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變量
“…”
也許是血的溫熱觸感讓她覺得不真實，瑪歌從噩夢中醒來，事到如今，這種血腥程度對她來說，已經算不上是噩夢了。但不知怎的，那個寒風凜冽的夜晚，總會時不時出現在夢里。孤獨、恐懼、憎恨、憤怒，那么多負面情緒雜糅在一起，像一只大手，攥住了她的心臟。
“怎么了，瑪歌小姐？”
如幽靈般飄忽不定的聲音從旁傳來，來自黑水金庫的銀行家，不知何時又踱到她身邊，“身體不適的話，接下來的與會，您也可以不必參加，把一切都委托給我們代勞吧。”
瑪歌沒有回答，一如既往，靜靜凝視著他，目光像是要穿透這層白色頭巾，刺向他的雙眼。
“您對我們，似乎失去了一些信任，是因為那個‘外來者’嗎？”銀行家自顧自地說道，“不必去管他，瑪歌小姐。偉大、全能的父告訴我們，那個少年，來自另一個世界、另一個宇宙。不管他向您許諾了什么，都不可能發自內心地為您考慮——因為他終究是要離開的。”
“他的出現，僅僅是一個意外。是偉大的父計劃中，一個遭到忽略的變量。”
“那，你們呢？”瑪歌緩緩拔出長劍，任憑冷光在這間狹小的石室內穿梭、溶解，灑在她的臉上，爬山虎的藤蔓妝點著巖壁，滲出一股陰森的綠，“你們是出于什么大無畏的互助教條，才出現在我面前的嗎？”
“當然不是。”
銀行家用極富磁性的男低音，如此說道，“請您理解，出現在您面前的我，并不代表我‘個人’，而是代表黑水金庫的一份子。我們被世人稱為‘銀行家’，但其實，在黑水金庫內部，我們的職位是業務員。所謂業務，就是行走在七大王國中，對自己看準的事物進行投資，收取利益。”
“我可沒有錢付給你們。”瑪歌搖了搖頭，“一個子都沒有。”
“我很清楚這一點。所有援助的物資、鎧甲、兵器，都不會向您收取直接費用。這些，是我在您身上進行的‘投資’。我看中的，是您這個人的魄力、膽量和行動力。我相信，應該說我堅信，您能成功推翻達徹·落雨對鸕鶿的統治，成為下一任領主，而當您順利成為領主時…我在您身上的投資，也將得到相當不錯的回報。”
他用木杖輕輕敲了一下石砌的地面，語氣別有深意，“瑪歌小姐，諸葛炳也好，墨理修斯家族也好，這些東西就像戲臺上的角色，到了時候，總歸是要退場的。”
“但，黑水金庫，將會一直存在。”
“作為金庫的代表，我既然已經認下了這樁投資，就有義務盡一切力量，幫助你摘下領主的桂冠。接下來這場談判，也是出于同樣目的。”
銀行家沉聲道，“多虧這些天影之團的精彩表現，已經有一部分本土貴族，認識到了你的存在。他們對達徹·落雨本就有諸多不滿，因此，迫切地想要拉攏你，成為壯大力量的一份子。”
“貴族？”瑪歌皺起眉頭，“我可沒聽你說過有這種事！”
起身欲走，卻被銀行家伸手攔住。
“想要在明面上扳倒達徹，這是您不得不走的一步。影之團只是被高明手段宣傳、包裝的流匪，沒有經過任何戰斗訓練。同樣，您的技戰術水平，完全成長于街頭巷尾，也沒受到過正規培訓。反觀達徹·落雨，其生父參加討夷戰爭，并取得良好戰績，從小耳濡目染，比您要強上太多。”
瑪歌很不屑地撇了撇嘴，臉上明明白白寫著輕蔑。
銀行家只當她是年輕氣盛，也不在意，繼續闡述道，“一旦發生正面沖突，大概率會被達徹的私募兵隊擊潰。屆時，您也就失去了繼續博弈的資本。只有趁現在，趁影之團的真實戰力還沒被戳破，一舉進入本土大族的圈子里。”
“我明白，您對貴族有著本能抗拒，但…為了成就大事，您必須要忍耐。”
他拍了拍胸脯，用一如既往穩重的聲線，保證道，“我會將您，打造成眾望所歸的那個人。”
“開發山脈礦藏的瑞馳家族；開發草原馬匹的霍恩家族；操縱奴隸貿易的諾德林家族；以及總管商人協會，擔任鸕鶿財政官的朱伯特·約書亞。達徹的政令動向，完全是要將這些大家族的錢財，一并壓榨到他的口袋里，本就已經得罪了不少人。
只有在這些本土大家族中，挖掘到足夠多的支持，包括但不限于私募兵、糧食、糧草、武器，才有可能一舉成功。”
瑪歌瞇起眼睛，冷不丁地蹦出來一句，“等我真的奪權后，你就可以和這些人，繼續瓜分鸕鶿了吧？”
“呵…”
銀行家并沒有否認，只是笑著點點頭，“我將這，視作今日投資您，應得的回報之一。”
終于，約好的來客，在影之團成員的帶領下，被蒙著雙眼，一步一步地走到了石廳內，走到了瑪歌面前。
摘下黑布，看到瑪歌的一瞬間，這個大腹便便，留著山羊胡的中年人無比驚愕。先是驚愕大名鼎鼎的影之團團長，居然會是個女人，更加驚訝于，她的身后，竟然還站著一位白袍打扮的銀行家。
稍微上點臺面的貴族，都知道他們的出現，意味著什么。
“向烏克薩斯家族致敬！”
這位也是察言觀色的老手了，立刻就伏低身子，表現出了對權力高位絕對的順從。
“你更應該向我身邊這位表達敬意，查克先生，她是影之團的團長。”銀行家凌空一比劃胳膊，“請允許我為您介紹。”
“瑪歌·摩根。”
“查克·諾德林。”
瑪歌的記性不算太爛，她清晰地記得方才銀行家交代過，這個姓氏，究竟代表著什么。
諾德林家族。
“哈哈哈，您就是影之團的團長啊，最近，城里關于您的傳聞很多，大家都說是個三頭六臂的怪物。沒想到，居然是一位如此年輕，如此美麗的小姐。”查克向瑪歌鞠了一躬，油膩的臉上堆滿笑容，“我就是老查克，如果您是當地人，或許聽過我的另一個名號…”
“蕩婦締造者。”瑪歌冷冷地吐出幾個字。
“哦？沒想到啊，您是懂行的。”查克有些驚喜地抬頭，迅速看了銀行家一眼，又將目光看向瑪歌，吹噓道，“每個奴隸商人都有特色，我這兒的奴隸呢，多半以妙齡少女為主。即便是性子烈到不行的小野馬，在我手里一過，都能變成讓男人愛不釋手的蕩婦…哈哈哈…沒想到您如此年輕，見識就已經這樣廣博了。”
“改天去我那兒，送您幾個玩玩，也沒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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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歌靜靜地看著他。
笑了。