥微笑道：“我已經在外面了，隨時可以破開玄冰，幫你們醒過來。”
“不過在這之前，我需要趁著夢境還在，傳授你們一些功法，我會在外面你們身體上放置一些靈石，供你們修煉。”
“不出一個月，你們不但可以破開冰層，而且肉身會迅速恢復巔峰狀態。”
二女聞言，頓時大喜。
當下馮驥便在夢境之中，傳授二女一些微波派的煉氣筑基之法。
二女當年雖然也達到了先天，但是并未入道，踏入先天圓滿之境。
如今轉修微波派的功法，倒是并不需要悟道，可直接修煉至煉氣圓滿，等到進了上清洞天，直接準備筑基即可。
一晃一個月過去了，二女將馮驥所傳的功法全部學會。
馮驥退出夢境，睜開眼睛。
自己仍舊處在靈鷲宮的石窟之內。
身上更是覆蓋上了一層寒霜。
這是洞廳內的玄冰帶來的極寒所致。
若是普通人，早就被凍死了。
馮驥這具替身傀儡，本來就沒有生機，自然無視這些。
他當即伸手，咔嚓一聲，插入玄冰之中。
一聲爆響，整個玄冰瞬間被馮驥打得四分五裂！
隨著玄冰裂開，二女的身體露出冰層。
馮驥將二女搬出，二女身體明顯僵硬，這是數百年冰封的結果。
接下來，馮驥需要做的就是幫她們解封肉身，恢復肉身活性。
直接曬太陽就可以，但是馮驥等不了。
他伸手取出幾張法符，一揮手，布置了一個回春大陣。
這個符陣不但可以恢復二女僵硬的身體，還能補充二女的肉身養分。
隨著陣法運轉，道道綠色能量自陣法之中涌出，匯聚融入二女體內。
二女身體肉眼可見的柔軟下來，生機越發壯大起來。
下一刻，二女豁然睜開眼睛。
頓時兩人氣息波動起伏，心臟也如同擂鼓一般，咚咚的跳了起來。
她們醒了！
馮驥見狀，頓時也笑了起來。
卻見鐘靈立刻歪歪扭扭的站了起來，欣喜叫道：“馮大哥，我…我們真的醒了！”
王語嫣也扶著墻壁，緩緩起身，她看著自己的手臂，道：“就是躺了幾百年，怎么感覺身體不是自己的了一樣。”
馮驥哈哈一笑：“正常，等過一陣子，你們就能恢復過來了。”
“我不是做夢吧？馮大哥，你快掐一下我。”鐘靈欣喜的轉著圈，高興的拉起馮驥的手，去捏她的小臉。
馮驥捏了她一下，她頓時哎呦一聲，卻又開心的大笑起來。
她扭頭看著石室，仔細看著每一處的細節變化。
“是真的，自從我們冰封自己之后，我在夢境里，從來沒有夢到過這里，這處石室，都已經變成這樣了。我肯定不是在做夢了。”
王語嫣也一直在觀察四周，確認自己真的不是在夢境里，不禁喜極而泣。
常年做夢，她們有時候會分不清夢境與現實。
此時真的出來了，她們借著從未見過的景色，基本上能確認，她們真的醒過來了。
馮驥牽著二女的手，笑道：“放心吧，你們是千真萬確的醒來了。”
“接下來，我要想辦法，帶你們回洞天福地才行。”
“那我們什么時候回去啊？”
馮驥笑道：“不著急，我還有幾個紅顏知己要一起接走。”
“嗯？”
“什么？”
二女頓時眉頭豎了起來。
馮驥苦笑，連忙與她們坦白。
二女聽完馮驥所說，當下吃起了醋。
不過轉念一想，自己二人不在馮大哥身邊，未能盡到妻子的本分，馮大哥是個男人，總要有人服侍的。
她們也就釋然了。
馮大哥這么優秀，數百年來，也只是有兩位紅顏知己，這還不足以說明馮大哥有多克制么？
這么一想，馮大哥也不容易，二女不禁心疼起來。
王語嫣更是道：“那咱們早些去接這兩位妹妹吧，她們等了你也有數百年了吧。”
鐘靈好奇道：“馮大哥，她們是如何等這么久的時間的呢？”
馮驥笑道：“當年我道法初步有成，留下了假死之法，助她們滋養神魂，也不知道如今她們如何了。”
馮驥心中有些擔心，因為以他現在金丹期的修為，再回頭看自己當年留下的假死之法，實在是太過簡陋了。
這樣的假死之法，只怕未必有鐘靈她們這樣冰封有效。
“走吧，我帶你們出去瞧瞧，如今這天下，已經不是北宋了。”
鐘靈連忙問道：“難不成是我們大理打下了中原？”
馮驥不禁笑了起來：“你倒是敢想，大理國地處一隅，人丁稀少，怎么可能打入中原。”
鐘靈不禁問道：“那是語嫣姐姐的表哥復國了？還是西夏占據了中原？”
王語嫣卻搖頭：“我瞧著，只怕是契丹占據了中原，按當時的情況來看，契丹才是大宋真正的敵手。”
馮驥不禁贊賞的看了一眼王語嫣，笑道：“語嫣說的不錯，契丹最終滅了北宋了。”
“啊？”
二女同時驚呼起來。
王語嫣雖然有這樣的猜測，但是還是難免有些失落，道：“那泱泱中華，豈不是就這樣落在契丹人手里了？”
鐘靈也氣憤道：“當年武林那么多仁人志士，英雄豪杰，為了抵抗契丹，拋頭顱灑熱血，想不到還是輸了，北宋朝廷，當真是沒用。”
馮驥笑了笑，道：“哪有不滅的王朝，契丹入侵中原之后，又被金人滅國了，下場也好不到哪里去。”
“北宋雖然亡了，不過后來又有姓趙的跑到浙江，新建了南宋朝廷，說起來，你們那兩位妹妹，就是南宋末年生人。”
二女愕然，鐘靈嘀咕道：“那豈不是比我們小了上百歲啦。”
王語嫣也有些難受，女人在意的永遠是年齡。
馮驥哭笑不得：“你們自我冰封，不但凍住了生機，也凍住了年紀，現在你們跟她們差不多大。”
他這么一說，二女不由得露出喜色。
隨著三人離開洞窟，來到外面冰雪覆蓋的縹緲峰。
二女不由大吃一驚，鐘靈看著滿山草木，驚道：“這…這是哪兒？靈鷲宮呢？”
王語嫣也茫然的看著漫山遍野的花草，道：“這是縹緲峰嗎？”
馮驥感慨道：“滄海桑田，數百年過去，靈鷲宮已經沒了。”
鐘靈在跑到不遠處，忽然‘啊’的一聲叫了起來。
原來她撥開了一處草叢，里面有一些破碎的碑文。
仿佛是墓碑，但是早就看不清上面的文字了。
王語嫣也似乎想到了什么，按照記憶，來到了某個地方，撥開藤蔓露出一塊墻壁。
墻壁上，斑駁一片，似乎原本有一些刻痕，可惜如今也看不清了。
馮驥走到她身邊，問道：“怎么了？”
王語嫣眼眶微紅道：“這里以前是我給我娘還有外婆立的衣冠冢，我在墻壁上還留下刻字呢，現在…都沒了。”
馮驥默然，嘆息道：“時光如刀，沒有什么能夠逃脫時光的洗禮。”
王語嫣和鐘靈此時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時光的可怕。
天下間，沒有東西能夠抵擋時光的消磨。
鐘靈不禁道：“我現在理解馮大哥你為什么一定要努力修煉了，唯有長生不老，才能抵擋時間侵蝕。”
王語嫣也露出堅定之色，看向馮驥道：“我也要長生，不為多活些時日，只為長久陪伴在你身邊。”
馮驥看著二女，不禁露出笑容，伸手牽住二人：“好，我們一起長生逍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